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食物链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轮到沈舒舒上台。
台下坐着一排评委，约十来个，顾泽也在其中，两人隔空对视。
她站在空荡荡的台上，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就像等着被审问似的。
“各，各位评委好，我叫沈舒舒。”
川导对她笑了笑，眼神欣赏：“沈舒舒，我知道你，你是我目前见到的素颜最符合我心目中女主角的人，剧本看过了吧，你随便挑一个场景即兴表演五分钟，可以吗？”
“我挑第四场，陈生和肖媛断桥离别的片段。”
“好，那个小周，你上去扮演陈生。”川导命令。
小周是来试镜陈生这个角色的演员，两人搭档。
顾泽用嘴型对沈舒舒说了一句加油。
沈舒舒闭了闭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肖媛的状态中，肖媛这个角色在剧本中是一位在上海滩是出了名的温婉美人儿，性格却骄纵独立，敢爱敢恨，骨子里流淌着坚强不屈的女子气概。
这个片段是肖媛和陈生在断桥上依依不舍却不得不狠心放手的一幕，陈生即将奔赴抗日前线，此后一去便是生死未知，再见已是何年何月，主角情感细腻而痛苦，很难拿捏。
周遭灯光暗淡下来，过了几秒，灯光随着沈舒舒睁开双眼之际亮起。
“肖媛”看着眼前的“陈生”，眼睛一阵通红，语气哽咽：“陈生，你真的要走吗？”
“嗯。”
“你可知此一去，便是无归一期。”
“我爱你。”“陈生”看着她说：“共产主义是我的第一信仰，而你，是我的第二信仰。”
“肖媛”硬生生憋出一滴不存在的眼泪，哭声很大，更像假哭，没有任何情感掺杂在里面，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我等你。”
“咔咔咔——”川导立马喊停，“舒舒啊，你的情感要丰富饱满一点，不能僵硬着一张脸表演，眼前站着的人是你的心上人，他不是欠了你钱的仇人，还有，你的眼泪太假了，此时肖媛的泪是从眼角滑落下去的，而不是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还有最后那个动作，剧本里掏出的是一枝花，你可以把钢笔想象成一朵花，但不能跟大侠剑出削似的，你要追杀吗？”
“”
川导放下喇叭，摆手道：“再来一遍吧。”
显然已经不耐烦。
底下有人嘲笑：“川导别生气，她又不是科班出身的，没学过什么专业技能，而且，一个网红能站在台上已经是非常大的勇气了，咱们还是给她点鼓励吧。”
“我觉得前面15号表演得不错，还是中戏毕业的，演技比后面上台的人好多了。”
“可不是，沈舒舒是吧，你虽然长得非常好看，跳舞方面呢也有天赋，但是我们拍电影的不是耍杂技和搔首弄姿，更不像你们网红圈里流行的那些毫无营养又特别庸俗的短视频，咱们是搞灵魂艺术的，你还是回去了解一下什么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吧。”其中一位评委嘲讽道。
“就是就是。”
顾泽听不下去了，冷声道：“网红出身又怎样，你今天坐在这儿不也是靠着不能道明的关系吗？再说了，但凡搞文化艺术的人都说不出你这番目中无人的话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人怒目。
“别吵了！”川导扶额，“沈舒舒，你先下去吧，继续下一个。”
沈舒舒推门出来的时候，邱倪看着她失魂落魄的一张脸，有些难忍：“你怎么了？”
“给你垫底，满意了吧。”沈舒舒眼睛通红，气冲冲走了。
来到马路边，沈舒舒掏出手机，给娟姐发了个信息。
—在哪。
—谈合作事项。
—地址发我，我去找你。
—试镜顺利吗？
—受委屈了。
沈舒舒打了一辆车，来到娟姐发来的地址，是一间豪华大酒店。
她刚要下车，前面的司机忽然递来一张白纸和一支水性笔，笑着说：“你是沈舒舒吧，那个大明星，我家女儿特别喜欢看你跳舞的视频，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沈舒舒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忘带墨镜了，而且现在是素颜，这样都能认出来也是够离谱的。
“好。”心里难受又不能当场发作，她潦草签下自己名字。
她边打电话边摁电梯：“娟姐，你在几层楼？”
“在二十六层，你自己一个人吗？”
电梯门打开，沈舒舒用半边头发遮住脸，用最快的速度低头蹿进去：“嗯，我现在上去了。”
“那舒舒，你小心一点。”
数字不断上升，沈舒舒有些害怕被旁人认出来，毕竟素颜朝天的自己肯定很丑，而且刚刚还哭过一场，眼睛又红又肿，根本没脸见人，她又问：“你在和谁谈合作呢？”
“陈总。”娟姐说。
“谁？”叮一声，电梯门停在二十六层楼。
“和陈总啊。”
“”沈舒舒在坐电梯下去和从窗户跳下去之间犹豫了两秒，电梯门即将关上时身体先一步冲了出去。
“娟姐，你自己一个人出来，记住，是一个人，千万不要让陈遇知道我在这儿！”
娟姐心虚不已，她看了眼坐在身旁竖着耳朵听的陈遇，艰涩道：“为什么啊？”
“你别管为什么，我现在在电梯门口，你赶紧找个借口出来，不要让陈遇听到！”沈舒舒正要往走廊拐角走去，忽然迎面而来四五个人。
为首的是娟姐，陈遇和顾希晨，还有另外两个助理，一共五个人，如天降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沈舒舒放在耳边的手机咚地掉在地上。
十几个眼睛默默对视着，沈舒舒此刻想一头撞死自己。
“舒舒，我们”娟姐夹在其间为难不已。
“”沈舒舒指着旁边的窗口，内心毫无起伏地说：“这窗能打开吗？”
“啊？”
“我要跳窗。”说着，沈舒舒正要转身，陈遇叫她：“舒舒。”
“你别叫我，也不要看我。”沈舒舒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瞪他，心里有一股气憋着，忍着，无处发泄，她想揍人，想哭。
陈遇走过来，背对其他五个人，几双眼睛，还有窗口投进来的一道细碎微光，一步一步走过来，把她拥抱在怀里，轻轻摁她头。
“摸摸头，不气了。”
她的手往他肩膀用力推，鼻子很红，心态和情绪也完全崩溃，眼泪怎么也蹦不住刷刷狂掉了，糊湿了整张脸，她埋在坚硬的胸口，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娟姐被她的反应吓懵了，沈舒舒几乎没有在她面前哭过，更别说现在哭得哭天抢地，委屈得紧，她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岂料陈遇头也不回，说：“别跟上来。”
娟姐一动不动了。
别墅里，陈遇家。
沈舒舒坐在沙发，两只眼睛哭得很肿，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她大腿上趴着一只缅因猫，猫毛很长，见了她也不认生，反而一如既往腻歪，厨房亮了灯，陈遇在里边忙活着，时不时有香味飘出来，室内是无比温馨的一幕，让人联想到了一猫两人三餐四季。
沈舒舒不免有些自嘲和搞笑，以前她还嘲笑娟姐说的这句话太低俗没趣，现在看来真的很难得和珍贵，让人隐隐心驰神往。
“陈遇。”
“在。”
陈遇立马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汤勺，紧张地问：“怎么了？”
s立方猫耳朵竖起，在她腿上抬起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察觉到自家妈妈的难过，它翘起一条白绒绒的尾巴，轻轻扫着手背，像抚摸和安慰她的情绪。
“我没化妆，丑吗？”她泪眼汪汪的，整张脸破碎得很。
陈遇松了一口气，几步走过来，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舒舒，你记住，在我这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女人，你很漂亮，也很优秀，你不比任何人差劲，所以，以后不要问这些妄自菲薄的问题了，好吗，我会心疼的。”
“那你说，我有多漂亮？”沈舒舒抬头，只见陈遇穿着还未来得及更换的西装衬衫，禁欲得很，他一手拿着汤勺，身上有烟火气，这种反差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不突兀。
陈遇看着她，说：“第一眼看见你，感觉你很漂亮。”
他吻了吻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继续说：“第二眼看到你，依然觉得漂亮。”
他的吻落在鼻尖，“第三眼看了你，你还是那么漂亮。”
最后一个吻落在嘴唇，他深情款款开口：“第四眼，第五眼，第九十九眼，你仍然美若天仙。”
“最后一眼呢？”沈舒舒眼里沁着亮晶晶的碎光。
“第一百眼，你一直那么漂亮。”
沈舒舒扑哧一声笑了。
陈遇看着她，心却一阵一阵抽疼着，他宁愿看到沈舒舒生气发火揍人都无所谓，可就是见不得她哭，沈舒舒一哭，陈遇命都快没了。
“那，我有多优秀？”沈舒舒又问，一双眼睛期待着他的肯定。
“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女主角，最佳偶像，最佳艺术家。”陈遇语气轻缓，眼神无比认真。
沈舒舒心情好了一些，一个早上累积下来的沉重怒火和委屈被这几句话哄得顺耳也顺心，她感到无比痛快，女主角爱谁演随她去，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才不想受人宰割，倒不如一直痛快地做自己，什么演艺生涯都是黄粱一梦。
“陈遇。”沈舒舒叫他。
“在。”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啊？”
沈舒舒下巴往厨房一抬，说：“你的锅要焦了。”
下一秒，陈遇拎着汤勺撒腿往厨房里跑。
沈舒舒笑倒在沙发，那只猫见自家妈妈开心了，它也跟着在沙发上蹿下跳。
陈遇给她做了一大桌子好饭好菜，都是沈舒舒爱吃的，她很挑食，但对陈遇的厨艺就吃得很习惯，以前他就老给沈舒舒做饭，她吃多了味蕾也加注了肌肉记忆，这会儿竟然生出了怀念的情绪。
在某一瞬间，沈舒舒好想回到过去，时间停留在五年前。
“好吃吗？陈遇给她挑鱼刺。
她点头肯定，“厨艺进步了很多，你是不是拜师学艺了。”
“没有，无聊就下厨，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我只需要了解你喜欢吃某一类东西，就可以总结它们的共性去找出一整条你喜欢吃的食物链。”
“什么意思啊？”沈舒舒顺他话。
“不知道怎么解释，比如你喜欢吃虾，那你一定喜欢吃蟹肉，虾饺之类的东西，喜欢吃玉米但不喜欢吃玉米饺子，那你可能不喜欢吃谷物之类的食物，我以前就是这样像推导公式一样给你带各种好吃的，你很少说不喜欢吃，是不是很玄学？”
沈舒舒咬着筷子头，思忖半晌也摸不着头绪：“为什么我不能推导出来？”
“因为我了解你的所有，你的味蕾也只是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