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4
琢微带着凛冬离开了。
没有去往遥远的地方, 也没有藏入混杂的人世，而是回到了那个被封闭的“秘境”。
对别人来说，那是一处埋葬着无数至宝与机遇的洞天福地, 但对琢微而言，那里只是他和白凛的栖身之处而已。
因为充满了他和白凛的回忆，所以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此时正是金秋之时，但秘境里却是一片落败。
这都是琢微之前干的“好事”。
琢微看了看那些干枯的植被和树丛, 想了想, 抬手一挥衣袖。
灰败的植物顿时恢复生机, 天色迅速变幻。昼夜交替，日月轮转, 很快，天地便呈现出一片银装素裹之色。
转眼已是冬季。
琢微走至湖边，看了看冰封的湖面。没记错的话，这湖里还掺杂了一些凡人的血，使得湖水看上去不如以往清澈。
他微微抬手, 一道雪光落入湖中, 很快, 水波荡漾，水草摇曳，又是一番清澈见底的景象了。
最后……
他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碧空。
白凛喜欢雪。
那就再下点雪吧。
雪花纷纷扬扬, 缓缓飘落, 琢微站在苍茫的白雪中, 慢慢拔出凛冬。
鲜血，灵力, 一一注入其中。
那些温养剑灵的秘术本就是由他写下的, 放眼修真界, 没有人比他更懂这种以血饲灵的方法该如何实施。
从今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人知晓了。
鲜血顺着剑柄流入剑身，光芒起伏，一闪一烁，犹如平缓的呼吸。
琢微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一道剔透如雪的身影缓缓显现。
这道身影开始还只是半透明的虚影，随着鲜血的汩汩注入，虚影越渐清晰，直至身形明朗，五官立体，连头发丝都真实得在风中轻轻飘拂。
少女睫羽轻颤，在纷飞的飘雪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白凛……”琢微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少女抬眸看向他，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欣慰而满足的笑容。
“……琢微。”
*
白凛渐渐爱上了抱着暖炉的感觉。
因为她现在只有一魂一魄，和过去相比要虚弱许多，所以化出肉身后也变得格外怕冷。琢微见她如此惧寒，便想将这里的时间加快到春天，但白凛却不同意。
“春天容易感冒，而且也没有雪，我不喜欢。”
没有办法，琢微只好为她弄来许多取暖的玩意儿。没想到白凛对别的都不屑一顾，居然喜欢上了那些精致小巧的暖炉，无论是在外面钓鱼还是在屋里看书，都抱着暖炉不撒手，这让琢微反而生出些许烦恼来。
他还是希望白凛多抱抱他的，可她现在有了暖炉，哪儿还需要他呢？
琢微很惆怅。
“琢微，琢微。”
白凛的声音从木屋里传出来，琢微坐在湖心垂钓，心里想着暖炉的事，一时有些走神。
白凛见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干脆从屋里走出来，抱着她的小暖炉，轻手轻脚地来到琢微的身后，然后微微俯身——
“琢微！”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终于把琢微喊醒了。
琢微眨了眨眼睛，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一脸坏笑的少女：“……你把我的鱼吓跑了。”
“怕什么，大不了待会儿我下去捞咯。”白凛耸了耸肩，拖过一张木凳在琢微的身边坐下来。
琢微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怕受凉了。”
“反正我是剑灵嘛，就算受凉感冒，也只是停留在肉身层面的假象吧？”白凛很不在乎。
琢微：“照你这么说，所有凡人生病，都只是停留在肉身层面的假象了。”
“但是他们会死啊。”白凛不以为然，“我又不会死。”
琢微：“你是不会死，但你可以把我吓死。”
白凛：“……”
看着对方清清淡淡的表情，白凛自知理亏，遂吐了吐舌头，不吱声了。
她还留有自诞生起的全部记忆。
无论是和琢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现代生活过的二十来年，还是和温言栖川他们共同度过的那段时间……
她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包括她在世界静止之际，让琢微在她和理想之间做出选择，强迫琢微将她毁灭……
那是一个无比自私的请求。
但琢微最终还是选择了她。
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拖着虚弱的一魂一魄，带着那些浩瀚如海的记忆，和琢微栖居在这片小小的天地。
她也同样舍不得琢微。
“对不起啦，我当时也是被逼无奈嘛。”白凛伸手摸摸琢微的脸，软声软气地道歉，“你那个时候……出现的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我要是再不出现，你就要变成别人的剑了。”琢微的神色依然淡淡的，但语气却有些意有所指。
白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的确喝过别人的血……”
琢微：“……”
白凛有些心虚。
虽然吧，那个时候她并不记得琢微，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总有一种微妙的“背叛感”。
一定是因为她太在意琢微了。
看出白凛的底气不足，琢微终于不忍再为难她，轻轻叹了口气，遂放柔了声音。
“我知道。”
白凛一怔：“……嗯？”
“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再属于我了，所以我只能放开你，让你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琢微缓缓说着，突然自嘲似的轻笑一声。
“但是，我果然还是很自私。我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所以最后还是将你带到了这里。”他凝眸看向白凛，柔和的面孔看上去自责、脆弱、以及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你会因此而怨恨我吗？”
她之所以会怕冷，会虚弱，会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平淡的生活，都是因为他的自私。
也许他从很久以前就察觉到了，她向往自由，向往广阔美丽的人世间。
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日复一日，将她困在他的身边。
即便是现在，也不愿放她离开。
琢微的神色忧郁不安，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也不再是那个无情无欲的琢微上仙。
这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的表情。
白凛看着他，突然将怀里的暖炉放在一边，而后伸出手，认认真真地拥抱住他。
琢微轻轻眨了下眼睫：“……白凛？”
“你在乱想什么啊。”她勾住琢微的脖子，轻抵着他的额头，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你可是我的剑主，我怎么可能会怨恨你呢？”
“可是……”
“没有可是。”白凛竖起手指，轻轻抵住琢微的薄唇，“我喜欢这里，也喜欢现在的生活，更喜欢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否则我就把你踢到湖里，一天一夜不准上岸。”
她的语气温柔，眼神坚定。
琢微安静地凝视她，轻轻开口：“所以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吧？”
“当然。”白凛蹭了蹭他的鼻尖。
琢微终于安心了。
“那就再多抱我一会儿吧。”
“嗯？为啥？”
“因为你最近总是抱着暖炉而忽略了我，说实话，我有点伤心……”
“……好吧。”
白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收紧胳膊，全心全意地拥抱住他。
雪花翩然而下。
白凛突然觉得——
原来怕冷的感觉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