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等人归
综艺节目在下周一进行录制，用时大概六个小时，沈舒舒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上台。
娟姐给她推掉了好几个通告，闲出所有的时间去练舞，造型师，服装赞助商，化妆师都已待定。
周一，是个晴天，从上海出发到节目录制地用时三个小时。
来到片场，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节目在晚上开始，此时天边的火烧云燃烧着整个天空，夕阳打落在树梢，散漏于宽敞明亮的大马路上。
沈舒舒踩着高跟，茶棕色长发飘扬，身姿摇曳，戴着一副必备墨镜。
前方站着好几个保镖，人高马大，手臂粗壮，皆朝她齐步走来，把沈舒舒一群人吓得够呛。
“什么情况？”
娟姐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位大哥绅士鞠了一躬，礼貌道：“舒舒小姐，请随我们来。”
说完，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
沈舒舒跟了上去，回头看着一群人说：“我没有耍大牌啊，我不认识他们。”
其他人：“………”
一行人进了一间vip宾客休息室，几位大哥跟随行侍从似的，随时保驾护航。
网红的待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上了？
沈舒舒不由得受宠若惊。
娟姐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朝几个人说道：“好了，各位，开始给她化妆吧。”
沈舒舒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师拿各种刷子夹子给她捯饬着，她随口问了句，“弄什么发型？”
“中分公主切，发尾深蓝色挑染。”化妆师答道。
沈舒舒玩手机的手一顿，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公主切？”
“嗯。”
下一秒，手机震动，有新消息闯了进来。
她点开，是陈遇的消息，发了好几张日落照片，拍的角度很迷，晚霞蔓延整个天空，夕阳迷醉，云朵被沾染上如同玫瑰一样的浅红色，十分壮丽。
她回了句：看日落？
那边很快回：嗯，想和你一起看。
沈舒舒盯着这行字愣了，手指蜷曲抖动了一下。
她从尘封的记忆里抽丝剥茧，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五年前，初夏，陈遇下完课就带着沈舒舒去楼顶看日落。
日落时分，云朵被太阳光染成了玫红色，倒映在两人瞳孔里。
陈遇把她圈牢在怀中，一前一后的姿势，两人坐在一块水泥空地上，静静地看着日落西沉，留下残剩的余晖。
晚风吹拂，吹起两人的头发丝儿，吹皱了少年灌风的校服衣角，楼上的天台残旧斑驳，周围的水泥墙上开始脱落石渣，涂鸦变得模糊，铁栏杆在岁月的沉淀与风雨侵蚀下生了一层橙黄色的铁锈，看日落的地方挺残破不堪，日落却很美，颜色正浓。
车水马龙，电线杆，几只逗留的小鸟，夕阳与晚霞，还有她。
陈遇俯在她耳边，舔咬她的耳骨，又麻又痒：“太阳光因为受到地球大气层的影响，进而产生了瑞利散射，从此人间也就有了日出和日落，你看，自然界多浪漫啊。”
“我忽然发现，不是所有人话我都听得懂。”沈舒舒侧头。
陈遇低声笑了下，语气宠溺：“那就说点你爱听的，你看天边的晚霞像不像满天盛开的玫瑰，当太阳光散射的时候，白云就变成了玫瑰，当你出现时，玫瑰就有了颜色。”
沈舒舒望着高阔旷远的天空，玫瑰色的晚霞蔓延，就像盛夏里的玫瑰庄园，开出漫山遍野的红，她笑了笑，回头看他：“陈遇，吻我。”
陈遇毫不犹豫俯身贴上她的唇瓣。
她的唇上，有晚霞余晖的颜色，有玫瑰的芬芳。
夕阳西下，金色的细碎阳光泼洒在两人身上，散发灿烂耀眼的光芒，两人在这一寸光影里热情拥吻，贴合对方。
许久，直到气喘吁吁，四片唇瓣才分开一条缝隙。
“还有什么，说多点，我喜欢听。”
“情话吗？”
“现在网络上不是很流行理科生说情话吗。”沈舒舒想了想，对他说。
“嗯……让我想想，听说过光学原理吗，打个比喻，大海它本身是没有颜色的，当光学原理产生影响的时候，海就成了蔚蓝色，如果说世间的一切颜色都可以用光来解释，舒舒，你就是我的光。”
沈舒舒听了很受用，心情也愉悦了，陈遇把尖尖的下巴抵在她左肩，亲吻她的脖子，温柔缱绻。
看着天边渐渐淡去的晚霞，她眨了眨眼，问：“我是光，你是什么？”
“你的影子。”
——
现实被拉回，四周的事物变得陌生而清晰，沈舒舒熄灭屏幕，她突然发现陈遇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为她做过很多浪漫的事，只是自己不曾在乎罢了。
当然，她不会知道，过去的五年里，日落成了陈遇唯一的信念，他曾孓然一人，看了无数场孤零零的日落，然后找一块空地方枯坐一整天。
诗里有说，太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日落会替你追逐她，因此，思念就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夸父逐日，逐的是日落，他灼热的心脏里，滚烫出那些年的晚霞。
五年太漫长，对于陈遇而言，可十二个字囊括，那就是，
朝暮落人间，云卷云舒，等人归。
那是他这辈子的梦想。
这些话，陈遇不肯说，沈舒舒这辈子都无法得知。
忽然，门外响起一声尖锐且娇气的声音：“让开，我要进去，凭什么别人能霸占这么好的休息室，我就不能？”
门外黑衣大哥拦住他，语气不容置喙：“再说一遍，请你离开。”
娟姐在沙发上起身，“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舒舒你别动，不许八卦。”
“……”
沈舒舒默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不看就不看。
谁八卦。
……
叫嚣声依旧不绝于耳，沈舒舒半睁开一只眼，镜子反射，身后的情况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女子倚仗着娇小的身躯穿过粗膀子大哥的手臂，娟姐还未作出反应，她成功钻了进来。
身后的大哥对着对讲机嘀咕了几句，跟着提脚进去。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位名扬在外的沈舒舒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舒舒懒得正眼瞧她，理她都是自己闲的。
“谁让你进来的，你这种小网红也配坐这儿，忘了自己低等的出身了吗？给我让开，出去。”她语气咄咄逼人，一副霸道又不讲理的模样。
黑衣大哥大步上前，以一种警察抓住小偷的即视感一把提起她的衣领，动作相当粗鲁，刚才的绅士全然尽失，裙子低领，大片胸口毫无遮挡地敞露，那大哥二话不说就往大门口拖出去，走之前毕恭毕敬地朝沈舒舒说：“抱歉，让沈小姐受扰了。”
沈舒舒充耳不闻，全程看了场笑话。
“——喂，你干什么，别扯我裙子，它很贵的，我赔不起！”
“——你他妈是谁啊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喂——”
尖叫的声音渐渐在耳边消失。
“神经病。”半晌，她朝空气低骂了句。
“那女人叫邱倪，是个不温不火的小明星，经常演反派女三，电视剧活不过三集，应该是靠关系踏进来的，脾气不好，舒舒小姐不好搭理她。”造型师在一旁开口道。
沈舒舒听闻，嘴角抽动了一下，才笑了笑，又骂了声：“神经病l码。”
邱倪被浑身腱子肉的黑衣大哥单手拎小母鸡一样拎出房间，硬生生把她扔出大街。
经过的人皆一脸好奇往这边看。
街道边的大树底下停了一辆suv，黑衣大哥似乎听到对讲机里交流了什么话，回应了一声，紧接着，那辆suv后车门缓缓打开，裂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看不清车后座里的人。
邱倪还未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再次被黑衣大哥架到车门边，车门大开，跟塞麻袋一样粗鲁的把她塞了进去。
邱倪被这大哥的力气折磨得浑身发疼，她龇牙咧嘴着，毫无形象，等她缓过了疼痛后，余光忽然发现身边坐了一个人。
那人西装革履，像即将盛装出席一个重要的会场，车窗开着，有风灌进来，不热不燥，他的手肘抵在车窗沿，修长且苍白的手垂落在半空，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暴露在稀薄的空气中，他正侧着头，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侧脸下颔的线条往下延伸，冷峻又禁欲，一截冷白脖颈后面的棘突生得尤其好看，夕阳泼洒进来，打在他单薄颀长的身上。
只一瞬间，邱倪有一种掉进天堂的感觉。
第六感在告诉她，这个天生优越的男人只要一转头，她所有的单身主义和孤独终老的计划都会泡汤。
下一秒，男人缓缓转过了头。
那秀气又禁欲的模样，让邱倪瞬间瞪大了双眼。
谁要是拥有这等男的，她这辈子也就完美不奢求什么了。
男人薄唇轻启，毫无温度感：“你也敢打扰她。”
“打扰谁？”
男人冷哼一声，掀起一双薄薄的眼皮，厌世又破碎，如此冷酷骇人的气场与他秀气与少年感结合的一张脸形成强大的视觉冲突，邱倪不禁犯起了花痴。
“对讲机里，你对她说的话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你若还想好好活着，就少惹沈舒舒。”
那一刻，她什么都懂了。
又是那个沈舒舒，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网红。
“我就说了，沈舒舒怎么忽然就有那么多好资源，圈内人看了都分外眼红，原来背后有一个可撑腰的男人。”邱倪皮笑肉不笑地说。
“让你上来，只是警告你，不是所有人都惹得起，骂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车里的空调并不冷，可邱倪还是被这句话激得浑身一颤。
她冷冷地笑了，像不自量力的自嘲，“天底下骂她的人那么多，又不差我一个。”
那只垂落的手忽然握紧拳头，修长的五指紧紧合拢，手背青筋突兀，像随时冲破表皮迸裂而出，陈遇不想跟她废话，压抑着呼之而出的情绪，冷道：“下了车，你的助理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下一秒，车门从外边打开，黑衣大哥拽着她的衣领拖了出去。
邱倪还没从上一个震惊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助理一个电话杀了过来，她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倪姐，张导说……说……”
“说什么？！”
“张导说，投资人那边忽然取消了你上台的资格……”那边的声音越说越小。
邱倪下意识猛地回头，suv车后座的车门缓缓闭合，她只能看到一张冷峻的轮廓。
她忽然间什么都懂了。
那群黑衣大哥就是派来保护她的，那个vip休息室也是为她准备的，沈舒舒被骂几句他都不会放过任何人。
她骂了沈舒舒几句，活该受到这些惩罚。
沈舒舒……
她浑身慢慢变得僵硬，像大晴天被泼了一盆冷水。
陈遇瞥了眼后车座的空位，对前方的人说：“把后车座的椅子换了。”
“是。”
陈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改口：“把车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