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厄运专挑苦命人
这个世上或许有命运这种东西，但陆晨从未相信，直到他坐在病床旁，掌中握着的手慢慢失去温度，那一刻，他便开始相信命运了。
三年时间，先是父亲胃癌，后是母亲胰腺癌，偌大个家顿时只剩下了他和年幼的妹妹。
可命运从来不会放过捉弄人的机会，它最喜欢的事就是一脚踩在别人攀在悬崖边的手上，然后看着他们绝望地跌进深渊。
“这是血癌，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白血病。不过，你先别难过，现在她这个阶段，只要定期化疗和服药，就能抑制住病情。”
陆晨望着医生，黯淡的眼中终于亮起一丝光。
“医生，那治疗费大概需要多少？”
“哎，你放心，我们也是老相识了，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不好。咱们就先治着，钱后面再聊啊。”
“那，谢谢医生了。”
十四岁的陆曦，花一样的年纪，此刻却只能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穿入云层的飞机发呆。
“陆曦，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买来了。”陆晨说着，咽了口唾沫，嘴里干得发苦。
妹妹从小到大都很乖巧，从未向父母和自己提过任何要求，可就在化疗后不久，她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含着泪向陆晨道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请求。
“哥，”她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像要崩溃一样，“能不能给我买一顶假发。”
看到陆曦抚摸着长长的秀发，露出少许微笑，陆晨悄悄叹了口气，和妹妹商议起来：“陆曦，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的骨髓匹配找到了。”
听到这话，陆曦瞬间抬起头，用那对明亮的大眼睛盯着陆晨，但随后又把脑袋一低：“可是哥，咱家……”
陆晨拍拍妹妹纤细的手，柔声道：“没关系的，只要我们人还活着，钱不是问题。哥会想办法的。”
“但哥你上大学也要花钱啊！”
陆晨摇头：“哥在学校有奖学金，有勤工俭学的岗位，国家还发贫困补助，不用担心我。”
但实际上，他那本学生证早就丢进了垃圾桶，勤工俭学岗的工资只够养活自己，贫困补助更是个笑话，因为门槛太低，一年才3000元，所以经常能看到和他一样的“贫困生”穿着aj用着苹果手机。
几天后，骨髓匹配成功准备手术，李昱特地买了妹妹爱吃的小零食去看望她，可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房门敞开着，陆曦抱了一本余华的小说坐在床上和往常一样盯着窗外发呆。
陆晨没敢打扰妹妹，直接找到了医院负责人，对方告诉他，骨髓匹配出错，她妹妹的手术暂时做不了。这句话把陆晨气坏了，揪住对方的衣领，冷着脸逼问对方到底哪里出错了！
明明自己已经和主治医生再三确认过了，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出问题了呢！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想起了此前偷瞄到的，医院内的另一例白血病患者，对方似乎是一位权贵的亲属。
所以，这哪是什么出错，分明是属于陆曦的机会被对方截胡了！
很快，陆晨被其他人强行拉开，所有人都在劝他耐心等待，说陆曦还有希望，别放弃。
还有希望……
陆晨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想到了他们长达两年的匹配之路以及跟在自己身后穷追不舍的一屁股债款。
是吗？原来我们还有希望啊。
上门讨债的人越来越多，陆晨被迫换了住址，而妹妹陆曦也主动提出回家休养。
当陆晨抱起轻得像空气一样的妹妹，他感觉眼眶有些泛酸，这一刻，他忽然想到，如果失去她，那这样的世界对他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毁灭算了。
紧接着，似乎有神明听到了他的心声，一道巨大且绚烂的光门赫然出现在城市中央，就像某人虚幻的梦。
光门不断向外扩张，携着无与伦比的万钧之力平推诸世，众多摩天大楼倒塌，纷乱嘈杂的轰天巨响接连不断。
轰隆，轰隆！
陆晨整个人忽然懵了，直到大地剧烈颤抖他才一个激灵醒来。
低头看向妹妹陆曦，她还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像个幼儿一样睡得很香甜，根本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动静。
一个月后。
陆晨一身轻装踏出大楼，机警且灵敏地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市里移动着。
自从光门现世，整个蓝星都陷入了危机，电磁信号被不明原因干扰阻断，供电站也发生了爆炸，每个城市都变成了孤岛，人类发明并严重依赖的电器与电子设备全都成了废品。
但失去电也不过是重新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个旧世界，真正威胁人类存在的，还是伴随光门一同出现的各种怪物。
它们自异世而来，是其他空间的生物，长相怪异且拥有特殊能力，强大残忍又嗜血，成了压倒人类文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光门直接或间接杀死的人类数量不多，甚至远不如其带来的次生灾害，更别提与这些“狩猎者”比了。
每个小时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主导世界的规则在这股神秘的力量下被重新改写。
陆晨租的房子在城郊，恰好避开了光门，也正好让他亲眼目睹了人类被怪物屠杀的景象。
每一个夜晚，他都伴随着怪物的咆哮声与人类的悲鸣惨叫入眠，音浪撼动窗户，他就像身处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葬身于无尽的黑暗中。
即使现在是白天他也不敢大意，和他一样外出寻找食物的人可不少，但大多出去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不过，他的目标其实并不远，平日里步行就十分钟的路程，现在也只花费了半个小时就安全抵达了，就在面前的大楼背后，废墟里埋着一间小杂货店，里面藏着不少补给。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了自背后响起的，细碎的石头碰撞的声音。
啪，咔。
他试着稍往另一个方向移动，那个声音立马跟了过来。
虽然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怪物可不会隐藏自己的脚步，那答案想来只有一个了。
陆晨不动声色地调转方向，绕到了大楼的另一侧，在一家大门半掩的五金店门口装模作样地四下一望，随后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后面跟踪他的家伙望着五金店的招牌有些迷惑，但还是悄悄跟了上来，可就在他站在门口往里打量的时候，一条猩红色的触手突然刷的一下从黑暗中弹射出来。
砰！
一阵血雾爆散，宛若尖刺的触手前端瞬间击碎了对方的颅骨，将他的脑袋打了个对穿。
紧接着，这人的身体像触电了似的疯狂颤抖起来，四肢与躯干收缩，里面的血肉被触手如喝水一样吞噬吸收，整个身体渐渐变得干枯，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层枯黄色的人皮和几根酥烂的骨头。
陆晨就藏在一旁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对方由生至死的过程，即使血和脑浆溅到脸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触手完全缩回去后，他才像猫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慢慢移动到门口，悄悄捡起对方的背包并迅速离开了五金店。
这个残酷的世界不需要怜悯，那家伙的死不是因为他或怪物，而是因为自己的贪婪。
翻开碎石块并掀起一块不小的石板，陆晨面前出现了一条半米宽的通道，他从这里爬进去，很快又爬了出来，前后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手中的两个背包都变得“丰满”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被其他幸存者盯上了，所以从来不敢拿太多东西回家。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精明的猎手，他不敢犯错，也不会允许自己犯错。只要能让他与陆曦活下去，他可以把一切都抛开！
“从包里的东西推断，他或许有同伙在路上埋伏，我还是走小路回去安全点。”
陆晨站在高处摸了一把风向，随后谨慎行动起来，可没等他走到一半，小巷的地面上忽然碎石翻动，一条粗麻绳骤然抬起。
即使他很快调整姿态没有被绊倒，但就这么一个瞬间，他的前后已经围满了人。
“哈哈哈，小子，终于等到你了！”
“我们在这一块埋伏了好几天，本来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
两拨人？我被盯上了？到底什么时候！
陆晨望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尤其是对方手里用刀具与旧铁管做的简陋长矛，慢慢把手中的两个背包往地上一丢，随后举起双手往墙壁靠去。
“东西你们可以拿走，放我离开。”
见他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速流畅，四个削瘦的汉子笑了：“你还挺配合啊，看来是吃过苦头的人。”
陆晨一直盯着他们的动作，估算自己逃跑的概率。
前后一共四人，正面两个身高和体格都比我强，但左侧那人左脚跛了，眼睛眨动频率很高，似乎有干眼症；后面两个人动作很谨慎，眼睛一直没从我身上离开过，其中一人还把拿武器的手背在后面防止我突然暴起。
看来他们是有准备而来的，不太好对付。
他将后背贴近墙壁，双脚分开站稳做好战斗准备。自己的小腿上绑了一把水果刀，腰内侧还插了一根撬棍，突然袭击肯定能先打伤一个，只要不怕受伤绝对能逃出去。
可经验也在告诉他不要莽撞，现在是末世，没有药物，若是伤口恶化，那他很快就会因为感染与各种并发症死亡，到时候留陆曦一个人怎么办。
所以，如果他们能放自己一条生路的话，即使少了点食物，或者再挨顿打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有理由活着。
“几位朋友，大家生存到现在都不容易，让我走吧。日后要是我再找到食物，只要你们开口，我绝不吝啬。”陆晨面色冷静地试探道。
“糊弄我呢，还日后？要是现在放你回去，明天见不见得到还是个未知数呢！”
这几个汉子也不傻，其中一个握着长钢管想把背包挑到自己脚下，另外几个人则用矛尖对着李昱的躯干不让他逃走。
见此情形，陆晨眉头一皱，一脚踩住那根钢管，冷冷地道：“你想做什么！”
“别动！”
三根长矛上绑的小刀立马戳到了陆晨的衣服上，刀尖隔着衣服刺痛了他的皮肤，只要对方稍一用力就能见血。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那人把钢管往后一扯甩掉陆晨的脚，笑着道，“你不想要这条命了？”
随着刀尖愈发逼近，陆晨只得把脚一缩，任由他把背包拿走。
“哟，东西确实不少啊。”
“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里面还藏了多少东西？”
见他们嘴角的口水以及脸上露出的贪婪，陆晨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可以把地方告诉你们，但有没有剩余的物资我不好说。”
男人用矛在陆晨肩上轻轻一拍：“那就带我们过去，做得好的话我就放你走！”
“没问题。”
“别想耍花招啊，我们人多，你是逃不了的。”
心里盘算着如何借助地形将他们甩开，陆晨缓缓离开墙壁准备上前带路，可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其中一人扬起的嘴角以及上下微动的喉结，心脏猛然一颤。
他明白了，面前这几个家伙拥有这种病态般的脸色的原因。
妈的，这群老逼东西能活到现在，肯定是吃实心肉挺过来的！他们根本没想着要自己带路！
陆晨很确信，只要他一转身露出破绽，背后的两个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拿矛捅上来。
没有什么比杀死一个把后背露给敌人还心存侥幸的家伙还要简单的事了。
这些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们就像结网的蜘蛛，知道如何才能不费力抓捕猎物——那就是让猎物自己撞进陷阱里。
毕竟，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物资，还是面前他这个大活人实在，一名成年人的肉量，够他们四个人吃好几天了。
狗日的，今天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陆晨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杀意，做好了和对方搏命的打算。
先是放松肩膀让手不动声色地往下移动，然后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一个急转身，握住撬棍跟着朝后猛地一挥，铛铛两声抵开对方的短矛。
位于正面的两个男人见陆晨反抗，脸色一冷，立马递出长矛往前一刺。
“被他看出来了，动手！”
身在狭窄的巷子里，前后都有敌人，陆晨根本避无可避，只能选择朝已经打开突破口的一面冲去，另一边就用背去硬接对方的攻击。
然而，就在对方的刀尖刺穿衣服扎进陆晨身体的时候，城市中央已经一个月没变化过的巨型光门忽然抖动起来，接着，砰的一声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与此同时，陆晨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