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飞机票
活动散场后，沈舒舒正要往大门口走去，吴设计师从后面几步追上来，“舒舒小姐，请稍等一下。”
“吴先生。”沈舒舒停下脚步，礼貌鞠躬。
“舒舒小姐跟我别太见外，说不定以后会再次见面。”吴设计师微笑着说，目光慈蔼。
“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刚刚在台上还没来得及谢谢你，项链很漂亮，我很喜欢。”沈舒舒摸了下戴在脖子间的项链，与左肩下的玫瑰纹身交相辉映，形成美而艳的视觉冲击。
吴设计师说：“应该是我谢谢你。”
“嗯？”
“因为你就是那个故事的灵感。”吴设计师看着她，眉目认真而透露着庄重，他一字一句地说：“五年前，有一个人联系上了我，他说想打造一款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玫瑰项链送给心爱的女孩，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女孩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们把设计稿确定下来了，他也付了定金，却再也没能联系上这位先生，时隔五年，就是三个月之前，那位先生再次联系上我，我也得知，故事里的人就是你，所以，这就是我们品牌为什么找你作代言人的原因，这是你和他，和我们珠宝之间的缘分，我们品牌匠心打造的就是回忆，那位先生说，你就是他全部的回忆，我想，除了你没有谁更能体现这条玫瑰项链的意义所在了。”
沈舒舒愣在原地，她浑身慢慢变得僵硬，三个月之前，为什么是三个月之前，她的生日就在三个月之前。
那个人，那个人是陈遇。
五年前，陈遇问她今年想收到什么生日礼物，她随口说想要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项链，没想到陈遇真的在为她准备了很久，只可惜，还没等到她的生日，沈舒舒就离开了。
她有一瞬间感到呼吸异常困难，就像被人扼住了心肺，从来没有过的后悔，愧疚，疼痛的情愫杂糅在眼里，原来撕开回忆的真面目心是会疼的。
她给陈遇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却在最后一刻把他伤害得千疮百孔，而陈遇的五年里，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他连恨她都做不到。
“吴先生，他为什么不在三个月之前送给我？而是等到现在？”沈舒舒指甲抠掌心，艰难问了句。
“因为他说，如果是他送给你，你不一定会接受，只能选择这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送到你手中了。”
她幡然醒悟，原来这些枪手的资源，为什么比她红的明星都抢不到，为什么她就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手，因为陈遇，他一直都在身后。
他勇敢接近自己的同时也在害怕着，他害怕被她拒之千里，怕她冷言冷语没一句真心，怕她真的把他当成了生命中的陌生人对待，所以他一边挽留一边默默付出，以一种沈舒舒不会知道，甚至不会觉得难堪的方式。
陈遇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五年前欠她的生日礼物在这种经过他人之手的场合下送给她的，如果吴先生不说，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条项链玫瑰是陈遇迟到了五年的礼物。
吴设计师漠然片刻，缓缓开口：“舒舒小姐，临走前请让我说一句话，有些回忆对你来说不堪回首，而有些回忆可以成为活下去的信仰，我希望你也能在回忆中找到更为珍贵的东西，别等真的错过了，才后知后觉那叫遗憾。”
吴设计师走了。
更珍贵的东西
是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站到脚底麻木，娟姐走过去让她回神，“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沈舒舒失魂落魄地走了。
江南西凤青街是一带繁荣的街道，沈舒舒独自一人回到了这个地方。
时隔五年，她再次站在那间月租五千一室一厅的单间公寓门外，房门紧闭着，里边没有人声，楼道依旧干干净净，台阶上的那个位置像磨上一层岁月的光滑痕迹，有一次陈遇惹她生气的时候，沈舒舒就会让他从这个家里滚出去，第二天打开门，陈遇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眼睛很红，手里拿着一张试卷。
后来，沈舒舒再也没有把他关在门外晾着。
思至此，沈舒舒莫名有些热泪盈眶。
对面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拎着一袋垃圾正要下楼，忽然看到许久无人回来的公寓门外站着一个人，身影很熟悉，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她在身后试探性叫了声：“这位姑娘，你找谁？”
沈舒舒转身，盯着房东阿姨看了半晌，才礼貌叫了声：“房东阿姨你好，我以前就住在这儿，现在回来看一眼。”
房东阿姨茅塞顿开，双目渐渐清明起来，笑着说：“我记得你，你是那位沈小姐对吧。”
“嗯。”
“你要进去是吗？”房东阿姨又问。
沈舒舒一愣，“里面没有人住吗？”
“你又没有退房，怎么会有人住呀，你每个月都按时交月租呢。”房东阿姨解释道。
“交月租？”
“对啊，时隔半月还会有清洁工打扫卫生，里边的东西没有任何人动过搬过，自从你走了之后，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你每个月都有交月租，人却不回来居住，现在一回来就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沈舒舒心一凛，自从她不辞而别后，就再也没有叫月租了，里边的全部家具用品一丝一毫都没有带走，就这么安置着，没想到时隔五年有人亲口跟她说，这间公寓还是她的，有人一直在等她回来。
“阿姨，可以给我钥匙吗，我的弄丢了。”
“好的，稍等一下。”房东阿姨放下垃圾袋，转身回屋里拿出一大扎明晃晃的钥匙，在某一圈取下对应房号的那把，递给她。
沈舒舒道谢。
她转身把钥匙插在门孔里，房东阿姨正要下楼，看着那个光滑发亮的台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冷不丁地开口：“对了姑娘，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有一个男生每天蹲在楼梯口这里，好像在等你。”
“一个男生？”
“嗯，他每天都坐在那儿，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直在哭。”房东阿姨指了指台阶上的位置。
沈舒舒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心酸难言的滋味，抓着钥匙的手不知觉地颤抖了，费了好大半力气才艰难打开了门。
没有预料之中的难闻味道，屋里的陈设和家具都干净如新，桌子上没有岁月留下的灰尘，就连金属的东西也没有在时间流逝中生锈腐烂。
沈舒舒放下包，她环顾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公寓，大厅家具简单，没有任何绿植，只有一张软皮沙发和墙上挂着的电视机，客厅对出有一个长长的阳台，阳台上围着生锈的铁围栏，透过几寸长方形铁框望去可以看见楼下的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她回到客厅内，墙上挂着很多她和陈遇的合照，有接吻的，拥抱的，自拍和他拍，近景和远景，一桩桩回忆展现在她的眼前，哪怕过了这么多年，照片依旧清晰不褪色，他们亲密无间的笑容依然完好保存，证明他们曾度过一段无比幸福的时光。
沈舒舒从墙上摘下其中一张，照片里的她身穿性感暴露的吊带上衣和超短裙，腿上一双时尚潮酷马丁靴，这种穿搭很适合搭配穿渔网和黑丝，沈舒舒当时新鲜感作祟也穿了一条。陈遇当时刚下课，他一身蓝白色校服的打扮，任由沈舒舒坐在大腿上，她翘着二郎腿，一手揽着陈遇的脖子一手举着手机，对着落地镜拍了这么一张照片。
手机挡住两人亲密贴着的脸，这是一种网络上流行的拍照姿势，神秘又隐晦。
照片背后写了一句话，是陈遇的字迹：一生一世一双人。
落款时间：2018-5-20
熟悉的场景一下子把她拉回五年前，沈舒舒当时还调侃他说：“我们一个不学无术的女混混，一个年级第一的三好学生，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遇慢慢脱下她的渔网，一口咬在锁骨处，行为举止跟三好学生沾不上边，“姐姐好正啊，我好喜欢。”
沈舒舒挣脱他的手掌心，在他跟前站着，小幅度弯腰，挑逗他的下巴尖：“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看女人穿黑丝白丝？”
“他们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我只喜欢姐姐穿，姐姐也只能在我一个人面前穿，不能穿给别人看。”陈遇也从椅子上起来，顺势往后一推，把她摁在落地镜子前，沈舒舒不反抗，任由他逗弄，她的渔网褪到膝盖处，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停停停，回床上。”
沈舒舒被翻了个身儿，面对着镜子前，陈遇低低沉沉的声音嘶磨在耳侧：“就在这儿，你看镜子，像不像我正在干着两个你。”
沈舒舒看着这张照片，莫名耳朵有些滚烫发热，陈遇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她很久没有试过这种悸动的感觉了。
眸光一动，她把所有照片都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一张一张横竖摆放着，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张两人在东山口街巷拍的照片，她翻开背面，果然有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2017-12-23
第二张照片，情人节那天陈遇给她送了一大扎花店买的玫瑰花，然后用拍立得给她抓拍一张侧脸照。
：玫瑰一愿，愿与莫扎特的音乐共存亡——2018-2-14
第三张：desiresarealreadymemories，当初的欲望已成为一种记忆——2018-3-26
第四张日落照：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君。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2018-5-4
第五张海边情侣照：海鸟与鱼相爱——2018-7-16
第六张是她的背影，长发飘飘，侧脸绝美：这是我钟情你的第二个年头，我的光阴嫁给了一个影子——2019-12-31
2020
2021
陈遇在他们分开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这里，然后在照片上写下一人面对孤独的心情。
最后一张照片的字迹很多，是一首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2021-10-15
是两个月之前，这个落笔发生在两人重逢之后的时间。
每一张照片记录的不是时间，也不是年份，而是陈遇失去她的每一天。
她把照片重新粘贴在墙上，看着客厅里的一桌一椅，沙发上，浴室内，饭桌上，阳台间，甚至毛绒地毯都记录着两人干柴烈火的痕迹，这些痕迹隐没于五年的漫长岁月中，轻轻揭开一个角，回忆就会泛滥成灾，她能在这间屋子里找寻回陈遇的气息，陈遇的温度，陈遇的模样。
如数家珍，又举世无双。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陈遇答应自己的追求那一刻，她的心情有多开心，就像如获至宝一样，可是她却在最后自私地把人抛弃了。
陈遇是第一个，让她在这一场恋爱里被极度偏爱和宠坏的人，因为遇到了这样的人，以至于往后的每一段恋爱都成了将就和练爱路上的牺牲品，以至于往后的每一段感情都只能拿来比较。她的一颗心早已不再为谁而汹涌澎湃，直到陈遇的出现，让她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温暖。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陈遇了。
眼睛酸疼太久，硬生生憋出了一滴眼泪。
像她这种铁如心肠，坚若磐石的人，她很少流泪，除非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沈舒舒带着沉重的心情，推开那扇卧室的房门。
卧室干净整洁，床上摆放两个枕头，被子上有清新阳光晾晒的味道，是一间很有女生气息的房间，化妆台上摆放着当年她常用的化妆品，瓶瓶罐罐占满一大张桌面，但大多数化妆品都过期变质了，沈舒舒伸手拉开窗帘，任由窗外的太阳光照射进来，落在地板上。
角落处放着一个收纳箱，那是沈舒舒以前用来藏酒的地方，她走过去，蹲下打开，可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啤酒罐，而是厚厚一沓飞机票。
她坐在地板上，也不管裙子有没有脏，把飞机票全部拿出来，一张一张数着，数了大半天时间，来回往返的机票一共260张，上面显示着的只有两个起点和终点，北京——广州，广州——北京。
他跨越山河，在南北城市之间往返了无数次，只为回到这里。
收纳箱底下还有一本笔记，字迹颇有些陈旧泛黄，像高中的时候写的，沈舒舒翻开，她眼泪再也经受不住哗哗落下来。
笔记里，密密麻麻书写着共十九条物理定律。
开头是一句话：千万条公式定理，我却陷入了一条名为沈舒舒的定律。
向心力：心之所向的她。
楞次定律：你来时没有敲门，所以走的时候也无声无息。
万有引力定律：苹果掉落地上，你掉进我的心上。
欧姆定律：你就是我生存和活着的理由。
能量守恒定律：见你时世界颠倒，不见你时万籁俱寂。
高斯定理：矢量场是无散场，可你的通量不为零。
十九条定理，有着道不清说不明的心酸，此刻穿越沉重的光阴，得以拨开云雾，一一呈现在她的眼前。
他的漫长等待，也终于窥见了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