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节
第一节兴业
四月底，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盛，李承默端着一个茶壶自酌自饮，闲坐在藤椅上。张珩在书房里日常收拾着博古架上的各类文物，不一会摸到了一块古墨，淡淡一笑，转身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大张宣纸，就这以前打来的泉水开始研墨。
张珩边研磨边看着李承默方向飘起的水汽，说道‘会长，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闲着没事而已。’
‘跟我说说你成立协会的事吧，听你说过一次，但过于轻描淡写了些。’
‘那一段啊，也没什么，你要把这个做开头吗’
‘开头引子都好，毕竟算是有开创意义的’
李承默低头看着茶壶，慢慢摩着茶壶柄，‘开创意义啊，是啊，对于能力者和人类都算一个里程碑了’
公元2065年，人类数已愈百亿，正如人类生态学家所说，地球生态系统已经到了无法再产生波动的状态，人们把精力全部投入在了再创科技，以及再生上。难的不会是开创，而是守成，要创新必须要有人才和资源的加持，被延长的人类寿命和极其脆弱的生态让人类的再进步如同在泥泞中匍匐。在这种境况下，资源地区成为人人觊觎的一块肥肉，战争频发的西亚正式变成比武场。
十月中旬，联合国决议将西亚华为资源战略保护区，由五常以及十个议事国接管，五常正式对西亚全境展开军事行动。联合国军与西亚联合自卫军于阿富汗南部交战。十一月初阿富汗以及伊朗周边被占领。十二月联合国军以周遭海洋为界对西亚各国展开围剿。2066年，二月西亚全境被占。
美国中国领事馆，下午，领事于明刚刚到领事馆，就看到一个华人青年站在领事馆门口，于明心下一想，猜这大概又是抵制针对西亚行动的人员吧，对于这些人，不光是于明，各国都深感无奈，对于西亚的行动，就像是一战后的临时占领一样并没有考虑西亚的各国，但这行动却必须实行。
于明向青年走去，说道‘年轻人，你叫什么，是来寻求帮助吗’
‘李承默，谢谢。我来要求各国从西亚撤军，不是为了西亚，而是为了那些战士的生命。’
‘这话怎讲，话说这些士兵也并不是常年驻防的啊’于明有些疑惑
‘您了解核吗’
‘这是当然，2050年世界限核令颁布，现在只剩下了四个国家拥有核力量并且销毁了所有核武器的，你不会说核会夺走士兵的生命吧，放心吧，年轻人，现在的技术连泄漏都是天方夜谭’于明看着李承默，但这青年眼里的寒光却让他浑身打颤，于明不由得挺了挺腰。
‘但愿，请您今晚十一点看一下东面的天空，尽管西亚远在海那边，也许也不是核呢，但我已经告诉您了，敬安。’李承默说完，快步走下台阶，驱车离去。
于明看着李承默的车尾，他觉得这个青年又是在危言耸听罢了，但他还是把青年的话告诉了领事刘青松，刘青松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拍着于明的背，说‘老于啊，你都这么老了还能被小孩子家的话吓到，嘚，今晚，我跟你一起看看东方的夜空，如果真有什么，我宁可相信是恐怖分子在西亚升起了一个太阳。’
于明长吁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说实话，我也反对对于西亚的行动，但大势所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有些事普通人看不懂，高层的人不敢看或者不想看，我记得你今年七十多了吧，仍旧在这，人类寿命已经到了120岁了，我们要生存，我们已经摒弃了老龄化这一说，还在从大自然的牙缝里开矿，是我们没有给地球休养生息的时间。’
于明看着新闻上的火星发射，顿时也觉得有些好笑，人类探索太空已经百年之久了，探索火星也已经六十多年，但现如今仍旧无发登陆火星。或许人类已经把希望在科幻里燃烧殆尽了，人类连把沙漠根除都无能为力，太空仍旧是一个虚无的梦。于明一直认为人类在地球上的情况是乐观的，但当人类数破百亿后，这就像发生了质变一样，很多都不一样了，仿佛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人与自然都到了蜡烛将灭，相互拼命的境地。占领西亚，这是荒谬的，人类也没有打穿地层的能力，只有国家的制约，才会对仅存的资源加以珍惜，一旦拥有，便不甚珍惜。
于明晚饭和刘青松一起吃，吃完之后两位好友坐在天文台上，带着一打啤酒看着东方，刘青松看了看手表，显示着十点整，轻松的说‘还有一个小时呢，来喝几杯。’
于明从刘青松手里接过一瓶啤酒，打开后放在了桌子上，用手指在桌子上敲着算着秒数。
‘青松，你还记得鲁迅说过的话吗’于明突然问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于明，就算反对哪怕是举国之力也办不到的，还是先放下心来吧’
‘人们说地底下的煤掘起来够子孙几百年用的，石油够子孙一千年用的，就像伟人们说过的一样，这之后呢，我们终究只是借用了子孙的地球而已啊。’于明缓缓说着，语气逐渐激动起来‘青松，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西亚各国掌握着资源并不是专制而是使他国节用，可怕的危机感和占有欲让大国觉得只有占有才有安全感，但拥有之后呢，青松你看着，不出五十年绝对会有再一次能源危机，挖空地层，让子孙掘我们棺材板吗’
刘青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向于明敬酒。于明见老友没有答话，只得往嘴里灌酒。
酒过三巡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刘青松摸出了手机，亮屏看着自己孙女的照片，啧了两声，把手机送到了于明眼前，刘青松大着舌头说‘我孙女，咋样啊’
‘别说，还真不错，我看这眼睛挺像爷爷’
‘嘿嘿，别瞎说，这跟他爷爷不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于明斜倚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看着刘青松的手机屏幕。忽然于明脸色难看起来，猛地抬头看向东方。刘青松看着于明，于明的五官像是扭在一起打架，天不热，可于明的皮肤上却冒着大颗的汗珠。
刘青松一看向东方，一股恶寒打心底升起。
漆黑的天空出现了一块更黑的斑点，从斑点里一道光束飞速落下。
两人相信那道光的威力绝对比任何核武器的爆炸都恐怖，那大块光斑在空中分裂成两半，明明隔着大洋，但那两道仍然闪亮得像小太阳。或许过了半小时，那光隐入地平线之后，又瞬间亮起了一个巨大的光球，像一个穹顶盖住了大洋那边。那或许就是神迹，但刘青松和于明只觉得那象征着毁灭性的巨变。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于明打了一个激灵，忽然发觉自己全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请进。’
‘领事，有打给您的电话，坚持要跟您讲话。’
于明不知为什么有些欣喜‘来电人是叫李承默吗’
‘是的’
‘把电话给我吧’于明接过了电话，打开免提放在桌子上，又咳嗽了一声
‘于领事是您吧，我特来向您递上第一手新闻，并且要求您接纳意见’
‘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今晚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为什么会提前知晓，为什么你会选择告诉我而不是直接告诉政府。’于明问。
‘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我一一告诉您。今晚的光不是烟花而是爆炸，如果我说这爆炸是神明造成的我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吧，但是这次我要成为这个神经了。’李承默轻松地说着
刘青松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数不清的新闻刷屏，但都只是表面描述。
‘你是什么意思，神，神存在吗，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爆炸是以你为首的恐怖分子干的好事’于明说。
‘啧，为什么我会对知识分子们无感呢，大多读过书的人都会凭自己已有的知识对未曾见过的东西有一个先入为主的认识。于领事，那道光，绝对不是人类的武器所能及的，落下的地方正是西亚，不，或者应该这么说，西亚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说这些有人信吗’刘青松说
‘刘领事吧，那您觉得人类会承认比自己更高级的文明吗，或者说会承认自己之前还有更高级文明吗，那些一根手指就可以毁灭人类的文明。有智慧的不只有人类。’
刘青松没有接话，伸手拿起酒杯朝于明挥了挥。
于明深吸一口气说‘李承默是吧，我现在不打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能否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大概，并顺便告诉我，今后我的世界观是否还适用，我本人毕业于北大，我肯定无神论的正确性，我现在我请你动摇我的信念。’
‘于领事您的真理仍然存在，只是领域不同了，’李承默说‘您是否认为化石的存在对人类文明造成了影响，可以说几乎为零，我们看到了生物的存在但没有看到它们如何生存，地球没有眷顾过人类，机会都是均等的，只不过在玄学和科学的比较中人类选择了后者。
人类不该妄自菲薄也绝不能妄自尊大，人类用显微镜看细菌，但也会有雄鹰远看人类。我们都认为存在即合理，那在物资极其匮乏的远古为什么会有神明信仰，对于未知远古选择去平等的相信，跪地祈祷并不意味低贱，现代人类没有力量让其他物种去祈祷，而他们却失去了敬畏高尚的心理，害怕未知就敬而远之。于领事，从那道光开始，我们的形势将大不如前，您或许不会见证巨变结束，但您会见识这个的开始。’
‘你是说我们之前还有高级文明吗，我们的文明行将就木了吗’于明说。
‘我们可以与之平等，也可以将其推翻，蜉蝣撼大树彰显的不只是不自量力还有敢于接受毁灭的力量不是吗’
‘毁灭，毁灭。。’于明喃喃自语着
刘青松猛推了于明一把，俩人一起看向西亚的方向，那里的光球早已不见，刘青松说‘李承默，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现在的处境如何’
‘那些超自然现象将会变得常见，那些信仰都不再只是幻想，我们的世界将会变得很大，现在的仍然渺小地像砂砾，弊大于利，逼迫人类找到新的法则来定义。世界上的不平等将会消失，共同体单靠人力太难完成了，接下来出现的灾难会让人们团结。’
‘说出这些的你是人类吗’
李承默没有答话，慢慢哼了一段命运交响曲就挂了电话。
于明眼睛逐渐空洞，猛地一脚踢翻了桌子，手机掉在了地上。于明怅然若失地坐着，刘青松泪水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那些神话，支撑大陆漂移的是一群空洞的巨人，曾经的大陆与海洋比远大于一。曾经被推翻的谬论，蛋壳般分层的地球，环绕世界的巨蛇，伟大的剧作家们创作时，或许是突发奇想，或许是接受了神启，那些神奇的理想都成为了准确的预言。
李承默掂量着一只苹果，看着它烂成种子，文明的终结也都会留下像种子一样的东西吧李承默想，那些南美的土著讲不出他们超前的历法出自谁手，大概那就是先人留下的财富，埋进土里发芽，还是扔进垃圾桶发霉都事在人为。
神，强化或者超脱肉体的存在，做不到的事情，最想要的事情汇聚起来的完美个体就是神。我们早就过了被神明眷顾的时代，神明对世间失望，生灵抛弃了神明，那如果神代再次到来，与之平等还是俯首称臣，哪一个才意味着毁灭。
2075年全球能力者数量激增，世界各国能力者人权保障出现巨大缺陷，能力者歧视空前严重，全球共计五百万能力者，与百亿人类相比少之又少，但能力由最初的漂浮到寒季是，能力者本身成为了一种资源。
2076年，李承默成立能力者协会，成为第一个被政府认可的能力者民间组织，李承默组织了多次能力者人权保护与平等对待集会，但收效甚微。八月世界多个地区，能力者与普通人发生械斗。十月部分能力爆发，全球上空普遍出现类极光现象，气候状况恢复至20世纪，全球混乱状况加剧。
2077年一月，足以影响全球的能力发生爆发引发连锁效应，全球出现可触碰类极光，部分人类出现精神混乱，三月混乱再次加剧军备系统全面瘫痪，四月时间法则能力爆发，部分地区出现时间暂停现象，十一月爆发现象停止时停现象消减，全球人数降至四十亿。
等各国逐渐接受巨变的事实后，世界各国意识到有的能力者能力足以影响世界，比核武器更有威慑力，收拢或绞杀成为能力者无法自主的选择。2077年十月，李承默带领三千能力者在美国俄亥俄州挡在联邦军队前，李承默令所有能力者垂手向军队走去，联邦军队即刻下令向能力者射击，李承默屈指做出手枪的手势指向联邦军队，子弹反向射进了联邦军队士兵的身体，三千能力者踏过了士兵的尸体径直向联合国总部进军。
2077年十二月，世界各国所有大使馆均被能力者破坏，十万能力者静坐于纽约联合国总部，能力者们散乱地围成同心圆，李承默在中央站着拿着指挥棒，能力者们用自己的语言参差不齐地喊着‘神，子弹或鲜花。’
2079年，联合国召开有关能力者限制与处罚会议，十月召开第五次全体会议，全球剩余的105个国家和地区以及能力者代表团参加。
等候室中李承默揉搓着龙血树的叶子等待着最后会议的召开，他已经坐了三个多月的冷板凳也并不介意这会的百无聊赖。三个月，与会各国的态度并没有多大变化，李承默并不讨厌这种狗皮膏药式的磋商，他明白在做出决定之前说再多都是假的，墙头草不会只是一时的，矛头都指向自己时也会有一时利刃为自己所用。
一阵敲门声后，何云半个身子隐了进来，‘会长，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俩人走在走廊上，何云几次想开口但都咽了回去，只得一张一张把材料塞到李承默手里。
李承默见何云这样，说‘何云，有什么事说就行了’
‘会长，照之前所见我们的努力很有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与会各国完全没有采纳我们决议的样子，仍然拿着自己最初拟定的方案坚持己见。’
‘何云啊，墙头草一定会有的，况且这些人是会相互传染的’
‘会长，在这种狗咬狗的局面下，能力者被当做了资源而不是被当做人，这场冲突要平息很难’
李承默从袖子里抽出来一沓纸交给了何云‘会不会平息没有这些国家同意，我们力弱难行，何云，我一向你挥手你就开始念这些纸每一页的第一行’
何云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何云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进会议室，整个议事厅就只差李承默和何云，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俩，李承默带着何云走到末席坐下。
秘书长见人已到齐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会议轮流发言，李承默作为能力者的代表最后一个发言，李承默摘下了耳机，他知道所有的决议都指向了对于能力者不利的一面，他没有必要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各国代表都痛斥能力者造就的战乱与不平衡，李承默只是静静听着不发表异议也不理论。
三小时后，轮到李承默发言，李承默慢慢起身，何云也一同起身，李承默弹了一下话筒，嗡的一声，何云睁开了眼睛，眼里闪着一道白光，不一会，在场所有人眼中都闪着淡淡白光。
李承默清了清嗓子，何云也随之清了清嗓子，顿时全场响满了喉咙声，李承默说‘何云，抬手’
何云一抬手，除李承默的所有代表都不由自主举起了受手。
李承默缓缓起身，看着秘书长泛着白光的眼睛浅笑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说‘各位都说完了对吧，那么我将要开始发言了。
我到这里要做的不只是为所有能力者们争取理应的人权，我还要为这个油尽灯枯的世界提供一份解决方案。首先，普通人与能力者都享有人的名号，相对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有能力者将被限制使用自身能力，世界各国发布的歧视政策即刻失效。强者之怒，挥刀向更强者，弱者之怒，抽刃向更弱者。人既然认为自己是万物灵长，就该拥有自己所认为的更高智慧，对自己的同胞一视同仁，成为一个命运共用体，善待万物，引刀向神。
第二，即刻起，能力者协会作为而被世界各国承认，对所有能力者进行保护，并对所有能力者进行管制。能力者协会分会设于美国华盛顿，法国巴黎，总会设于中国祁连山。涉及所有能力者的重大失误，在每五年一次的层级会议上，由各国代表和能力者代表进行决议
第三，能力足以影响世界的能力者，不属于任何国家，直属能力者总部。往日我们称作怪谈的超自然现象，可能会变得常见，由能力者协会负责解决收治所有异变。
第四，世界即刻进入休养生息期，终止人类长生计划，过去几十年，所谓的长生不过是献祭资源与其他生物诡异地延长了生长周期罢了，人生有限但百年的叠加或许足以使我们的子孙走出这一亩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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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我对在座各位提出的建议，这也是我对目前的情况的认知，我希望能力者的问题不要成为人类难以根除的痼疾，大事大办小事小办的道理相信各位都懂，对于广大群众采取说服的方式，在国家层面上也可以强硬一些不是吗
我的发言结束，有异议或是有其他建议的，请各位指点’
空旷的会场，除了李承默的声音再无回应，李承默站着等了几分钟，何云看着他，剩下的人顺着何云的目光看向李承默。
李承默走到秘书长身边将话筒推倒了他身前，一只手按着秘书长的头，‘何云，念吧。’
何云翻开手里的文件，眼一横，瞪向秘书长。秘书长眼里的白光愈发强烈，嘴唇跟着何云嚼动起来‘现在开始表决。’
李承默举手。
何云举手，所有代表同时举起了右手。
‘决议通过’
李承默笑笑‘这算是基业的建立吗，我过去的一切现在看来都像黑历史一样。’
‘我不否认你这话。’张珩点了点头，‘我真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初能力者协会的正式建立居然是这样的啊。’
‘也不全是那样的，乱世才会出枭雄，不经意间就会推波助澜，能顺利进行，也多靠了第三世界的国家，特别是当时的中国领导人，那位领导人，对待能力者的政策，回报就是现在的能力者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