第22章 其实你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蓝羽伸手过来时云轻下意识往后躲。
“喝点茶缓缓,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还?”蓝羽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把云轻桌前已经微凉的茶水倒掉,重新续了一杯。
云轻双手纠在一起不停挣扎,过了好一会才口开:“蓝先生,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钱我我会还的,只是还款时间可能会长一点。”
“我虽然不缺钱,可也不喜欢别人欠我钱。而且,我这人性格比较急,处理事情喜欢干脆利索。”蓝羽轻笑一声,浅抿了口茶。
“我会尽快还钱不会赖账的。”云轻开口。
蓝羽点头接着说:“嗯,我相信你。”
“谢谢蓝先生。”云轻一点也不敢放松心情,紧绷的身体快僵成化石。
“能快就尽量快点吧,毕竟人生处处有意外,谁也说不清楚自己明天或后天还能不能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对吧?”蓝羽微倾身看了他一眼,“你说时间可能会长一些,我很想知道具体长到什么时候?看我能不能有这个耐心等。”
云轻一听他说的话心里凉意更浓,很没底气开口:“我现在有两份工作,每个月有固定收入”
蓝羽捏着杯口转圈:“你一个月可以还一万还是两万?就算两万,你也得还三年对吧?”
云轻声音微弱:“我还不了那么多,我一个月只能还还两千左右”
蓝羽听了云轻的话,“哦”了一声,了然的挑挑眉:“就算你一年还三万,我顺便做个人情把尾数去了,六十万你是不是得还二十年?”
蓝羽突然倾身探头看向云轻,把他吓了一大跳,忙往沙发靠背躲。
蓝羽眸色漆黑如暗夜,云轻这个躲闪的动作让他心里不舒服,语气也淡漠了些:“换作是你,愿意等二十年吗?”
“不不不用这久。”云轻伸出只手在蓝羽面前摆了摆,慌忙解释:“我毕业了会努力赚钱,很快会还上的,我现在还可以出去多找份工作”
蓝羽眉目不惊云淡风轻靠在沙发上,视线没遮没掩赤/裸裸落在云轻身上,心想这人是吃草长大的吧?
人家熊猫只吃竹笋也好意思长一身肉!
他倒好!身体单薄得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进太平洋,还好意思说兼职,身体不要了吗?
看着他这副营养不良的柔弱模样,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让他没来由想生气:“你身兼数职有问过你身体它老人家乐不乐意?或者你当自己是超人?还是你不用上学?”
云轻倔强解释:“我忙得过来。”
蓝羽点头:“你意思是多兼份工作就能很快还清是吗?一年还是两年?”
云轻抬头看向蓝羽,心虚气弱:“我没办法两年还完”
“你不用纠结什么时候能还完钱,以你目前的状况等你还完,我估计也到了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了。”蓝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突然坐正身体,似乎想尽快结束谈话:“其实我对你还款的预想期是一个月,我的容忍值也只有这么大。”
云轻急得眼眶发红,有种生路已无、此劫已是死劫的绝望在慢慢侵蚀他,他还在试图努力在快埋到脖颈的泥沼里倔强挣扎:“蓝先生,我我没办法一个月凑这么多钱还给您,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您,请您多给我点时间。”
云轻死死咬住下唇,不让悲伤轻易泄出口。
说完安安静静坐在沙发里,肩膀垂着,腰背微弯,像枯败的落叶挂在光秃秃的枝头,等待一阵风把他曾经生机勃发的生命力吹走。
而这阵风,就是蓝羽。
人若真的悲伤入骨,反而不会撕心裂肺怆地呼天般大放悲声。
伤到极致,宛若灵识被摄取,躯体被夺舍。表面看起来漠然安静,无波无澜,实则因为摧心剖肝的巨大悲痛已经抽干了他们所有气力,耗尽所有元神,剩下一具皮囊能左右什么?
蓝羽见他这副天塌地陷般孤立无援又无可奈何的崩溃绝望模样,胸口没来由的心升起股陌生的隐疼,让他有种想过去抱抱这位少年,安慰他不用还了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疼痛感令他坐立难安。
长居高位,看惯名利场权利财/色交迭博弈撕杀,他一直以为自己面对情感,内心定会如槁木死灰,谁知眼前少年的几滴泪轻易流出枯木缝春的奇迹,内心竟生出一丝恻隐及不舍。
这段时间着了魔似的跟踪他,蓝羽也搞不清楚是因为他的生活圈与自己截然不同而产生的好奇心,还是单纯的想/嫖/他。
自己可能是有点喜欢这位既柔弱又坚韧顽强如野草的少年吧?
蓝羽心里清楚,如果不拿这份云轻承受不起的负担作牵扯,自己真找不着跟他走近的理由,毕竟两人生活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没任何交织的可能。
“其实你还有其他路可以走。”蓝羽轻轻说了句。
云轻抬头看他,随后摇头,他不能再错下去了。
之前是因为爷爷危在旦夕,他实在穷途末路退无可退才作出的绝望之举。
“一次两万,你目前在云边拾光晚班到十点半对吧?十点半我去咖啡馆接你还是席风找个偏僻的地方等你下班?想好了发信息给我,超过晚上十点半,我会在咖啡馆亲自等你。从今天晚上开始!”蓝羽似乎已经失去耐心,不等云轻作出反应便下了逐客令:“现在,你可以走了。”
蓝羽说完,倾身认真摆弄贺之卿桌上的奇楠沉香,没再抬头看云轻一眼。
云轻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办公室大门的,每走一步,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被人甩在地上撕扯拖拽一样疼。
以前受多少委屈吃多少苦他都没觉得难过,此刻他却生出了不想活的念头。
连放在灌木丛里的环保袋都忘记拿,六神无主的回到宿舍门口才想起来他应该去食堂帮忙。
转身赶紧往食堂跑,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伤感,他得为爷爷的生计为自己的学业奔波赚钱。
云轻走后,贺之卿回到办公室,蓝羽给他倒了杯茶。
“你没为难他吧?”贺之卿抿了口茶,睨了眼对面的死党。
蓝羽轻笑出声,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能为难他什么?浑身上下穷得咣当响的小屁孩。你也太不了解了我,我从来不干强人所难的事。”
“我就是太了解你了!”贺之卿嗤了一声,随即正色道:“小羽,云轻这孩子很不容易,能退一步的话就算了吧,你也不缺这点钱,不是吗?”
蓝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没正面回答贺之卿的问题,“你不是说我脾气好不会为难他吗?这会又不相信我了?我回去了,有空聊。”
“云轻祖孙俩现在就是大海上的两片浮萍,一点风浪都经不起了,你知道吗?你从小生活优渥,无法体会他们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生活。”贺之卿跟着蓝羽走出办公室门口,指了指云轻爷俩住的方向,试图感化蓝大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我们蓝大公子本就有颗菩提心,隐姓埋名做那么多好事,对吧?”
蓝羽白了他一眼:“统统让你知道了还叫隐姓埋名?”
贺之卿笑道:“是席风告诉我的,不然我上哪知道身边竟然有位慈悲为怀的活雷锋。”
“别拍我马屁,我有分寸。走了,你还不去接你家那位出去浪?”蓝羽不以为然。
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他只是做了几件对得住良心而又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而已。
贺之卿:“一会就去。你也可以找位贤良淑德的出去浪。”
蓝羽定住脚步转身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摆摆手走了。
云轻忙完食堂的活已经快七点,他抱上两盒饭往宿舍跑。
爷爷平时说要来帮忙,他没让。
回去宿舍囫囵吃了两口饭匆匆跑去云边拾光上班,背后白衬衫上的汗就没干过。
他跑进云边拾光时,看见贺之卿正跟老温在精心打理植物,他朝两人笑了笑便跑进更衣室换衣服。
云轻换好工作服出来有点讶异,贺之卿竟然站在门外,应该是特意在等他。
“云轻,你今天可以晚点过来的,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我们也没有这么死板非得要求员工卡着点上下班。”贺之卿确实是位体贴入微的男子,对谁都充满善意。
云轻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嗯,没事我赶得及!贺董我去忙了。”
贺之卿抿嘴跟着笑了一下:“好,不忙的时候学着偷偷懒,像天天那样,现在人影都没见着。”
“背后说我坏话是不?”蓝天银玲般好听的声音像只欢乐的小鸟飞了进来,接着就是活泼乱跳的本尊出现。“老贺,不可以在背后议论美女哦。”
云轻看见蓝天,突然想起今天蓝羽说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嘴角:“我去忙了。”
云轻希望时间能停在此刻,他害怕十点半的到来。
偏偏十点半在云轻忙碌的工作中还没缓过神时已经到了。
他收拾干净最后一张桌子,十点半的报点准时响起,他一下慌了神,有些惶恐无措往咖啡馆门口望去,门口空无一人。
他松口气,视线透过侧边玻璃窗,看见对面街边车上下来一位男子,是席风!
云轻双手扶住桌沿,骨架仿佛被人剥离身体,没了支撑连站直身都费劲。
他深吸了口气,活着实在太累了!
他现在甚至生出些怨念,为什么所有坏事都会落在自己头上,前有险滩后有断壁,一条退路都不给他?
小时候还没来得及享受家庭温暖,父母亲便双双离世。
陪着爷爷举步维艰走到现在,有多苦多累只有爷俩心里清楚,那些生活和身体上受的苦他能吃,这种羞辱性的折磨令人难堪至及、生不如死。
因为爷爷,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云轻在心里不停为自己打气鼓劲:小轻,加油,你是最棒的,所有苦难都会过去,总有一天会有束属于你的阳光!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