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恨连绵怅奈何
长安，庆王府。
破败木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面黄肌瘦，浑身伤痕。若不是一双眼睛还有游动，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大雪纷飞夜，酷寒扎进了每一寸肌肤。王曦瑶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更不知道外面的今夕是何时。
直到那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幽暗烛光照进每一处死寂的角落。
“你这贱人竟还活着？”来人一阵轻笑，抬起灯烛照向床上濒死之人。
王曦瑶循着声望去，浑浊的双眼顿时充斥着杀气。可是除了用尽全力死死抓住床帏，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看着，眼前这两个身披华服锦衣，正鄙夷打量着自己的狗男女。
她的夫君，司马靖，曾经的七皇子，如今已是大楚新帝的男人。
他嘴角轻扬，俯身诡笑道：“贱人，哦不，应该称呼你一声庆王妃才是。朕来此是要告诉你，朕今日登基大位，大楚，乃至这天下的一切，自今日起，都是朕的了。”
王曦瑶悲愤交加：“司马靖，若不是我父兄尽心辅佐于你，甚至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为你除去隆太子。”
此时，倚靠在司马靖身边的女人，是他现在的宠妃秦丽芸。
她捂着鼻口走上前来：“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那是因为你们知道的太多了。王家覆灭分明就是你爹贪心，已经是身居司徒位列三公，还妄想做什么大楚的丞相。陛下英明，识破了你们的歹心，为国除了祸害。”
司马靖听着这番话，瞥了一眼木榻上的王曦瑶，眼里满是厌恶。
“不，不。大楚最大的祸害，是你司马靖，是你们。”王曦瑶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为自己，为父兄，更为王家那四十余口无辜性命。
她抬起手，狠抓着空气，却被他一脚踹在了肚子上，这一脚让本就吊着一口气的她，几乎也要断绝。
王曦瑶痛苦地捂着肚子，余光始终停在司马靖的身上。这便是她当初不顾一切，宁死也要嫁的男人。此时此刻，他却搂着另外一个女人风流倜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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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相伴十年，彼时她十六，他十八。
她是集宠爱于一身的司徒之女，骠骑将军之妹。而他，仅仅是昌平帝与宫女所生的意外产物，甚至连个亲王爵位都没有的侯爵皇子。
花前月下，爱意朦胧。
为了爱，她不惜背弃早与隆太子的婚约，嫁与了他。
之后更是鼓动父兄，纠集王家在朝中的势力，用了五年时间将隆太子诬陷至死。再用五年时间逼走其余皇子，让他入主东宫。
可他，依旧在先帝病危之时，带兵逼宫，囚禁先帝，捕杀朝中反对者。就连她的娘家，也惨遭灭门之祸。
往事回首，一切的缠绵如今只剩惨不忍睹的景象。
可笑至极，可悲至极，王曦瑶睁大了双眼，仰面长笑。
如他所说：“靠近你，乃至娶你，都是我夺取天下的手段。好在你王家不负朕的期望，将朝中那些迂腐老叟尽皆扫除。”
从一开始，自己乃至父兄都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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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王曦瑶依旧躺在阴冷的房间里，鼻息气若悬丝。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秦丽芸再次站在了床前，今天，她头戴凤冠正式成为了大楚新册立的皇后。
“姐姐，陛下今日册封我为大楚新后，你看，妹妹这一身可还合适？”
王曦瑶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一身朱红凤袍，如今在她眼里成了这世上最脏的污秽。
这上面，沾染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
即使是死，到了这最后时刻，秦丽芸也不配污了她的眼。
看她不识抬举，秦丽芸不怒反笑，从袖口抽出了短刃：“姐姐还真是傲啊，为何当初不见你有如此气魄呢？既然你连看都不看本宫一眼，本宫便让你黄泉路上，也吓着吧。”
王曦瑶的双眼被连刺了数刀，抓着床褥的她，全程没有一声闷哼。
“秦丽芸，你不得好死。还有那个负心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秦丽芸掩嘴一笑：“哦？那本宫就和陛下等着，看看你做了鬼，能有什么能耐。”
“对了，姐姐应该还不知道吧。当年派人刺杀你娘的人，可不是废太子，而是陛下。”
“可怜你和你爹，都以为是废太子所为。亏得你还傻傻的以为，陛下是因为爱你，才为你报了杀母之仇。那废太子也是个废物，连个侯爵皇弟也斗不过，就连他死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失手误杀了你娘。”
王曦瑶颤抖着，她多想起身掐死这个女人，手刃仇人。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是他步步设计，借王家的势力，为他清除掉了隆太子。
“秦丽芸，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王曦瑶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翻滚到了地上，朝着黑暗的前方狠抓着空气。
秦丽芸估摸着也被她这一举动给唬到，尖叫一声往后退去。
“来人，来人，把这疯女人拖出去，把她身上的衣物全脱了，拉去游街。”
伴随着秦丽芸的嘶吼声，几个军卫冲进屋内，开始撕扯着她本就单薄的衣物。
“本宫要让天下人都瞧瞧，姐姐这官宦之家的小姐，是有怎样的曼妙娇躯。”
王曦瑶抵死反抗，她忽而摸到了军卫腰间的剑柄。
她抽出长剑，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噗呲’。
鲜血喷洒了一地，临死前王曦瑶方觉解脱。
在意识逐渐陷进无尽的黑暗之时，她带着恨张大嘴无声呐喊：“我恨，恨不能手刃仇人。司马靖，秦丽芸，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我要让你们的皇朝，与你们一道殉葬。”
游离的黑暗间，王曦瑶昏昏沉沉的向前走着。
忽有一人握住了她的手，是个十四五六的少女，拉着她向前跑去。
一切仿佛置身在梦里，直到一处小河边停下，河间一座小桥，河边有一间小竹屋，四周开满了没有枝叶的红花。
少女坐在了竹屋前的台阶上，撑着面颊仰视着王曦瑶。
“小妹妹，你是谁？”
“慕离。”
“慕离？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王曦瑶再次环顾了一番四周，那是奈何桥么？
“姐姐的恨意太浓，渡不过奈何。”
她苦笑，可怜自己已经是个游魂，却连奈何都不得过。
“姐姐回去吧，从今往后，你便是慕离，慕离便是你。回去吧，去讨回那些人欠你的一切。”
说罢，少女拂袖一挥，未等王曦瑶反应过来，狂风大作。她只觉身子一沉，坠进了无尽深渊。
直到坠地的疼痛感，传遍全身，她猛地睁开眼，却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气力，只得闷哼，来舒缓身体的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