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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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铜方镜映出了她此时面容, 沉鱼以余光注意到,玉珠里的小银鱼不时游曳,十分灵活可爱。
说起来, 她能听清一人一鹤的聊天内容, 也着实诡异。
指不定其中就有月微尘的推波助澜。
而他这么做的用意……或许是钓鱼执法?
如果她选择向谢孤容呼救, 谈话间指不定会给谢孤容带来什么麻烦。
月微尘此时只疑心她和离池不清不楚, 若她再主动暴露和谢孤容的关系, 最终铁定出大岔子。
等等。
沉鱼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和自己这不解风情的阴间大师兄, 有过暧昧可言么?
……
哦, 清白的啊。
那没事了。
沉鱼继续围观谢孤容逗鸟。
此时剑修盯着面前仙鹤, 不由稍稍蹙眉。
这仙鹤他很熟悉。
当初他初入剑道,没有练功同伴,便和别星宫鹤群首领,那只喙锋利似钢铁的仙鹤日日打架, 磨炼剑术。
如今鹤群首领逝世,他则成了大师兄,日渐沉稳, 再无童年嬉闹之举。
可念及故友,鹤群剩下的仙鹤们, 他总会有所照拂。
红玉由于是故友之子, 相较其他仙鹤, 会与他更亲近些。
“红玉, 你……”
仙鹤纠正:“最近请叫我红菱。”
“为何是红菱?”
红玉炫耀:“这是小鱼儿给我取的新名字,我觉得很好听, 改名用上几天吧。”
谢孤容言简意赅:“不好听。”
仙鹤口吐芬芳:“你懂个屁,不懂就闭嘴。”
谢孤容:“……哦。”
剑修青年闭嘴的场景,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好笑。
沉鱼颇觉稀奇。
难怪慕如镜当日说, 别星宫的仙鹤尽皆顽劣,这看上去对她乖顺温和的小仙鹤,其实是只暴躁小鹤。
口吐芬芳时候,连谢孤容都会在它那里吃瘪。
话说回来,她本以为谢孤容在与外界相处时,会更冷漠强硬。
“小鱼儿失踪,你作为大师兄怎么半点也不着急?”红玉对谢孤容很不满,“就知道日日抱着你的剑,我爹说得对,就该给你脑门啄一下,才能叫你清醒。”
谢孤容沉默许久。
青年不言不语时,气质便会无端透出股孤绝的冷清,极是压抑。
“喂,你怎么不说话?”
谢孤容沉默得久了,倒是让小鹤有些不安。
谢木头看起来和小鱼儿并非毫无感情,莫非它方才的话说得过分,戳中了伤心事?
便连沉鱼,也不由浮想联翩,难道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红玉是你破壳时,我为你取的名。”谢孤容不悦道,“你怎能说丢就丢?”
沉鱼:……
谢孤容补充:“而且红玉之名很好听。”
红玉:……
小仙鹤冷不丁开口:“木头,我爹当年是被你气死的么?”
“当然不是,”谢孤容皱眉看他,似乎万分不解,“红玉,你在想什么?”
红玉陡然以翅膀扑击他:“爷想你死!”
谢孤容眉头蹙得更深,他伸出两指,捻住仙鹤扑棱棱的翅膀,轻松将其丢了出去:“好好修行,莫要懈怠。”
红玉在空中连打几个滚,方才勉强止住翻滚势头。
“师尊召我有事。”谢孤容道,“沉鱼之事之后由我处理,先行一步,失礼。”
言罢,潇洒离去。
小仙鹤黑眼珠盯着他背影,眨都不眨,似乎十分气闷。
沉鱼固然也觉得无语,但总得来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和谢孤容有关的事情,总是如此富有节目效果。
说他不近人情思路古怪,但每次遇到问题总不会误大事。可要夸他为人靠谱古道热肠……别星宫上下谁信啊?
对谢孤容这个人,得辩证的看。
至少大师兄终究记挂着她。
谢孤容从不说谎,说要找她,就一定会找她。
顶多这事被他用嘴说出来,会变成晦气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千机开心道:“那我们就不怕啦,等谢孤容来救我们吧。”
“不,我们自己也要努力呢,两头使劲。”沉鱼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下次没人救可不得抓瞎?”
“有道理,那沉鱼你现在身体这么小,能做什么呢?”
沉鱼哑口无言。
这小系统不知不觉间,怎么学会了谢孤容的讨打风格。
“我在等我的燕子。”沉鱼教训它,“拇指姑娘就是给燕子疗伤,然后被燕子带着逃走的,懂么?”
“原来如此,你半天是在等谢孤容呀。”
沉鱼:?
这系统是不是该杀杀毒了?怎么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经验告诉她,应对谢孤容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搭理他,否则一定会被带进对方的独家节奏里,再难挣脱。
“我的燕子是红玉。”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分心,专注地盯着小仙鹤方向。
洞天中食物充足,身为灵兽,红玉并不会为食物所扰。平日缠着谢孤容要他喂,无非是小孩心性,想要陪伴。之后发现更让它喜欢的沉鱼,就顿时将谢木头丢到脑后。
所以关于沉鱼的安危,它着实比谁都要上心。
此时小鹤不饿,索性扑腾翅膀,在前院里煞有其事地踱步。
“月仙尊也好奇怪。”小鹤叽叽咕咕,“沉鱼都丢了,怎么一个个地都不着急呢?”
月微尘待洞天内的灵兽很好,平日脾气也温和,因此红玉磨磨蹭蹭不急着走,还盘算等谢孤容出来后,和他多问几句沉鱼的事情。
它真的好想小鱼儿啊。
想她温柔的手,想她甜甜的声音。
爹爹死后,再也没谁会像小鱼儿一样亲近它了。
——谢木头不算。
那呆子只会认真建议“你很无聊吗?哦,那修行就不无聊了”。
小仙鹤用爪子在庭院里的沙地上无聊扒拉,发现自己将好好的平地翻得乱七八糟,顿时有些心虚地抬眼张望,爪子则偷偷将泥土重新翻回去。
可刚一抬眼……
小鹤乌溜溜的眼珠顿时瞪圆了。
那是什么?
它身前不远处的雕花纹窗敞开半扇,窗户下沿则站着个娇小可爱的人偶,环佩叮当,相貌赫然是它熟悉的模样。
小鱼儿怎么变小了?看起来身高还没它一根翼羽长??
还是说,这只是人偶?
见那人偶似乎在向自己眨眼,小仙鹤心中越发好奇,振翅飞了过去。
沉鱼站在原地,等着红玉飞过来。
她没感觉到发顶的月鱼有何异动,可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红玉被连累。
……
她忽然想起昨晚月微尘说的话。
若她想,捂住他的双目亦可。
那现在月微尘确实该闭眼睛了。
沉鱼摘下发带——自己已经从小房子出来了,这月鱼用处不大,就算自己真要逃跑,估计它也只能干瞪眼。
她裹住玉珠外表,将发带放在口袋里。
这样一来,月鱼便看不到外界情况了。
小仙鹤收拢翅膀,翩然落在窗前。它站在外面,身子没进来,只悄悄探入细长脖颈,黑豆眼珠滴溜溜地转,好奇打量着她。
见她会动,又感知到熟悉的灵力气息,红玉愈发疑惑:“沉鱼,你这是怎么了?”
沉鱼简单说明自己如今情况,说月微尘因她擅闯禁地,将她变小作为惩罚,其他的缘由半句未提。
红玉心性单纯耿直,知道的太多,对它而言不是好事。
现在这样就好,月微尘还不至于同个一无所知的小仙鹤计较。
“打住打住。”小仙鹤还是听得头晕脑胀,它只好用翅膀抱住脑袋,嚷嚷道。
“那要是小鱼儿你被雕鹰那些坏东西叼走了怎么办?你变得这么小,连我一口都能把你啄走。”
“所以我现在想跑路啦。”沉鱼做出气鼓鼓模样,“师尊太坏了,我准备自己走了,红玉你可以帮帮我吗?”
“当然。”小仙鹤毫不犹豫道。
月仙尊居然用这种手段惩罚小鱼儿,还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安全,简直太过分了。
“你可以坐在我嘴里,我带你飞走。”小仙鹤眨巴着黑豆眼,“等你原谅他了,我们再回来。”
噗。
小仙鹤的童言童语,叫沉鱼在这变态横行的修真界里,总算找到了少许轻松感。
“好呀。”
她踮起脚尖,想要摸摸红玉的头顶,可惜身高实在太矮,最后只能摸摸它的眼睛。
小仙鹤配合地低下脑袋,轻轻蹭她。
“对了,”她问,“你认识离池么?”
小仙鹤的黑豆眼顿时不转了。
“你问他干嘛?”
“他是我小师兄。”沉鱼说道,“大师兄现在没空,我小师兄应该也能解决,就去找他吧。”
但红玉吞吞吐吐的,怎么说都不愿意见离池,一看便知其中定有故事。
“我不喜欢他。”最终,小仙鹤委屈道。
原来,红玉生性顽劣,月微尘它有所敬畏不敢冒犯,别星宫其他生灵均被他荼毒过。
其中自然包括离池。
那还是好几年前,离池刚被领回山门的时候,没见过生人的小仙鹤兴奋地想和这小男孩打“招呼”。
可惜离池人狠话不多,当天便给它拔秃了翅膀。
“他还说,下次再见到我,就把我炖了烧汤喝。”
所以这些年它都躲着离池那煞星走。
红玉心有余悸道:“仙尊到底为什么要把这杀胚领回家呀。”
沉鱼脑补了一下,幼年离池一脸杀气地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
别说,白白净净,故意沉着包子脸,眼睫纤长浓密的小男孩,还真蛮可爱。
但见红玉如此反感离池,她不准备勉强。
“没关系,那你先带我离开这里吧。”沉鱼道,“带我飞回自己院子就好,我休息两天,说不定也能解除。”
沉鱼因为自己而妥协,叫小仙鹤心中颇不是滋味。
它再次用翅膀捂住脑袋,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直到头毛都摇掉两根,方才大声喊道。
“我知道了!”
“我们去等谢孤容。”红玉兴冲冲说道,“他肯定知道怎么解除你身上的法术。”
这暴躁小仙鹤天天与谢孤容顶嘴,但一遇到难题,头个想起的帮手还是谢孤容。
“大师兄还在和师尊说话。”沉鱼道,“我们也……”
“没事没事。”红玉不待她说完,便一口叼住沉鱼,接着将她小心含在嘴里,含糊道,“谢孤容房间我随便进的,我们回去等他!”
小仙鹤想一出是一出,此刻满心补偿沉鱼的心理,自觉找到方法后,便干劲十足地拍打翅膀,直向谢孤容居住的寒松苑飞去。
有谢孤容顶着,即使仙尊事后怪罪沉鱼,也能有人在前面背锅。
这种活小仙鹤可不要太熟悉。
况且,即使没有黑锅,就凭谢孤容那张嘴,也一定会给他自己招来锅的。
自己给沉鱼盘算得这么妥当,简直是绝顶聪明。
不过别的感谢倒也不用,沉鱼只需要明早多给它几颗冰糖莲子就好啦。
嘿嘿。
小仙鹤美滋滋的。
沉鱼被它叼在嘴边,人小力弱反抗不得,只能努力抱住它的喙,防止小仙鹤一个激动,叫自己摔了下去。
一人一鹤,就这么溜出了含光殿。
——沉鱼的春天和燕子,确实来得很快,也格外偏爱她。
就是这春天到来的姿势吧,有点古怪。
而这小燕子的性格,未免又过于干脆了些。
含光殿,主殿。
含光殿算不得什么庄严宫殿,只用了最朴素简单的装饰。只是因宫室中两位芝兰玉树,姿容格外出众的俊美男子,此刻显得别有番出尘韵味。
两人名为师徒,年纪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端看面貌年龄,竟与同辈兄弟无差,唯独气质颇为不同。
一个清风朗月,瑰丽如云中谪仙。
一个清傲淡漠,俊秀似雪下青松。
单论容貌,这俩无论哪个放出去,都会引来狂蜂浪蝶无数,齐聚一堂,杀伤力原地翻倍。
月微尘坐在上首,只见他眼睫微垂,掩住眼底几分倦色,神情还算认真地倾听大弟子汇报。
比起凌厉逼人的谢孤容,月微尘要温润沉静得多,看起来更成熟些。
但忽然,他若有所感地看向某处角落,接着不知为何,露出了浅淡的无奈笑意,似乎心情颇好。
谢孤容见状,开口道:“师尊?”
与姿态放松的师尊相比,谢孤容时刻挺拔如凛冽松柏,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什么场合,对方如何表现,都不会令自己懈怠分毫。
“我方才所言,有何不对之处么?”
“没有,我刚才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不必多想。”月微尘轻笑,“说起来,我作为师尊,也不该留堂你太晚,若无大事,便早些回去吧。”
谢孤容:?
“还好。”
弟子生硬耿直的态度没有令月微尘出现半分不悦,仍然温言细语。
“这几日我不在,你门内事务都处理得很好,平日不要待自己如此严苛,今晚早些休息吧。”
该说的公事谢孤容方才都说了,此时得到师尊肯定,他已经可以告辞。
剑修抬眸,望向自己的师尊。
他虽是剑修,但他的师尊,却并非剑修。
在谢孤容印象里,月微尘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悠远幡铃声,身姿飘渺高洁,渡引亡魂。
他对葬仪脉并无偏见,然而事实是若非家族覆灭,他沦落为孤儿没有半分选择余地,当年绝不会拜法修为师。
可他现在很强。
比许多人更强。
孩童稚弱手掌无法守护的权利,他现在能够把握住了。
一念至此,某些话似乎也不很难说出口。
谢孤容完全没有顾及月微尘此时仍在微笑,仿佛心情很好的情况。
他信奉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这句话。
——此为祖母传授给他的人生教诲。
他觉得现在时机妥当,正适合谈正事。
那便说罢。
“的确还有一事,”谢孤容挺直脊背,肃容道,“我预备在四日后的二次小选时转离葬仪脉。”
月微尘笑意渐渐淡去,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孤容,你是我最信任器重的弟子。”月微尘缓缓道,“我最欣慰的,便是你自五岁握剑以来,追逐剑道的志气从未变过,天生剑心。”
谢孤容颔首:“嗯,是的。”
月微尘:……
“罢了。早些休息吧。这几日你确实辛苦了。”
谢孤容敏锐察觉,师尊似乎有些不悦,而现在似乎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于是他选择保持沉默,准备离开。
根据他的经验,保持礼貌的沉默,总能让对方更好的维持冷静。
他素来懂事,不至于如此刺激他人。
所以明天再告诉师尊,葬仪脉确实太弱了,不适合自己发展的事情吧。
转身离开前,谢孤容恳切解释道:
“我并非刻意顶撞,我对所有人皆是如此。”
月微尘眉眼轻弯:“你性情率真,犹如璞玉般珍贵无瑕,我怎会责怪。”
谢孤容顿了两秒。
……
什么都没品出来。
看来这就是师尊无意说出的真心之语吧。
“好,弟子告辞。”
可走了两步,他脚步再次停下:“师尊,还有一事未曾禀报,需要您知悉。”
“嗯?”月微尘挑眉。
谢孤容今日三番两次出现纰漏,这风格几乎有些不像他了。
只见对方道:“师妹前日走失,或许遭逢不测,这两日我欲暂缓手头事宜,先行寻她。”
正确的时刻做正确的事。
为琐碎事宜道歉争执,乃是谬举。
但寻找师妹,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谢孤容眼神澄净凛然,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有多余想法。
可这世上,能叫谢孤容多投注两眼的,除了剑,还能有什么?
对沉鱼的在意,便是解释为出于关怀后辈的心态,可谢孤容与离池相识数年,结果两人虽为同门,却至今形同陌路。
望着姿容清绝,神情冷漠的大弟子,月微尘轻声开口。
“你为何会对沉鱼有所不同,是心存好感么?”
他微笑着望向弟子,语气并不严厉,反而称得上温柔。
如果忽略那直白到令人感觉微妙的目光的话,这副画面与师父关心弟子并无不同。
其实,说这种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言语,并非他的风格。
月微尘行事低调内敛,如浮光微尘,不会惊扰他人分毫。
万万年,皆如此过来。
然而不知为何,他此时忽然便想体验这种的风格。
或许是因为,沉鱼之前和自己这么拌嘴,看起来挺开心。
谢孤容望向师尊,目光稍显讶异,仿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样的反应叫月微尘心中轻松不少。
唔,这样说话的感觉确实很愉快。
仿佛内心被层层压制的沉重一角,得以放松,悄悄展露出自己嚣张恶劣的阴暗面。
或许以后再直率些也没什么不好?
“我观你待离池态度平平,对沉鱼却颇为关切。”月微尘面不改色,“或许需要提醒你,门规戒律第三条,葬仪脉不鼓励弟子内部合籍。”
待月微尘说完,谢孤容方才开口。
而一开口,就是重量级发言。
“为何男子要向男子大献殷勤?”
嗯?
下一句,更是令年纪以万年计的上仙大为震撼。
“便是退一万步,我对沉鱼有意,有意便要成婚么?”谢孤容沉吟道,“但比起道侣,可能剑道更重要些,到时还需师妹慎重思考,我若晚上带着本命剑入眠,她能否接受。可这事关感悟突破,我不可能退让,因此其中还有诸多……”
谢孤容越说思路越清晰,最终竟是滔滔不绝起来。
弟子兴致勃勃,月微尘却逐渐沉默。
谢孤容的两句绝妙发言,成功将逐渐微妙的气氛拖进另一个极端。
待他结束最后一段话,月微尘立即亲切说道:“早些休息吧。”
谢孤容意犹未尽:“好吧,弟子先行告退。”
剑修干脆转身,离去步伐踩在空旷宫室里,荡出层层回音。
月微尘单手支颐,望着自己这心高气傲大弟子的背影,笑意逐渐褪去,眉眼间带了几分莫测。
沉鱼被红玉叼着,一路横冲直撞,直奔雪松苑,待她双脚再次挨着地面,初时竟有些站不稳。
“我们现在等谢木头就好啦。”红玉熟门熟路地找到垫子坐下,“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小仙鹤稀奇道:“有人能和谢木头聊天超过半柱香时间么?”
“……师尊并非常人,应该可以。”
被她这么一说,红玉觉得也有道理。
“对哦,说不定呢。”
可惜,月微尘的表现还是叫两人失望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两人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主人已经归来。
一人一鹤大眼瞪小眼,心中都是同个想法——
仙尊/月微尘,怎么不行呀?
谢孤容的脚步在门外稍稍停顿,随后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我房间……”
第一句话,是对红玉说的,但话刚出口,他便察觉到屋内还有活物气息,顺势望去。
后半句话,就这么消弭在了嘴畔。
身着蓝色纱衣的黑发小姑娘,正站在他的案几上,仰头安静地望着他,眼底的喜悦与安心几乎不加掩饰。
她五官精致纯洁,加之仅有一手指高的体型,几乎如误入此地的山灵精怪,懵懂甜美到令人怜爱的地步。
青年的眸光凝住了。
他倒不懂怜香惜玉这等风雅事,此时盯着沉鱼,心里只没来由浮现一个想法。
很可爱,把她以手指轻轻推倒,会不会叫她委屈恼怒地哭出来?
感觉她这样哭起来也很可爱。
但不知为何,信奉正确时刻做正确事的剑修,此时却没有任何行动欲。
想看她哭,却又不想她难过。
约莫是这样别扭的想法。
可生性开朗乐观的小姑娘,除了真心难过,又有什么情况下才会哭泣?
谢孤容不加思索,直接排除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3点。”
千机的提醒吓了沉鱼一跳。
谢孤容怎么莫名其妙加了这么多能量?
惊喜来得太突然,叫她准备好的开场白都被打断了。
她听见谢孤容问道:“你怎会如此?”
“师尊惩罚我。”沉鱼瘪嘴,委屈巴巴地将自己这两日遭遇润色后倾诉。
饶是如此,也叫小仙鹤义愤填膺。
“犯错了扣两颗冰糖莲子不就行了么!为何要把你变小,若是发生意外怎么办?”
小仙鹤吵吵嚷嚷,令他听少女清甜声音都受到干扰。
“知道了,明天会给你加四颗冰糖莲子。”谢孤容道,“但不能再加,说什么都不能,小仙鹤莫要吃那么多的糖。”
闻言,红玉有点生气,又有点开心。
不过谢孤容光速揭穿它的小心思,还是叫小仙鹤有点窘迫。
它想吃冰糖莲子,但也是真的想关心沉鱼呢。
小仙鹤闭上嘴巴,在心里悄悄拧巴,要不要拉下脸,向沉鱼解释。
谢孤容也只想它声音小一点罢了。
但不知为何,只要他一张口,总会叫之前说话的人立刻闭嘴。
“接着说。”
青年的黑眸直直盯着她,或许是对视的久了,他那黑曜石般的眼眸,看起来竟有种注视深渊般的深邃感,仿佛要将人拖入九幽,不得逃离。
“我已经说完啦。”沉鱼仰着脖子,觉得有点酸,“就是想请师兄你快点帮我变回来,这个体型实在太不方便了。”
“是吗,我不觉得。”
“……嗯?”沉鱼发出疑惑的鼻音,“师兄你说什么?”
剑修不假思索:“我觉得你这样挺好。”
沉鱼:嘶。
情况不大对劲啊。
这话她昨晚才听人说过,而那个人是把她变小的元凶。
这……
这……
难道说,世界观终于想起自己是限制级别,所以准备加点不可描述的要素么?
沉鱼心中警铃大作,她斟酌言辞:“但是师兄,我想变回去,现在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思来想去,觉得师兄你最让我信任,就在这里等你了。”
当然,在谢孤容有了方才表现后,她现在可能需要修改一下对谢孤容的评价。
无情道不该是最叫人安心的工具人么!
老板,你们这里的无情道种怎么味儿不纯啊?
孤傲呢?绝情呢?
“好吧。”
青年眼中浮现出少许遗憾之色,却还是答应了她。
为她探查一番后,他道:“我知你中了什么法术,只只需与我肌肤相触,待我祓除你灵脉中的符箓,便自会恢复。”
他不易察觉地停顿一下,以余光瞥向少女,发觉对方只在凝神思索后,心中稍稍放松。
其实这个法术解开方式并不强调接触,只是灵识感知稍微费事些,修行有金丹期的修士便可解开,看来师尊对她本也只想小惩大诫。
他可没有虚言。
只是想更方便些罢了。
少女对他似乎深信不疑,坐在他的掌中,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展开的掌心。
小的几乎没有实感。
但确实很软。
手腕细细弱弱,他甚至不敢用力。
沉鱼如娇嫩鲜艳的花朵,而他是冷硬粗糙的钢铁,稍微不小心,便会伤到花。
谢孤容小心地蜷起手指,一根根逐渐扣住,虚虚将她圈在自己的掌间。
他站起身,俊美容貌因此显得愈发冷硬。
“我开始了。”
沉鱼回应:“好的!”
或许是有些紧张,少女的语气不知为何,似乎透着古怪。
但谢孤容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他盯着掌心小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捏诀,暗暗念诵法咒,最终清喝:“破!”
青年的话如音波陡然炸响,空气被无形的力扭曲,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沉鱼只觉得自己灵力骤然沸腾,掺杂在她原生灵力中的杂质逐渐析出,它们藏在她体内时还不觉得,此时一旦显形,她才感到自己竟是被紧紧桎梏束缚的。
随着法咒的脱离,束缚她身体的力量彻底散去,她的身体迅速复原。
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情,然而……
沉鱼头次惊慌地发出低呼:“啊!”
她身上这件衣物是月微尘亲手所制的纱裙,尽管用料极好,延展性极佳,可它同样有着自己的上限。
在沉鱼变作五岁幼儿身量时,她便听到衣物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接下来便是撕拉的衣服绽裂动静。
少女雪白的肌肤如光滑牛乳,不受控制的露出大片,漂亮丰润的线条,足以令人惊艳。任何人都想不到,被遮掩在灰扑扑弟子服下的,竟是这样的绝景。
尽管她立刻反应过来,以手捂住布片并蹲身,然而六岁幼儿的布料,又能遮挡多少?
甚至因为这只遮重点的模样,愈发添了几分……
在场的异性无论是不是人,都很有风度,小仙鹤立刻用翅膀捂住脸,脑袋埋得低低的,而谢孤容则迅速背身。
“抱歉。”他声音干涩,破天荒表现出了紧张无措,“我忘了了解你身上衣物是否为灵物……”
沉鱼不想听这个,干脆问:“师兄,你这里有衣服么?”
“有……没有……”谢孤容难得卡壳,索性脱下自己外袍,背身丢给她,“抱歉,先将就一下,我立刻去为你寻。”
沉鱼迅速为自己裹上,闷声道:“没关系,师兄你转过来吧。”
她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想来是因为刚才的意外颇感羞耻。
谢孤容率直,并不意味着愚蠢。
他知道自己这师妹,看似活泼圆滑,实则心中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况且还是个小姑娘,不小心走光必然对她打击很大。
但他此时也完全无法抬眸直视她。
须知道,便是上次被连杀十二名出窍期强者的邪修以剑指着眉心,谢孤容也没有眨过一次眼,而是毫不犹豫地把那暴徒立刻宰了了事。
但现在谢孤容却无法直视沉鱼。
因为只是稍微想到她,他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地刚才惊鸿一瞥到的风景。
他不知道那是少女的哪片肌肤,更不可能现在去大胆对照,只觉得白皙,柔软,与他截然不同。
葬仪脉首席弟子——也是归古剑派当代弟子最强者的谢孤容,头次感到了无措。
口舌发干。
此时……他该如何做?
他却不知道,沉鱼此时表现根本没比他好多少。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3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5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6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4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2点。”
千机不断响起的播报声音,几乎充斥了沉鱼的鼓膜,令她无暇他顾,甚至隐约生出恐惧。
不仅是因为涨的快。
更是因为涨的时机。
……
沉鱼最开始便知道不对劲。
在她还是小人时,谢孤容生产能量的提示音几乎就没断过,倒也不多,1点2点的,叫她忍不住怀疑对方有什么阴暗癖好。
在她小心表示自己还是想要变回原样后,谢孤容态度总算回归正常,仿佛重新变回那个冷淡耿直的师兄形象。
可就在两人手心相触的瞬间。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5点。”
沉鱼:……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句师兄大气。
这事本也就翻篇,偏偏她衣服破了之后,谢孤容的好感度瞬间飙升,不断刷新的能量提示音,她几乎都听不清加了多少。
此时谢孤容看上去清冷如雪,并无不妥,却只有她知道,那冬雪之下,覆盖的是多么压抑的,将欲喷薄的火山。
只是稍稍靠近,就令人心惊胆战。
月微尘的危险感,是明着告诉你自己的威胁性,欣赏你的惊慌失措,有种猫玩弄猎物般的游刃有余感。
但谢孤容却会压抑自己的危险性,尝试向你表示自己的正常人一面。
……但就是这样才更可怕了好吧!
她本以为,师兄除了脑子不好使,应该没什么大病的。
嘶,失策了。
她决定换个话题,缓解一下僵硬气氛。
她目光落在地上。
“咦,发带倒是没问题。”她看到滚落在地上的发带,顺手捡起,“不愧是灵器……”
捡起发带的瞬间,她看到玉珠中的月鱼欢快游曳。
什么意思,莫非……
“收集到月微尘的能量……”
系统倒吸了口冷气,震惊道:
“520点?!”
返回总局的能量为2000点,月微尘一人便轻松给了她四分之一。
那……代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兄弟萌,看看我这个土味表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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