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藏书楼上和谐相处
宋甜忙放下手里的点心, 端起茶漱了漱口,又拿起小靶镜对着照了照,用手指匀了匀唇上的香膏, 见一切无碍,这才起身理了理裙摆, 抬头看了过去。
谁知宋甜一抬眼, 却见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书生正立在那里好奇地看着她——不是赵臻又是谁?
赵臻一上来, 就瞧见宋甜左手举着小靶镜, 右手食指沾了些红色香膏在唇上涂抹, 觉得新奇,便立在那里看。
这会儿见宋甜终于看到他了,赵臻脚步轻捷走上前, 忍着笑道:“不必行礼,请坐。”
他自己先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宋甜看了一眼小炕桌上的桂花糕、椒盐鸭架和素瓷茶壶茶盏, 再看了看赵臻, 原本想要另拿一个洁净茶盏, 也给赵臻倒一盏茶的, 可是想到前世种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隔着小炕桌也坐了下来。
想起自己给赵臻做的那双藏青云绒云履, 宋甜忙探身往赵臻衣摆下看。
赵臻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伸手掀起衣摆,让宋甜看。
他果真是穿着那双崭新的藏青云绒云履过来的。
宋甜不禁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柔声问他:“怎么样?合脚么?穿着舒适么?”
赵臻瞟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合脚。甚是舒适。”
走路时鞋底软绵绵的,似有一股柔和的气体在脚底鼓着,他以前还没穿过如此舒适的鞋履。
宋甜得意洋洋道:“我的做鞋技术看来还不错。”
她言若有憾:“我若是能好好研究研究你的脚, 怕是做出的鞋履更舒适更好看。”
赵臻不是女孩子,他的脚也没珍贵到不能让宋甜看的地步,只是想到要把自己的赤脚展示给宋甜看,他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宋甜悄悄瞅赵臻,见他垂着眼帘若有所思,浓长的睫毛扑撒了下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禁心道:不过是看看你的脚,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连你背上的那粒小红痣都瞧过好多次呢!
两人都不说话,二楼静悄悄的,外面两只喜鹊从玉兰花间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赵臻扭头看窗外,道:“这里的玉兰花怎么开得这么晚?”
他记得宫中的玉兰花,二月初时就挂满枝头了,如一粒粒明珠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中,煞是好看。
宋甜瞧着他,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顺眼,口中却答道:“这是晚玉兰,开得要晚一些。”
她发现赵臻眼睑下方微微有些发红,忙凑近一些细看,然后问道:“你是不是上火了?”
前世宋甜就发现赵臻不像一般年轻男子那样,有了火气会出痘痘,他有了火气,先是眼睑有些红,接着就开始喉咙疼,再接着就开始发烧——好在他身子康健,一年大约也就病一两次,不过也够凶险了。
赵臻原本的凤眼瞬间瞪得圆溜溜:“你怎么知道?”
他喉咙有些疼,不过他谁都没告诉,包括近身侍候的两个小厮琴剑和棋书。
宋甜故意不说,一边观察他,一边道:“反正我知道你上火了,你回去让良医所的人给你开一些药,免得喉咙肿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
豫王府是亲王府,自然设有良医所,良医所有良医正和良医副两位大夫。
赵臻沉吟了一下,道:“倒是不必麻烦良医所的两位医正。”
宋甜当即听懂了——如今豫王府良医所的两位医正都不是赵臻的人。
她想了想,大着胆子道:“我那里有黄连上清丸,你敢吃么?”
没等赵臻回答,她马上道:“我陪你一起吃。”
赵臻原本满腹的心事,听到她这句话不由也笑了,道:“哪有陪吃药的!”
他看向小炕桌上用素瓷小碟子装的桂花糕和椒盐鸭架:“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若是王府的,起码碟子上会有豫王府膳厨的标志。
宋甜捻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是我家里一位老妈妈做的,椒盐鸭架也是她做的,她还做了卤鸭翅和芥末鸭掌,我的丫鬟昨日回家,帮我拿了过来,如今都在我房里放着呢!”
赵臻没说话,专注地看着碟子里的桂花糕。
宋甜知道他爱吃甜食,迟疑了一下,道:“你……要不要尝尝?”
她急急补充了一句:“若是不放心的话,我先吃一口,然后再给你吃。”
“你咬一口,剩下的我吃?”赵臻抬眼看她,凤眼里漾着笑意,“那倒也不必。”
宋甜:“……”
她忍不住伸手在赵臻肩膀上捶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先掰下来一块吃了,没问题的话,再给你吃剩余的部分。”
赵臻被打,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按照他以牙还牙的性子,他的第一反应是思索:我要不要打回去?
哦,不能,宋甜是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打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他极速完成了这个思索过程,然后思绪又回到了方才如何吃桂花糕这个问题,直接道:“我手没洗,你喂我吃一块吧!”
宋甜:“……”
若是陌生人,想必就蒙了,可宋甜对他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知道他脑子转得极快,这是要把话题收回去的意思,当下伸出拇指和食指,捻了一小块桂花糕,喂到了赵臻嘴里。
她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赵臻的嘴唇。
他的嘴唇软软的,暖暖的,触感极好。
赵臻把这块桂花糕吃完,想起方才宋甜给他捻桂花糕的是右手食指,他进来的时候,宋甜正用这根食指蘸了香膏在涂抹嘴唇。
他下意识看向宋甜的唇。
宋甜的唇不是宫廷时下流行的极小极薄的樱桃嘴,嘴唇略有些丰厚,看起来莹润好看,若是亲一下,一定很软……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赵臻当即把思绪拽了回来:“再来一块。”
吃了三块之后,赵臻又提了新要求:“给我倒盏茶吧!”
茶是上好的明前雀舌芽茶,两片嫩叶围着中间一条嫩芽,碧青茶色在素白瓷茶盏的映衬下,越发清澈好看。
赵臻慢慢喝完了一盏,这才问宋甜:“你喜欢喝雀舌芽茶?”
宋甜知道他那里好茶多,都是亲王份例的贡品,当下道:“我喜欢饮茶,雀舌芽茶、西湖龙井、六安瓜片、黄山云雾……我都喜欢,你若是有多余的,匀给我一些,好不好?”
赵臻见宋甜如此不见外,理直气壮地要自己匀一些好茶给她,原本该觉得被冒犯的,可是心里却熨帖得很,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当即道:“好。”
宋甜眼睛弯弯:“我得了好茶,就再给你做四……两双鞋。”
她一时激动,打算给赵臻做四双鞋,到底反应快,知道自己并没有那能力,做不到就不要乱许诺,还是先许诺两双更靠谱,于是飞快地改了口。
赵臻自然发现了她改口,抿着嘴笑了,道:“我想尝尝那个鸭架。”
从四双鞋降为两双鞋,宋甜略有些心虚,闻言忙道:“我拿着你吃。”
吃饱喝足之后,赵臻懒洋洋歪在榻上晒太阳。
宋甜见状,忙道:“藏书楼三楼有戚继光所著兵书《练兵实记》和《纪效新书》,你要不要读一读?”
她记得前世赵臻极少读书,却很喜欢读戚继光所著的兵书,尤其是《练兵实记》和《纪效新书》这两本书,都被赵臻翻得书页卷了起来。
赵臻实在是不爱看书,又不愿拒绝宋甜的好意,便道:“那你读给我听。”
宋甜心道:即使只是听,也对赵臻以后行军用兵有帮助啊,也许他会因此比前世更早喜欢上戚继光的兵书,变得更有谋略,对蔡和春及其背后之人更加警惕。
她用香胰子净了手,然后上三楼用钥匙开了书库门,取出了一摞《练兵实记》,回到二楼,坐在榻上,认认真真读给赵臻听:
“……预日先将部下官生夙守军令、习知束伍之教者,各分执事,填于白牌或纸上。其填营伍次第者为一号牌,填年貌籍贯者为二号牌……”
赵臻背后靠着一个靠枕,一边晒太阳,一边听宋甜读兵书。
不知道是靠枕太柔软,还是阳光太温暖,抑或是宋甜声音太好听,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宋甜正读得起劲,忽然觉得不对,抬头一看,发现赵臻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在榻上睡着了,阳光照耀下,他的脸洁白如玉,唇色嫣红,嘴唇嘟着,跟个小孩子一样睡得正香。
宋甜心里那一点点不满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满心都是怜惜:赵臻一向精力充沛不爱睡觉,如今听着书睡着,怕是累得太很了。
她轻手轻脚下了榻,搬走小炕桌,拿了自己放在这里的软枕和薄被过来,把赵臻扭曲的睡姿纠正过来,把他脚上的云履脱了,又给他垫上软枕盖上薄被,然后便脱去赵臻脚上的白绫袜,开始研究他的脚——宋甜喜爱完美,如果明明能把鞋子做到最好,却没有做到,她心里总是觉得意犹未尽。
赵臻今日过来,是带着琴剑和棋书一起来的。
他上了楼,命琴剑和棋书在下面候着。
琴剑和棋书在下面等了很久。
棋书原是习武出身,听力极佳,起初还能听到二楼窗口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算了算时间,发现王爷已经上去将近一个时辰了,顿时有些紧张,看向琴剑:“王爷上去将近一个时辰了,这会儿没有声音了。”
琴剑当机立断:“你上去看看!”
棋书攀着一株玉兰树就爬了上去。
他敏捷异常,飞也似地爬到了与二楼窗口齐平的位置,抬眼看去,却见王爷躺在窗内的榻上,宋甜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榻尾,正扶着王爷的赤脚在凑近细看。
听到动静,宋甜抬眼看了过去,恰好与棋书四目相对。
宋甜:“……”
好尴尬。
总不能说她是在研究王爷的脚,好给他做鞋吧?
她默然片刻,道:“王爷睡着了。”
棋书早发现王爷脸颊微红,嘟着嘴睡的正香,也很是尴尬,沉默了一下,解释道:“我是担心王爷……”
宋甜直接道:“让王爷再睡一会儿吧,他似乎挺累的。”
棋书:“……”
王爷累么?昨晚王爷很早就睡了,再说了,王爷从不睡午觉的……
他眼神复杂瞅了熟睡的王爷一眼,道:“那我继续在下面候着王爷。”
棋书飞速地就滑了下去。
赵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着洁白的绣花软枕,盖着绣花白绫被子,软枕香香的,被子也香香的,应是宋甜使用之物。
宋甜呢?
宋甜怎么不见了?
他急忙坐了起来,却发现宋甜正趴在不远处的书案上,执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宋甜正在画赵臻的脚,见赵臻醒来,忙把画用宣纸遮住,然后道:“渴不渴?我倒一盏温开水给你喝,好不好?”
赵臻“嗯”了一声。
宋甜把赵臻当小孩子照顾,喂他喝下了一盏温开水,问他:“还要不要了?”
赵臻答非所问:“我嗓子疼。”
宋甜忙道:“我这就回兰亭苑,你派琴剑或者棋书去松涛楼候着,我把那瓶黄连上清丸用帕子裹好扔过去,药丸小,你得一日三次,一次吃八粒。”
赵臻又乖乖地“嗯”了一声。
宋甜见他乖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带着些婴儿肥的白嫩脸颊,还用手指弹了弹,道:“记得吃药,免得再发起烧来。”
宋甜刚进兰亭苑,就被姚素馨和秦英莲拦住了。
秦英莲一脸不忿:“宋甜,王爷为何在藏书楼呆那么久?”
她的姨母苏女官掌管礼仪引导、操办宴会、节庆礼仪等事宜。
五月是豫王生日,苏女官需要操办宴会,有些礼仪不是很肯定,就想着去藏书楼查一下,谁知还没走出松林,就看到了候在藏书楼下的琴剑和棋书。
苏女官猜到王爷去了藏书楼,就悄悄退了回去。
她到底有心,过了半个时辰又去窥探,却发现琴剑和棋书还在那里。
回到兰亭苑,苏女官就命人把秦英莲叫回了玉兰轩,好好说了秦英莲一顿,宋甜这么快就勾上了王爷,让秦英莲学学宋甜。
秦英莲凡事不瞒姚素馨,马上又告诉了姚素馨,被姚素馨挑拨了几句,她气势汹汹拉着姚素馨去堵宋甜这小狐狸精。
宋甜一脸懵:“王爷在楼上读书,我怎么知道王爷为何在藏书楼呆那么久?”
秦英莲见宋甜如此,也有些迟疑了——也许王爷就是沉迷于读书呢?
姚素馨见秦英莲被宋甜哄住了,正要婉转地提醒秦英莲,谁知宋甜接着便道:“再说了,王爷是宛州之主,是豫王府的主人,难道不是想在哪里呆多久,就在哪里呆多久的么?总不能王爷去哪里,呆多久都得秦女官你批准啊?”
秦英莲张口结舌:“你,你胡说!我可没——”
宋甜看都不看秦英莲,眼睛带着寒意看向姚素馨,话语掷地有声:“秦女官,姚女官,作为豫王府的女官,谁才是我们的主子,咱们可得弄、清、楚!”
说罢,她推开秦英莲和姚素馨,径直向前走去。
秦英莲没想到宋甜力气这么大,恨恨地立在那里喃喃咒骂着。
姚素馨脸色发白握着帕子立在那里,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宋甜那句阴森森的“作为豫王府的女官,谁才是我们的主子,咱们可得弄清楚”。
她心乱如麻,手中的帕子快被绞成麻花了:难道宋甜发现什么了?宋甜到底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