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留言箱
顾希晨走之前，把那部早已修好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
空气中的尘埃缓缓浮动，最终飘落在了那部冰冷的手机界面。陈遇撑着身体坐直，他伸出手臂拿过手机，也不着急打开，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和沈舒舒此生最美好的记忆，都悉数锁在这一寸手掌大的冰冷机器里了。
不知枯坐了多久，久到时间枯萎，日光消失，他才按下开机键。手机震动了一秒，缓缓出现一串字母，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变得无比焦灼，就像烈火焚烧，针锥刺痛，过了好一会儿，沈舒舒和他的合照大刺刺的闯入视线。
他输入沈舒舒的出生年月日，密码锁叮一声打开。接着又是一张暧昧的高清壁纸，那是他和沈舒舒在床上干柴烈火之后，被子盖住裸露的身体，沈舒舒主动和他拍的一张怼脸照。
相册里的照片都没有丢失，完好保存了六年之久。陈遇一张一张的翻看，指尖放大五官，似乎在冰冷的照片里寻回初时的浓情蜜意。他看了很久，久到一千多张情侣照翻完，他还是意犹未尽再翻看一遍。
眼泪不知不觉淌了许久，久到眼睛酸痛，肺部缺氧。陈遇咽了一口气，手指打开电话记录，寻找她和沈舒舒的点滴，在看留言箱的时候，目光猝然顿住。
他的留言箱里，有两条未收听的留言。
日期就在两人分手后的第三个月。
陈遇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点开最早的一条留言，嘈杂朦胧的声响从电话里传来，似乎是楼顶肆虐的风声，在第六秒的时候，他捕捉到一声细小的哽咽，沈舒舒的声音如同扩音一般落在陈遇的心里。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混杂着沙沙作响的风声：“陈遇，我在北京，我今天去你的学校门口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那儿，就好像自己的腿安装了导航一样，可是我站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等到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过得一塌糊涂，我很想说，我想你了。”
眼泪模糊了视线，陈遇颤抖着双手点开第二条。
背景应该在卧室里，周围静悄悄的，她的声音依旧含着醉意：“陈遇，我后悔和你分手了，你回来找我吧。”
——
摄影棚内，沈舒舒刚收工就收到蒋寒的消息，说邀请她一起吃火锅。
沈舒舒答应了。
火锅店建在繁华市中心内，格调充满重庆风味，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店门里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沈舒舒熟门熟路来到一间包厢。
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巡视了眼包厢里的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哎哟，大明星来啦。”蒋寒热情道。
温季凡眯着眼睛打量眼前这号大美女，越看越是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他凑近了些，迷糊道：“这位大美女好生眼熟啊，我们以前谈过？”
沈舒舒霎时勾起嘴角，眼底有光华流转，她几步走过去，声音带点御，反问：“也许？”
“人家沈大小姐才不至于看上你。”蒋寒调笑。
被欢乐的气氛所感染，沈舒舒也跟着笑了笑，终于把目光投向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的人。
“舒舒。”答岸坐在位子上朝她缓缓一笑。
“答岸。”沈舒舒快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空位子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也来上海了，你不是在北京养胎呢吗？”
沈舒舒低头看了眼答岸隆起的大肚子，弧线圆润，显然有五个月多了，她穿着孕妇秋冬款长裙，保暖，从外型看去丝毫没有为人母亲的模样，反而一如初见时的娇嫩温软。
“我前几周就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通知你，蒋寒说约了你，我就赶过来了，舒舒，我好想你啊。”答岸笑着说。
“我也好想你，答岸宝贝！”
沈舒舒一把拥住了她，手臂即将碰上去那一刻,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
“我的位子？”
周忻站在身后，及膝厚外套，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答岸一脸无奈。
沈舒舒悻悻的收回手，把位子归还给主人，起身的瞬间嘴里嘀咕一句：“小气。”
她绕过半圈大圆桌，然后大刀阔斧地在蒋寒身旁坐下。
在座一共五个人，服务员端着火锅底料进来，接着陆陆续续上食材，蒋寒则帮忙用茶水浸洗碗筷，沈舒舒两手交叉，支着下巴问：“你们怎么都来上海了？”
“这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就过年了嘛，刚好忻哥和季凡过两天也要回深圳去了，就打算选个城市折中一下，聚个会什么的。”蒋寒解释说。
“对了，舒舒，你过年回深圳吗？”答岸从周忻怀里抬起头，问。
沈舒舒喝了一口红酒，酒香醇厚，她无所谓的说：“回去做什么，又没有家，还不如在这儿随便过就行了，省得折腾。”
“听你这么说，目前还是单身一枚咯？”温季凡笑着问。
“怎么，想泡我啊？”
“我泡不动。”
沈舒舒嗤之以鼻，仰头灌完一杯红酒。
蒋寒忽然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的问：“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师弟陈遇？”
此话一出，整个包厢都静默下来，皆朝她看去。
沈舒舒沉默片刻，红唇被酒洇上一层鲜艳靓丽的红色，她咬了咬下唇瓣，睫毛覆盖下来，静静地说：“是。”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不过我们没可能了。”
“为什么啊？”
“因为，”沈舒舒盯着空酒杯，思忖了一会儿，勉强挤出一个蹩脚的理由：“因为不适合吧。”
她伸出白皙瘦弱的手腕，抓起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暗红色的液体似乎要溢出杯沿。
蒋寒乍舌,最终憋出一句心灵毒鸡汤：“嘿,等到了这个岁数啊，就会发现与其找一个喜欢的人还不如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伴侣。”
“这句话应该对你自己说吧。”沈舒舒笑了笑，薄唇轻扯，对他的鸡汤不屑一顾。
一直在和答岸嘀嘀咕咕说悄悄话的周忻公子哥儿终于舍得抬头，目光穿过偌大的圆桌，他往蒋寒那边望去，微微皱起眉：“你们说的陈遇，是我认识的陈遇？”
“你也认识他？”沈舒舒讶然。
“大学一个系的，我和老婆的婚礼他也在场，那天你不是也在场么，你们没撞见？”
沈舒舒心猛地一愣，她微微瞪大了眼睛，思绪开始回溯漂移，原来那年婚礼他也在场，他们明明可以撞见，却还是擦肩而过了，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他们真的注定有缘无份？
“没看到。”
她木讷着说。
蒋寒瘫在椅背，看着她说：“真心说一句，你和陈遇能搞到一起真的是奇迹，据我对他的浅薄了解，他大学四年不近女色，雨露不沾，成绩还非常优秀，当年我们物理教授有意栽培他成为国家栋梁之才，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错失了名额，像这种又乖又优秀，家里还多金的弟弟你还能遇见几个？”
“我很差劲吗？”沈舒舒敛起心思，嘲笑道。
“我没这么说啊，毕竟你现在可是星途无量，一路生花，人还长得这么漂亮，难难怪陈遇会喜欢上你。”
“嗤。”沈舒舒不说话了，大家伙各吃各的，时而谈谈财经和科普，哪家投资风险大，哪块地皮前景好。但周忻聊最多的话题也就孕妇注意事项，孕妇期间对什么食物忌口，孕妇这孕妇那的，一颗心都扑在答岸身上。
周忻这人，以前看着凶神恶煞的，任谁看了都得绕远路走，实则宠妻狂魔一个，活该他能娶到老婆。
几人吃完火锅，答岸和沈舒舒道了别后就被周忻公主抱离开了，温季凡和朋友约好下一场酒吧派对也早早抽身离去。沈舒舒和蒋寒从店门并肩走出，时不时说几句话，人还没出去，忽然撞见陈遇站在店门之外。
凌冽的寒风朔裹着他，陈遇双手插兜里，站姿笔直，厚重的国内某品牌羽绒服被更深露重打了一层薄薄的湿痕，玻璃门外看去，他的脸色僵硬冻红，站在匆忙萧索的人群中显得突兀和另类，可他执着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看到沈舒舒出来的那一刻，冰冻的雕塑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蒋寒看到陈遇站在大马路边的心情无异于他，除了大大的震惊还带着些许的疑惑，他抛下沈舒舒，朝那个人走去。
沈舒舒单手推开玻璃门扶手，她就站在台阶上，隔着一段听不清他们之间谈话内容的距离静静地看过去，陈遇垂眸和蒋寒敷衍了几句之后，视线朝她身上看去。
那一记眼神，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等着亲爱的主人招领。
当时月黑风高，店内的灯火繁华耀眼，陈遇站在繁华热闹之外，偏生出一种淡淡的孤寂和落寞。
两人谈完客套话，蒋寒又伸手和沈舒舒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先走一步，沈舒舒轻轻颔首。
陈遇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看到沈舒舒的那一刻，眼眶倏地就红了。
沈舒舒带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口罩之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明灭幽暗的灯光里如同薄薄的，失了温度的冰片，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神薄凉淡漠。
“姐姐。”他声音嘶哑，抵着喉咙叫了声。
“你跟踪我？”
“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沈舒舒下了两个阶梯,和他四目相对，她冷冷地道：“我说的话还不够明白？”
静了好半晌，陈遇垂着脑袋，卑微地说：“我不想明白。”
“”沈舒舒懒得跟他在这儿废话，转身就走，陈遇抬脚跟上。
“姐姐，你的留言我都听到了。”
沈舒舒猛地站住，心里忽然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回头，“什么留言？”
“你离开我之后，深夜宿醉给我打了电话，可是我的手机进了水，我当时没有及时听到，那段留言我现在听到了。”陈遇看着她，身体凑近几步，替她挡住风口。
“那又怎样？”沈舒舒抬眼，和他灼灼对视。
“回来好吗，回到我的身边。”他攥住了她的衣角，指尖缓缓往上，手塞进她的口袋里，薄凉的触感传递进来，肌肤一阵刺痛，陈遇握住了她的手。
沈舒舒忽然笑了一下，没打算抽出手：“陈遇，我当年，也没那么爱你，是不是觉得一通电话，一段留言就以为我”
话被打断。
“你知道你的留言是什么吗？”
沈舒舒一愣，蹙着眉。
只听陈遇一字一顿地说：“你说，你后悔和我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