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嗯。”温知云神情柔和, 将流笙搂了过来,“见你睡的熟,就没吵醒你。”
流笙安安静静的窝在他怀中, 许久没见,可他就像是日日都在, 连对话都透着熟悉。
“你饿了没?”流笙又坐起身,“我去给你做些吃食。”
温知云将她松开, 轻轻点头:“嗯, 好。”
夜里温杨氏派人来,把温知云和流笙都叫去吃饭。
温放看他无精打采的,便温声道:“朝廷派人来了,你要等到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温知云沉吟一番,摇了摇头, “不了,高那已经死了,我也该回去了, 添喜的骨灰, 我要早些带回去。”
流笙在一旁轻轻握住他的手, 眼里透着安慰。
温知云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他沉静了许多, 从前的那个热血冲动的少年, 好似一夕之间长大了。
流笙要回盛京, 那西京这里的一切,自己都要重新安排了。
库多夫妻很是不舍,想跟流笙一起去盛京,流笙拒绝了, 这里是库多一家的根,她不能那么自私。
“阿念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还是有些担心岑念,岑念还在军中。
温知云笑着,“不久他也会回去的,那时候,百官相迎,风光的很。”
流笙笑着摇头,“你们上阵杀敌,总不能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什么不是?”温知云反问道,他见过太多说着理想的人,也见过淳朴的希望自己的国家繁荣昌盛的,更见过忠心耿耿为主的。
他还记得添喜从前还说过,若是打赢了北凉,他们回盛京的时候,皇上会不会亲自来迎接他们、称赞他们是英雄?
温知云还记得自己的回答,会的。
流笙去和柳心眉道别,温知云一刻也不想离了她,便也随着去了柳家,进门后流笙先去柳家老太太灵前上了柱香,温知云不认识,便离的远了些,垂首以示敬意。
柳心眉在一旁好奇的打量他,她见过他,当时并没有在意,谁料他与流笙有这样的关系,又朝流笙挤眉弄眼,她已经走了出来,慢慢恢复了从前的活泼开朗。
“流笙,看不出来哦……”柳心眉拉着流笙,两人自去说起了悄悄话。
柳正元却是看着温知云,眼里露出一丝不虞,灵前上一炷香有何妨,何必做这般高贵姿态。
温知云早就发现柳正元对他有敌意,不过他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冲动的小子,遂不再搭理,自顾自的在院中闲走。
“温公子,大梁大捷,不应该留在军中等候皇命么?”柳正元面上带笑,眼里却冷冰,“莫非温公子并未有什么功劳?私自离营可是重罪。”
温知云侧眸看了他一眼,心中想着流笙说过的话,岑念喜欢这人的妹妹,这人虽然人也不怎么样,可流笙刚来西京时,也曾给过许多帮助。
罢了,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免得流笙到时候责怪他。
“柳兄正值壮年,为何不从军?”温知云笑着回应,挺直脊背,“也好教柳兄看看我的英姿,免得柳兄误会我。”
柳正元噎了一下,面上有些不自在,他心头酸楚难当,从流笙与温知云一同走进门的时候,两人相配相合,举手投足满是浓情蜜意。
他就知道,从一开始,他与流笙,就是天与地的区别,其实明明也有些机会的,只是时间问题,却被自己亲手给打碎了。
“看来温公子对自己很自信。”柳正元面上笑的勉强,“不知温公子战场上杀过几人,立了什么功劳?”
温知云面色冷了下来,口中的话开始凌厉,“我杀过的人,大概能摆满你的府邸,柳兄知道高那王子吧?”
“高那王子……”温知云顿了一下,似是觉得柳正元不知道那是谁,好心解释,“高那王子是北凉王汗最受器重的儿子,那一日,我将他斩首于阵前,就这样,咔嚓一声……”
温知云说着,手上还摆了个割喉的姿势,右唇勾起,阴森邪气,满身杀伐气,吓得柳正元后退了一大步。
柳正元当然知道高那王子,这人就是故意的,一想到方才露怯,他有些气恼。
“温公子,流笙从前是你的通房,你如今来娶,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温知云诧异的道:“规矩?不知柳兄家娶妇可有什么规矩?难道就是专门盯着旁人的妻子么?”
他有些不耐烦,这人不知好歹,左右流笙不在,也无需留什么面子。
果然柳正元大怒,指着温知云,“你……”又恼恨道,“你莫要想多了,从马匪手里抢来的女子,我也懒得去盯着。”
温知云竟也不怒,只是嗤笑起来,“是啊,连马匪手里的女子都瞧不上你,可见,你有多失败,这句话你最好不要说第二遍,否则那天我威胁你的话,还作数。”
柳正元气的脸色涨红,也冷笑起来,“我会受你威胁?笑话,我堂堂正正,作何惧怕你?”
“你该庆幸我现在不做纨绔了,否则……”温知云连看他都不愿,语气阴狠,“若不是岑念喜欢你妹妹,你以为你还能安然站在这,不想你妹妹姻缘受阻,你还是闭紧你的嘴吧。”
自添喜走后,温知云脾性便敛了许多,若是时间往前,早就揍上去了,看着柳正元一脸敢怒不敢言,温知云不屑的瞥了个白眼。
柳正元满心愤怒无处发泄,愤懑说道:“那我就提前祝二位早生贵子了。”
温知云点头,语中带笑:“嗯,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若不是顾忌流笙和岑念,真不想说这么多废话。
流笙和柳心眉约定好,回盛京后也时常写信,两人亲亲热热的聊完,一出去,发现温知云在逗鸟,柳正元已经不见了。
温知云见她出来,笑着拥住她,“该回去了,小木木肯定都想你了。”
流笙和柳心眉道别,两人便出了柳家,“柳正元和你说了什么嘛?”
温知云一脸平静的摇头,“没说什么啊,我们相谈甚欢。”
流笙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放下心来。
正是最热的时候,他们启程回盛京,路上不紧不慢,直到晚秋才抵达盛京,与姜泽一行人错过了。
盛京的晚秋,风景如画,如同被漫天浓重杏黄包围,入目之所,皆是黄灿灿的一片
温知云将流笙带去了他的私人别院,是皇帝私自给他的,安置好后,便直接进宫面圣。
皇帝看着温知云,满眼感慨,“你应该想去看看你母亲,她真是担忧的饭都吃不下。”
“本该是的,只是我还有些事与您说。”温知云将添喜的事儿说了,“他虽不起眼,却自小伴我长大,他的愿望,我总要满足的。”
皇帝听的沉思半晌,久久回不过神,“我高坐殿堂,不曾亲历过你们的脚步,真是可惜,听你说着,都觉热血至极,这孩子是个好的,我会好好嘉奖。”
温知云又跪了下去,“知云还有一事,想求皇上。”
皇帝连忙将他扶起,“你放心,西京大营牺牲的将士,他们的家人我必妥善安置,另外我已经下诏,班师回朝,重重封赏,当然,也包括你。”
“皇上,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温知云破天荒的有些扭捏,舔了舔唇,“我想娶妻,已经报过母亲了,我还是希望,皇上能亲自赐婚。”
皇帝满脸好奇,“哦?是谁家的小姐?”
“她就是个普通女子。”温知云不知为何,面对这皇帝舅舅总是羞涩的紧,“皇上,您就答应我吧。”
“也不是不可。”皇帝满脸为难,“但我还是要与你母亲商量一下,你也知道,若是你母亲有什么不满意,我这屋顶都要被她掀了。”
温知云当然知道母亲的能力,闻言也只能妥协,不料一回府,看到母亲身边站着的,竟然是钟临雪。
温知云不禁感觉一阵心累,心头庆幸流笙在别院休息,当下面上不显,连忙走过去,躬身行礼,“儿子回来的迟了,母亲恕罪。”
安平长公主则是热泪盈眶,一边的甄嬷嬷更是老泪纵横,“好孩子,你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她握着温知云的手,不住的念叨:“瘦了,瘦了好多,军中清苦又危险,幸好你没事……”
“母亲,您别伤心了,儿子这不是回来了么?”温知云笑着劝慰,母亲好似老了一些,眼角的细纹变的明显了,笑起来,也比从前老态了些。
“是啊,婶婶,知云回来了,您也就不用再担心了。”钟临雪扶着安平长公主,柔声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可别再伤心了。”
温知云看了她一眼,满心无奈,自己不在,母亲定是孤寂难眠了,否则,钟临雪是不可能再进公主府的。
钟临雪见他并不搭理自己,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却又打起精神,笑面相迎。
温知云见母亲高兴难掩,也不想说不高兴的事儿,一时间席上倒也和乐融融。
流笙在别院休息的很好,她心中也忐忑,本想回临江县,可温知云百般阻拦,流笙也想着家里的祖宅早就荒废,便答应跟着一起回了盛京。
直到入夜,温知云才回来,身上还有些微微的酒气。
流笙正打算睡下,见状有些惊讶,“怎的这么晚还过来,与你母亲多说说话才好。”
温知云却摆手,“流笙,我已经向皇上提了赐婚,只等与母亲商量一番,咱们饿婚期便可定了。”
他高兴的抱着流笙不愿松开,“对了,还有件事儿,我定下了很多东西。”
温知云温柔的抬起流笙白玉般的下巴,额头相抵,“叔叔说的对,你的嫁妆,我也要好好置办起来。”
到时候,看岑念还能挑出什么毛病。
温知云回了盛京,那些旧友自然也要拜访一番,第一位便是张举怀。
两人许久未见,见面便是大笑。
“你小子,没想到还真作出一番事业。”张举怀拍拍他的肩,笑着道,“你都回来了,那院子里的酒,能不能……”
温知云大气的挥手,“没问题,都给你。”
张举怀大笑不止,指着他摇头道:“我还以为你要伤心多久,看你走出来,我也松了口气。”
“我要成亲了。”温知云笑的神秘,“张大人,你以后的酒,就要喝不完了。”
张举怀张大嘴,好久都回不过神。
两人说的正欢,宫里安平长公主正和皇帝倒苦水。
“昨日知云回来,临雪说想见他一面。”安平长公主有些为难,“我想着过去那么久了,况且临雪如今懂事了不少,可知云的反应……”
一想到儿子连夜就出了府,安平长公主心头难过,她对钟临雪的的确确是有真感情在的,可如今儿子也要娶亲,任谁进门看着家里一尊大佛也不乐意。
皇帝想了好半天,满脸的郁蹙,“阿姐,你干脆给他招婿得了。”
安平长公主摇头,“若是这么简单也就算了。”钟临雪如今年纪也大了,高不成低不就,况且她一心只想着温知云。
“那就接进宫来吧。”皇后带着两个婢女,手中捧了茶水,“这是今年新来的尖顶山茶,味道极香,阿姐尝尝。”
见两人都看着她,皇后摸摸隆起的肚子,无所谓地说道:“接进来吧,当个公主养着,阿姐若是想她了,那就直接进宫看她。”
皇帝摸摸下巴,点点头,“这个主意也还不错,封个公主给她,也算报恩,宫里太医也多,正好安心养病。”
流笙此时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捂着额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除了朝冠首饰,还有衣物布匹、摆设家具、药材日用品,连田产铺子他都备上了。
她心头一时又是酸胀感动,又是苦笑不得,她这样的身份,若是嫁妆太多,更会引人猜疑吧。
“姑娘,这黄花梨雕花千工床要摆在哪儿?这里可塞不下了。”送货的伙计看看四周满满当当的东西,不知该怎么下脚。
另一家的伙计见状也连忙发问:“姑娘,这紫定玉壶春瓶,天青釉笔架、玫瑰紫釉鼓钉三足洗该放哪儿?这些东西可磕碰不得。”
好在流笙当家多年,当下拿了库房钥匙,领了四个丫头,一样一样全都入了库房,做了册子。
忙完这些后,天色也已经将黑,流笙擦着汗,吩咐摆饭,她今天真的累了,温知云大概会留在公主府,今晚不过来了。
这样也好,免得他总是满脸难受,又寻着她求救,流笙又为难又拒绝不得。
正吃着饭,就听外头一阵声音,流笙放下碗筷张望,“谁来了?是你们公子么?”
流笙欢呼雀跃的往外走,却看到安平长公主从垂花门里转出来,刚刚踏上游廊,与流笙面对面个正着。
“流笙拜见长公主。”她有些慌乱的行礼,却被安平长公主给拦住了。
“好了,莫要多礼。”
安平长公主看了流笙许久,心里不断回想温知云写给她那封长长的信件,对流笙极尽夸赞,生怕她会不同意。
“你救了知云,是我们温家的恩人,如今你与知云两情相悦,他不懂事把你放在这,你怎么也不吭声?”
流笙面颊泛红,其实也想过会不好,可两人死里逃生过来的,早已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温知云为她着想的事儿已经够多了,甚至还对母亲说是自己救了他。
“我与少爷对这些并不在乎,除了生命,旁的事儿,都可以商量。”
安平长公主看着流笙,似是在重新认识流笙,从前的小丫头,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你们不在乎,我这做母亲的可要为你们打点。”她四处瞧着这别院,只觉荒凉的紧,“你先收拾东西,去公主府住着,等过些日子你阿弟回来了,到时候开府,你也能风风光光的出嫁。”
流笙看着甄嬷嬷忙活起来,虽说有些忐忑,可心内对安平长公主起了一丝亲近之意,她对婚嫁一事,其实并没有太多了解,父亲是个男子,哪里会操办这些。
当下连夜就去了长公主府中,等温知云来时,却得知流笙被母亲节奏,心头一跳,他想起府中的钟临雪。
温知云匆匆赶了回去,心头不住后悔与张举怀喝的太多。
等赶到公主府,已经很晚了,温知云不顾旁的直往上院冲。
“母亲母亲,流笙呢?”温知云知道母亲对钟临雪的感情,他不想置喙便是对母亲过于愧疚,他虽不喜钟临雪,可自己不在的时候,是她陪着母亲的。
甄嬷嬷率先出来了,“少爷,怎么了?”
温知云满脸焦急,“嬷嬷,流笙呢?”
“流笙?”甄嬷嬷满脸困意,“流笙应该都睡下了吧……”
正说着呢,安平长公主也起身了,见温知云一脸焦急,稍微思索了下就想明白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冒失?”她想斥他,却又舍不得,“你把流笙安置在别院,你想过人家姑娘声名么?”
温知云眨巴着眼睛,依旧有些难以接受,“可,可钟临雪她……”他都想好了,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就准备开府,不需多远,时时回来看母亲也行。
甄嬷嬷也反应过来了,笑着摇头,“钟姑娘被皇后召进宫了,以后都不回来了,难怪这么着急。”
安平长公主和温知云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后温声道:“如此也好,临雪身子不好,宫中的寓意和药是最好的,她也能安心养病。”
流笙也就在长公主府安心住下了,安平长公主十分贴心,让月牙来伺候她,两人重逢也十分高兴。
月牙更是抱着她,满脸不相信,“流笙,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她们说你要与少爷成亲,是真的嘛是真的嘛?”
流笙笑着点头,“是真的。”
她也有些期待,从前在闺中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流笙以为会嫁给如爹爹一般的人,虽文弱却有气节,饱读诗书,斯文有礼,可她没想到,自己会嫁给一个如英雄般的少年,冲动热血,鲁莽天真,又柔情似水。
温知云对于流笙进府住更是双手双脚的赞成,他本就不善于扯谎,正想着该如何与流笙解释钟临雪,还要解释自己为何打算开府,这下子一切都解决了,只等着成婚就行。
可他却算错了自己的母亲——安平长公主,安平长公主是个守礼讲规矩的人,坚持要将婚礼所有的程序全都走完。
为此她还请人先算了八字,之后更是要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一一搬了出来。
最让温知云无奈的,便是母亲不许他去见流笙,说是成婚前见面,不吉利。
温知云只能去求皇帝,以期能早些成亲。
皇帝却拒绝了,“你母亲说了,定要给你办的风风光光,她说要等流笙的弟弟回来,到时候行赏,再将赐婚的圣旨搬出来,这样,你的心上人将来也能少受些流言蜚语。”
温知云没想到母亲考虑的这么多,也找不到其他办法,只能等着明年开春,心内很是难熬。
当院子里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下,秋日总算尽了。
不过盛京不比西京,即便是秋日暮,也还有一阵子秋高气爽的日子,今年的天气十分好,风雪来的格外晚。
等到了冬日,盛京还未开始下雪,已经有消息传来,说是岑念他们要回来了。
流笙十分高兴,想去和温知云说说话,其实,她已经开始想念在西京的日子了。
当夜,流笙睡的正熟,不知为何突然福至心灵的惊醒,一睁眼,就见床前立了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