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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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鱼壁虎断尾, 放手一搏,暂时稳住局面,然而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过她心里这点担忧, 在少年进入假山水后, 迅速烟消云散。
他没有戴面具。
因此,那点隐藏在冷漠表面下的僵硬无措,一览无余地映入她的眼帘。
离池乃是有意为之。
他知道沉鱼冰雪聪明, 必然能看透他真实想法,索性将自己全部的无措难堪,尽数展现给她。
这是一个生性敏感, 却又极其骄傲的少年,所能想到的最诚恳的姿态。
——彻底投降。
沉鱼把离池想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真的很好懂。
离池像是只紧紧密封的蚌,但只要撬开,里面的蚌肉便彻底一览无余。
左边写着喜欢你。
右边写着不要生气。
只恨没在脸上写下“我是冤大头快来薅羊毛”“我很老实认输了拜托你别太过分”。
沉鱼心中对离池存有怜惜之情, 可这点情感并不会影响她的抉择。
只见她冷冷淡淡道:“你来了?”
她这副问罪口吻,果真加深了离池的罪恶感,主动将自己摆在过错方。
他垂眸:“你未曾用饭, 撑不住明早赶路。我用你带回的食材炖了汤。”
沉鱼道:“不生气了?”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赌气地将头转向一边, 故意阴阳怪气:“若你还在生气,我可不敢喝, 倘若汤里有毒怎么办?”
离池答得毫不犹豫:“那我们就一起死。”
沉鱼无语:“你除了生生死死, 就不能想些别的?”
“抱歉,除了死亡,我不太懂其他的事情。”离池低声道,“刚才若是叫你生气, 并非我本意。”
沉鱼问:“你觉得你这么道歉了,我就该原谅你么?”
“所以我又做了汤,希望能够赔礼。”
沉鱼瞅了他半天,直到少年垂眸,不与她对视,方才道:“好吧。这事也算我有责任,便不都甩给你了。”
如此口吻,既显得她通情达理,又将离池钉死在第一责任人上,彻底拿捏地位话语权。
“我尝尝吧,好喝就原谅你。”
本是亲昵的调侃,尝试缓和气氛,可沉鱼看到,离池闻得此言后,神色变得更加沉重。
拿起木勺,浅尝一口,沉鱼瞬间明白离池为何会露出此般表情。
甜,几乎要把人腻到闭气的齁甜。
叫她尝了一口后,立刻灌了半杯水,冲淡口舌间挥之不去的甜腻味道。
当然,除了甜也有其他古怪的味道,只是在甜腻压倒性的比例下,都成了次要陪衬。
见到她的表情,离池问:“很难吃?”
“还好,”沉鱼委婉道,“就是太甜了,我记得我们还有别的调料么?”
离池道:“抱歉。”
但沉鱼还是觉得离谱。
便是再不会做饭的人,也不至于放这么多的糖。
“你为何要放这么多的糖。”
“我天生丧失味觉。”离池平淡解释,“甜是我唯独尝过的味道,我觉得很美味,方才思索斟酌,还是放多了。抱歉,对烹调了解不多,下次我会注意。”
前半句话颇为可怜,但后半句话便有些突兀了。
——没有味觉,理应搭配只吃过苦,为何会是吃过甜?
“你何时尝过甜?”沉鱼问,“吃的什么?莫非是蜂蜜?饴糖?”
“不。”少年摇头,“是你。”
“……嗯?”沉鱼愣住。
她着实没想到,离池会说这种土味情话,这完全不符合少年直率清冽的风格。
“你与我签订血契,出现共感,独属气味。”离池轻声道,“所以上次我尝到了。”
“你是甜的,哪里都很甜。”
“很好吃。”
好吃二字,便是少年最质朴直白的想法,也是他十六年贫瘠人生中,唯一尝过的味道。
“你为何会天生没有味觉?”
“没有便是没有,何来缘由。”离池淡淡道。
但想来和他出身与童年关系很大。
离池极少提过他的过去,然而根据原作中的只言片语,以及他表现出的种种特质,她都能推测出,对方的童年并不幸福。
甚至是凄惨坎坷。
这算不得美好回忆,因此沉鱼没有追问,气氛因此稍显沉闷。
冷场不是她追求的目标,因此她大脑高速运转,思索暖场话题。
就在此时,离池敏锐望向天边:“有人接近假山水。”
“敌袭?”
“嗯。”离池颔首,“谢孤容来了。”
大师兄怎会算是敌人……情敌么?
“那出去迎迎吧。”沉鱼顺势提议,“他主动来找,应该有事。”
“好。”
之前的敏感话题,就此被二人默契翻过。
临走前,她听见少年轻轻的声音。
“我以后会好好学习庖厨手段。”
“莫再生气了。”
她脚步稍顿。
“看情况。”
沉鱼自假山水出来,看见暮色彻底落下,月上枝头。
身着白底蓝袍的冷漠剑修,腰佩长剑,就在前方的篝火处等她。
正是谢孤容。
他已换下葬仪脉标配的灰色弟子服,穿上破魔阁白底蓝袍的劲装,愈发显得清彻挺拔,泠泠月色洒在他身上,青年如月下冰棱,散发着冷淡而迷离的光芒。
哦,衣服都换了啊。
于是沉鱼分明看见了他,却将目光移开,自然地问道:“师兄,你怎么没有熄灭篝火?”
离池不喜她唤他师兄。
气谢孤容除外。
“着急为你送汤。”离池道,“一时疏忽。”
清彻剑修的目光这才从小锅中残余鸡汤转开:“你还未曾用饭?”
“正准备吃,阁下便来了。”沉鱼礼貌道,“不知破魔阁师兄特地来此,有何贵干?”
谢孤容的目光直白地停留在沉鱼脸上。
他将少女眼底的挑衅之意看得一清二楚。
明知这是小姑娘最低级的激将手段,然而听她如此言语,又做出这般姿态,他心中仍然生出难以抑制的不快。
他还是上钩了。
“我为巡检弟子,负责检视来程时各小宗情况。”谢孤容冷冷道,“鬼族乃是极大危险因素,必须着重关注,若有异动,直接就地格杀。”
这基本等同当面羞辱。
离开葬仪脉,似乎没有叫他的心境清净下来,反倒更容易好斗急躁。
——主要指面对沉鱼的事情时。
“那便来试试。”离池已戴上那副冰冷鬼面,毫无退让意。
他早就觉得谢孤容该死。
头个杀谢孤容。
第二个才轮到月微尘。
见谢孤容还要开口,沉鱼立刻插嘴:“差不多得了,若师兄来便是为了羞辱我葬仪脉,那你目的已达到,可以走了。”
谢孤容紧紧盯着她。
沉鱼以前从不会这样和他说话,如此明目张胆地偏心离池。
换做其他人这样挑衅无视他,谢孤容不是懒得理会离去,便是一试剑锋。
可这么说的是沉鱼。
是被他亲手推开的沉鱼。
谢孤容沉默半晌,神色冷酷与杀意混杂,最终,憋出一句:
“他做饭如此难吃,你应当还没用晚饭吧?”
他五感极其敏锐,便是没有品尝,也闻得出那锅鸡汤的古怪味道。
不夸张,甜得恶心。
“不劳你费心。”离池打断他,“若要打架,现在便可拔剑,若无事,便滚罢。”
青年扶住剑柄。
他缓缓道:
“鬼族孽种离池,顽固乖戾,对巡检表现出抗拒敌意,并有袭击意图,理应祓除。”
“破魔阁谢孤容,今日在此拔剑,为——”
“谢师兄,你忘了那考察章程了!”
急促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沉鱼下意识看去,发现来者身形竟有些眼熟。
少女头发梳成双环髻,身着浅粉练功服,俏丽似春日桃花瓣,更难得不施粉黛,仍然清秀可人。
沉鱼诧异道:“虞桃?你怎么在这里?”
“沉鱼?”
虞桃亦是一愣,颇为意外。
虞桃是沉鱼在栖月阁时的旧友,原作中早早逝去,不过在韦御暴毙,柳长老又顾忌葬仪脉面子不再骚扰她后,虞桃的日子好过许多。
两人有时通过书信聊天,她也是说些日常有趣之事,沉鱼以为她过得挺好。
但若是好,为何会与已是破魔阁弟子的谢孤容相识?
谢孤容问:“你们认识?”
“虞桃是我以前在栖月阁的好友。”沉鱼疑惑地看向他,“你为何会认识她?”
谢孤容本表情平静,三息后,陡然深深皱眉。
大师兄察觉到这个问题的凶险处了!
栖月阁那是什么地方,他和沉鱼心知肚明。
结果他现在不仅和栖月阁出身的女孩表现出相识关系,而这女孩甚至还是沉鱼好友……沉鱼定然会介意!
来到破魔阁后,谢孤容没怎么和新同门结识熟悉,倒是看了诸多凡间讲述男女情的话本,自诩在这方面大有进步。
这不,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己需要避嫌。
谢孤容立刻介绍:“她是此次行动栖月阁唯一派来随行的弟子,专负责为我治疗。因为宗门认为我极可能夺下魁首,需要着重保护。”
三言两语间,强调了自己在新师门的实力地位,也解释清楚虞桃的随行目的。
但他的清白……根本半分没说清嘛!
望着一脸坦然笃定的大师兄,沉鱼只觉得无语。
该抓的重点全部忽视,可以忽略的细枝末节倒是半点没拉。
这就是预订凌霄会魁首的人选实力么?
虞桃察言观色,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一打下手的,现在追来也是因为谢师兄巡检没带章程,不符合规定。”
谢孤容不赞同,纠正道:
“你怎能算作打下手的?是门派的珍贵资源,需要好好保护。”
沉鱼:……
虞桃:……
“罢了。”沉鱼微笑道,“出门在外,也能和桃桃见面,是喜事。”
“怎么样,桃桃,要聊聊么?”
对于她的提议,虞桃瞄了谢孤容一眼,没见对方反对,顿时毫不犹豫,甚至隐带急切地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真有你的吼,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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