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诅咒
没有犹豫、没有废话。
电光火石间, 即使心中还是有很多疑问，克拉克依旧朴实无华地伸出手，直接朝对面克里希纳博士的肩膀抓去。
蜡烛熄灭后, 整个黑色高塔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克里希纳博士的脸被浸在黯淡的色彩中, 不掩面容中古典美的无害，像傍晚微红的夕阳。
——————橙花的味道幽幽袭来。
超人头痛欲裂，一边强逼自己克服掉这股忽然升起来的恍惚情绪，一边继续伸手去抓克里希纳博士，而后者如同石像那样静静站在原地，任由克拉克凑近。
——————人间之神的手指径直穿过克里希纳博士的肩膀, 只触摸到了虚无的空气。
克拉克陷入沉默：“…………”
克拉克开始呆滞：？？？
克拉克：金毛问号jpg
一直在凝视他的博士, 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类似于笑的咳嗽声。
“你看上去好像很惊讶。”
黑暗之中，克里希纳博士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漠然的柔和，像一条摇晃着身体将人催眠的斑斓毒蛇，“你在想些什么，先生？”
“你没有………实体？”
人间之神有些怔愣地问。
——————幽灵、超能力者、投影、或者我脑中的一个幻影。
克拉克乱七八糟地想。
究竟是哪一个？
“谁知道呢？”
漠然的微笑重新爬回克里希纳博士的唇角，他眉眼微垂, 丝毫不见几分钟前被喊出名字时的暴戾情绪，“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好问题，但你的问题份额已经被用完了———”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有和你签订契约。”
克拉克冷声道。
人间之神高大的身躯重新遮住文质彬彬的人类男同事, 红披风垂坠下来, 不让对面克里希纳博士的目光落到克劳德身上。
“不, 在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回答了你的问题。”
出乎克拉克意料, 克里希纳博士微笑着, 纠正了他的话。
“像我所说的那样, 我是这个实验室里最后一个成功的实验品。”
“我问的问题是，你是否是克里希纳博士，所以你才是违约的那一方。”
克拉克不再想听任何来自眼前这个表面天使、内在魔鬼的声音，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连那个烙印都是假的。”
——————人间之神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在满心怒火、垂下眼睛看人的时候，脸上就带了一点阴郁、冷峻的英俊，让他像一位真正高高在上的神。
“…………”
黑暗中，克里希纳博士似乎微微翕动了一下双唇，又抿了一下。
“假的东西吗？”他轻声道，“你……也这么认为？”
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音调————而这音调伴随着黑暗，像一阵惊雷穿过克拉克的脑海。
“………你。”
人间之神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合拢的齿缝中挤出来的，“是你下令炸掉了上层的实验场………是你的声音？”
克拉克目光如炬，他看见黑暗中，那个单薄的影子随意敷衍地点了点头。
“你不喜欢烟花吗？”
克里希纳博士声音柔和，“我喜欢用烟花来欢迎每一位来造访者。”
——————烟花？
克拉克的脑海中刚刚闪现过那些不断崩塌碎裂、仿佛被巨兽碾压着的雪白墙壁，就意识到，以面前此人的残忍程度，那并不是他所说的烟花。
——————烟花，指的是那些原本应该坠下高空、在地上沉闷地摔得血肉模糊的实验品人类。
“你对一切的定义都让我感到恶心。”
人间之神冷声道。
这句话好像穿过了克里希纳博士永恒不变的微笑面具，他的眼神静了静，仿佛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什么过往的画面。
在那丝迷人的微笑从唇上消失的时候，他秀美的脸庞上仿佛凝了一层寒冰，让人注视时即感到剧痛，不敢将目光向上久留。
“你和我的花很像，”黑暗中，克拉克听见克里希纳博士很轻、很慢地说，“所以，我会放过你的失言一次，你……不必付出代价。”
“…………”
人间之神没有回答。
克里希纳博士似乎也没有为此感到生气。
他只是冷冷地轻声说。
“那么，我将期待下次见面的时候。”
——————呼————呼————
这是蜡烛在不断翻滚落地时传来的轻响。
黑暗中，人间之神敏捷地伸出手，稳稳拿住克里希纳博士丢下的蜡烛台。
他开启热视力，重新点燃了蜡烛的尖端。
光源再一次降临空荡荡的黑塔内部，空气中橙花的香气却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克里希纳博士从未存在过。
手里有了点光，不仅克拉克觉得自己视野更好，跟在他身边的人类男同事也相当需要这个。
“克劳德？”人间之神转过身去，试图询问同事的心理与生理健康，“你还好吗？”
克劳德没有立即回答。
他原本有些“恐惧”的心跳声也忽然降了下去，变得平缓无比。
灯光中，人类男同事不知何时起已经摘掉了全部伪装，甚至包括脸上的眼镜。
他的脸惨白得有些异样，这丝细小的烛光照不亮他的眼睛，因此，那双蓝绿色的异瞳，显现出了一种病态的黝黑。
——————在和那双眼睛对视的零点几秒内，克拉克刹那间意识到，克劳德的瞳孔扩散得太大，他的状态不对。
以完全超过人类男同事的反应速度冲了过去，超人手起刀落，控制好力道，利落地砍在人类男同事的后颈上。
后者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木然向后一倒，被克拉克以放艺术品的力道小心翼翼放倒在黑塔的地砖上，和两块被烈火焚烧的君主浮雕相邻。
在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中，一个冰凉的、圆柱形状的东西，也在制服当中，若有若无地碰了碰克拉克的皮肤。
人间之神下意识将它拿了出来，放在掌心里。
——————那是一瓶金色药片。
来自梦境女巫的赠礼，有着魔法般反重力的金粉飘散，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味道还尝起来像蛋糕。
——————飞机上，在他短暂陷入睡眠时，那个金发紫眸的少女曾经斜坐在法杖上，晃着洁白的小腿和他说，如果他有任何关于梦境的问题，她都会很乐意帮忙。
几乎毫无犹豫地，克拉克打开瓶口的木塞，拨出一粒金色药片，将它吞了下去。
人间之神找了个离克劳德不远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
…
【玩家希斯莉有一封新邮件！】
系统忠实地提醒道。
半夜起来偷偷从厨房里为另几只自己们拿夜宵的希斯莉：………
老父亲没有明说过，但希斯莉很清楚，他绝对不会允许她在夜里十一点用烤饼干蘸冰淇凌吃。
担当着如此艰巨的任务，她被突如其来的提示音吓得炸了毛，险些叫出声，到了最后关头才默默忍住。
【对不起。】
系统立即滴哩一声，高强度道歉道。
——————希斯莉正要回一句没关系。
“你饿了？”
迪克的声音鬼魅般出现在希斯莉身后。
希斯莉“啪”地一声合拢抽屉，转过身来，这才发现黑发蓝眼的青年男人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双手抱臂，用一种好笑又怜爱的神情看着她。
望着眼前缩成一小团的可爱妹妹，大蓝鸟的心也皱皱巴巴缩成了一小团，他温和地笑了笑，招手示意她凑得近一点。
——————上班摸鱼时看ins上的美食视频千日，用来哄饿到偷偷翻抽屉的妹妹一时。
“过来，”胸有成竹的迪克以一种长兄般靠谱的语气说，“我给你做点什么，阿尔弗雷德不会说的。”
十五分钟后，希斯莉收获了一大杯燕麦酸奶水果饼干碎奶昔。
她和迪克道了晚安，抱着巨大的奶昔杯杯奋力前行————幽暗的走廊也已经无法再让希斯莉感到害怕了。
一路上行到她自己的房间，希斯莉才推开房门，迅速反锁，转过身来。
“………”
床上其余四只希斯莉都醒着，从床头到床尾，齐刷刷探头探脑地和她对视。
肯第一个下床，他将希斯莉从门口抱到床边，一只雪白的手顺势接过了希斯莉本体手中的奶昔。
希斯莉顺着那只手望过去，发现是披着天使皮的希斯莉。
“…………”
加布里埃尔半阖着蓝紫色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奶昔，目光渴望，像一只望着罐头的猫猫。
“我好饿。”
他用一种不像抱怨的可爱语气轻轻抱怨道。
希斯莉：！
希斯莉自然没有不放开手的道理，她关心地将奶昔杯递给另一个自己，就在肯和梅菲斯特中间找了个躺好的地方，展开了系统光屏。
“是谁来找我？”在系统开屏的虚拟花瓣中，希斯莉问，“是优格尔吗？”
【是超人。】
系统滴哩地叫了一声，【他想要拜访玩家的家园！】
“有什么事发生了？”希斯莉茫然道，“我中午不是和他说过话吗？”
她熟练地点进换装页面，切到梦境女巫的套装，想了想，又换了条更加华丽的装扮。
这是一条仿佛淡蓝色的月光所缝成的长袍，头顶甚至有一个月光石的小小王冠，相当配梦境女巫手中闪闪发亮的法杖。
镜子里骑着法杖的紫眸少女和希斯莉本体没有丝毫相同，慵懒而潇洒。
【玩家需要保存这身装扮吗？】
系统例行询问了一句。
“不需要。”希斯莉道了谢后乖乖回答。
确认装扮无误后，她切到家园主页，泡好热茶，同意了人间之神的拜访请求。
…
人间之神的意识刚一清醒过来，就闻到了一股红茶醇厚的香味。
梦境女巫正坐在白色藤椅上，惬意地看着魔法茶壶从高处向下流的闪闪发亮的茶水柱。
阳光把她长长的金发变成了美丽的金纺线，她的眼眸则成了一块色泽浓郁的紫水晶。
比起上次见面时葱葱郁郁的法式花房，克拉克不禁注意到，这里开了更多的鲜花，浅粉色的蔷薇爬满了玻璃花房的墙壁，为这幅梦境似的画面增添了更多美好的色彩。
“你来啦！”
几乎刚一注意到他的存在，金发少女就脱离了那副慵懒的样子，连蹦带跳地朝他冲过来，在即将和他撞上时，才一个急刹车，停在超人面前一米处。
“………”
克拉克在她闪亮的笑容中同时感到了眩晕和安心。
“你的新袍子很好看。”基于上次和梦境女巫对话的经验，他按照人类的社交礼仪夸奖道，“很配你的法杖。”
“是吧？”
梦境女巫果然相当受用，少女昂起头，被夸了一句，像猫猫高高竖起了它的尾巴尖，“我也这么觉得！”
她一边邀请他坐下，一边问，“有什么事我能帮到你吗？你那个朋友需要心理治疗？”
“他需要。”克拉克条件反射到，“但不是现在………嗯。”
红茶的香气传入他鼻尖。
——————金发少女手指一点，空中漂浮着的魔法茶壶就心领神会，冲了过来，给克拉克倒茶。
“我请求你，帮我看看我的……一个同事。”
人间之神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他的状态很奇怪，所以我把他弄晕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或者愿不愿意———”
“——————当然可以！”
梦境女巫非常热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紫眸少女的眼睛在阳光中绽放出明媚的光彩，她示意他喝茶，又一边拉着他站起来。
“这种情况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
克拉克听见梦境女巫轻快道，“我们可以先定位他，再把他拉过来看看，你知道的———反正，很多种方法。走吧！”
她的手指白皙纤长，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克拉克还没来得及放下茶杯，就被一阵忽如其来的风拽得双腿离开地面，梦境女巫已经坐上了她的法杖，再次拽着他高速飞行。
“茶餐桌，跟上！”
在风中，她的声音显得模糊又快乐。
克拉克立即感觉到，他手中的小茶杯在不断扭动，他一个抓握不及，后者就欢快地跳了出去，和空中高速飞行的茶壶重聚在一处，像小鸟意味着鸟妈妈。
蔷薇花瓣也随着梦境女巫的经过而纷纷扬扬飘洒开来，树丛也被她撞得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夹杂着餐具们努力追上主人时发出的丁零当啷声，仿佛梦中的交响曲。
沐浴在这片馥郁的花香中，克拉克被一路拽到梦境工作室，大门在他身后“啪”地一声合拢，梦境女巫的速度也骤然降了下来。
克拉克被她带着，在原地绕了三圈，最后配合地跳了个女士舞步，这才完全站稳。
在他旁边，茶餐桌上的东西也分毫不差地出现在梦境工作室里，它们静静悬浮着，像忠实的家养小■灵。
“请自便。”
梦境女巫轻盈跳下她的法杖，层层叠叠的法袍裙翻飞时，克拉克已经熟练地避开了视线。
“我要去定位你要找的人，你想参观的话也可以过来。”
克拉克从不断朝着他这个方向蹭过来的茶餐桌上拿了一碟红丝绒蛋糕，边跟着她走边光速道歉道，“那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
少女脾气很好地说。
与黑色高塔里的烛光截然不同，这里的所有光源都是温暖而梦幻的，人间之神在跟着她走的时候，所感到的情绪也只有淡淡的信任。
——————与上次相同，她带着克拉克径直穿过了那些展览出来的架子，和她小小的办公地带，继续来到走廊尽头，站在上一次他们使用过的巨大机器面前。
再次站到这个庞大而优美的机器面前，克拉克不由得微微一怔。
“好啦。”梦境女巫像是看出了他的恍惚，笑着说，“接下来的事情需要你帮一点点忙。”
“请说。”
克拉克立即道。
“为了从所有梦境中准确地定位出你要找的人，我需要你提供至少一样关于他的东西。”梦境女巫正经道，“什么都可以，但是需要你印象比较深。”
——————印象？
人间之神脑海中的第一个形象就是克劳德带着口罩和手帕，把自己捂成一个鸟宝宝的光辉形象。
他让那帧画面从脑中消失，渐渐换成了人类男同事每隔十几分钟就要推一下的银丝眼镜。
克拉克微微闭上眼睛，“…………”
随着金色的光点不断升腾，眼镜逐渐出现在人间之神头顶，随着最后一笔对它的勾画，缓缓落入克拉克的掌心。
“谢谢。”
梦境女巫倾身从他手中取走了眼镜，将其投入了机器的开口处。
刹那间，原本像模像样的银丝眼镜化成了一团金色的雾气，被机器本身吞得一干二净。
那些齿轮和链条绽放出铜色的光芒，开始由慢变快，工作起来，梦境机器肚腹上的炉口也逐渐打开，露出其中金属做的坐标指针。
克拉克：“………”
克拉克：金毛震惊jpg
超人还在为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叹，旁边的梦境女巫不知何时摸出了一副金丝圆框眼镜，煞有介事地将其带上，开始在机器上敲敲打打。
“你的朋友如果昏迷了的话应该不太难找，”她没有抬头，只是以这样的姿势和他闲聊着，“因为昏迷的人会被传送进灰色雾气里，毕竟他们没有梦，比较显眼。”
见头顶的克拉克没有声音，她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笑了起来，“我知道关于梦境的概念一直都很迷惑……我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梦，我就不用去一扇一扇查看别人的梦境了。”
希斯莉：笑眯眯
“你吃柠檬派吗？”克拉克听见梦境女巫忽然问，“那边的桌子上面有。”
被点了名的茶餐桌更加势不可挡，朝着克拉克逼了过去。
“……谢谢。”
人间之神不得不接受了这份热情的好意，咬了一口。
“找到了。”
在甜蜜的酥皮破裂的声音里，他听见金发少女说，“你要把他直接带来这里吗？他不会有意识的。”
“麻烦你了。”
克拉克等待着这口苹果派凭空消失，这才说道。
少女发出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单音节，伸手拉下机器侧边的拉杆。
“注意保护眼睛。”
她忽然提醒道。
刹那间，一阵强大的金色光芒袭来，刺得超人睁不开眼睛。
等那阵光芒终于减弱，克拉克才重新站直，朝着光芒产生的方向看去。
一个单薄的背影正站在那里，梦境女巫则像游客观察雕像一样，饶有兴趣地仰头观察着。
“这个是你的朋友吗？”她问。
克拉克走了过去，随即瞳孔紧缩。
“…………”
那确实是他所熟悉的面容，但也显得无比陌生。
——————灰色的絮状物质爬满了克劳德原本正常的面孔，更遮住了他的双眼，仿佛蜘蛛在上面织过无数个巢穴。
更多的絮状物质则在人类男同事的身上摇摇晃晃，仿佛即将破茧而出的昆虫。
“你说的对，”梦境女巫在他旁边喃喃道，“他的状态确实很不好。”
“这些……是什么？”
克拉克有些艰难地问。
金发少女骤然伸出手，掐起一缕粘糊糊的絮状物，送到克拉克面前。
“诅咒吧。”
她低声说，“这个看起来有些像诅咒。有谁和他……或者和你们达成什么交易吗？”
“——————没有。”
克拉克想这样回答。
电光火石间，克里希纳博士冰凉的声音再次传入的他耳膜。
“你………不必付出代价。”
“那个孩子够你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人间之神听见自己问道。
“你能弄清楚这是什么诅咒吗？”
“嗯。”梦境女巫相当爽快地应了一声，又掐下一缕絮状物，对着灯光，朝内部看了看。
“好像是一种很古老的、吃下灵魂的方式。”她严肃起来，回答，“你做得很好，能够立刻把他送来这里，只要把他身上的絮状物全部摘除即可；但如果晚上那么一小会，”她忽然问，“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
克拉克无声点头。
“那里已经快结茧了。一旦结茧，这些絮状物的硬度会连我也无法破坏，并且持续性地破坏他的脑内功能，最后，他的灵魂就会消失，传递到接收灵魂的那一方。”
梦境女巫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让超人背后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