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阉宦怀忠义
彼时，蹇硕突入大将军府。
门口守卫人员心知不敌，遥远见大批人马赶来，便疯逃入院内。
蹇硕直入中庭，命部下放箭攒射前进。
还有在走廊、阁道中未来得及退走的大将军府中人，被第一时间射杀。
宽阔的庭院中央，是一座用来议事的大堂。
“蹇硕！”
屋顶立起一道身影，手指蹇硕怒斥：“你好大的狗胆，怎敢带兵擅闯大将军府！？”
蹇硕视之，乃何进之弟，车骑将军何苗。
何苗本名朱苗，随母舞阳君改嫁何进之父而改姓何，字叔达；他和何进异父异母没有血缘关系，和当今太后倒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其人和张让等人交好，之前曾竭力反对何进诛杀宦官。
但这之中，并不包括蹇硕。
“何进矫诏霸权，欺压皇室，欲为王莽故事。”
“袁绍私养死士，图谋皇权，为天下逆臣！”
“我受先帝遗诏，扶持幼主，特来此铲除奸逆！”
蹇硕大喝回答。
其人其语，不卑不亢，哪有半分阉宦色彩？
“阉党逞凶，杀之！”
何苗大叫一声。
屋顶瓦片群飞，一片武士立起身来，弯弓便射。
嗖嗖嗖——
箭矢扑面而来。
蹇硕不退反进，一步重踏。
砰！
劲响之后，外袍碎裂，露出当中黝黑的甲胄。
他右手抽出一口环首刀，利索的向前挥砍，拨开所有箭矢。
左手取来一口圆盾，架在头顶。
高大的身躯快速前进。
继而凌空一跃，蹿上屋顶，纵刀劈向何苗！
何苗抬刀接了一招，立时翻滚跌倒。
武士们匆匆撇弓换刀来救。
蹇硕左格右挥，盾上火星四射，刀上血光连绵。
雄壮的身影一往无前，乱刀砍在人群中。
噗噗噗——
屋下只听到残肢离体、血肉喷涌；屋上血雾如霞、弥漫生烟；屋檐红浆聚河、赤瀑迸落！
何苗胆寒，更兼本事有限，只能从屋顶跃逃而下。
“杀！”
蹇硕大喝着从屋顶跳下，身上血气震荡。
他竟以一人之力，杀尽了屋顶所有蛰伏武士！
蹇硕的英勇和何苗的孱弱，给予了西园军极大的士气。
“杀！”
“效忠先帝，扶持幼主！”
“诛杀奸逆！”
西园军咆哮而进。
从屋顶、窗棱、大门各处攻入了大将军府大堂。
大堂迅速陷落，当中只有数十武士狼狈逃出！
大将军府确实空虚！
他追着何苗一直赶到了后院。
在这里，迎接他的是整齐的甲士。
“蹇硕，你狗胆不小啊！”
挡在何苗前方的武夫名为张璋，是何进的亲信武人。
蹇硕眉头稍皱。
何进出击，竟没有将此人带走？
还有，这大片甲士……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却愈发坚定了起来。
从来没有退路可言！
他甚至都不答话，照样抡刀当先，直冲张璋！
砍掉城内所有何进的人，接管洛阳城防，大事即成！
张璋一抖铁枪，吃力招住对方落下的刀，狞笑道：“狗宦，你要死了！”
砰砰砰——
左右屋顶，又是许多弓手立起。
领头之人，赫然便是张璋的老搭档吴匡了！
（注：吴匡、张璋、董卓之弟董旻都是何进部下，在何进被杀后怨恨何苗不与何进同心，将何苗做成了肉酱。）
“何进还是有些准备的。”
蹇硕目光闪烁，笑容冰冷：“但凭借你们，就想拿下我吗？还等什么！”
随着他一声大喝，占据人数优势的西园军开始攀附楼房进攻。
“放！”
吴匡眼睛眯起。
在接战之前，射出了手中的箭矢，手弓也因用力过度而崩断开来。
嗖——
齐刷刷的箭飞来。
有近百支，都是瞄准蹇硕左右两侧。
蹇硕右手持刀保持对张璋的压制，依旧不曾躲避。
成批的箭矢落下，都被他身外的黑甲挡住。
这是先帝亲赐的重宝。
噗——
唯有吴匡那支箭，贴着甲缝，带起了一丝血迹。
然而，蹇硕连眉头都不带皱的，反是扬起盾，狠砸张璋。
砰！
嗤——
这一盾落下，张璋脚下滑退，持枪的手亦在发抖。
“好狗宦！”
他咬着牙骂了一声：“难怪先帝养你在深宫，果然有些本事。”
“死来！”
蹇硕目光冰冷，带箭挥刀，给张璋莫大压力。
身后西园军也三面涌上，攻杀张璋、吴匡部曲。
双方缠战，蹇硕本是稳占上风的。
原因无他，人多而已。
四千西园军用在一块，打击城内力量几乎是一扫一个准。
吴匡、张璋、何苗三人堆在一块，兵士也就千余人而已。
还能坚持，无非是借建筑之便，使西园军没法彻底摆开的优势罢了。
不过，这种坚持也是有时限的，他们的失败似乎是注定的。
然而，交战过程中，大将军府外却不断有脚步声逼近。
还在府外，没挤进来的西园军发现了问题：民房中冲出大批武士，向他们所在赶来！
“快去报告蹇统领！”
不用他们通报了。
南面后院的支援部队已经抵达。
他们用梯子攀附入场，加入战斗。
“统领，情况不对！”有部下大叫道。
蹇硕一手盾一手刀，压着何苗三人打。
此刻撤步四望，看着三面墙上不断攀附进来的武士，坚定的眼神有了变化：“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嘿，这还要说嘛？”
嘴角挂着血迹的何苗冷笑：“蠢货，你中计了，我们的人从未离开过京城，专等你过来！”
恰此时，门口亦有人来报：“统领，大事不好，东面有人马入城，往我们赶来，带队的似乎是袁术部下的纪灵！”
“西面大举人马靠近，约有两千余众，或是袁绍的中军！”
中计了……蹇硕心中一阵动摇，当机立断：“撤回北宫！”
西园军转身，蹇硕亲自殿后，连续击退逼上来的张璋等人。
张璋、何苗先后在他手下负伤！
当蹇硕走出府门时，后方的纪灵追了上来。
此人悍勇，连杀数位宫廷好手。
“蹇硕休走！”
纪灵大叫，持三尖两刃刀一口，绰马迅至。
蹇硕驻足不动，凝神打量此人。
须臾，纪灵马到跟前，冲着蹇硕咽喉刺下！
噗——
千钧一发！
蹇硕松了左手盾，在对方兵器探到咽喉时，身稍退、一手捏了过去！
纵使他反应够快，也使得他手掌和脖颈处同时浮现血迹。
他眼神冰冷，举起右手的刀，猛地劈下！
“换命！？”
纪灵骇然大叫，撇了兵器往一边闪去。
他的手臂被带出一道血痕，战马被这一刀当场格杀。
蹇硕头也不回的压阵离去。
北面，是袁绍带着人拦了过来。
“向北突围！”
要回北宫，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
西园军战斗力还是在线的。
誓死之下，纵然多面合围，依旧进志昂扬。
虽损兵折将，但突围似乎不是没可能。
然而没过多久，前军进势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蹇硕喝问。
“统领！”
司马潘隐气喘吁吁赶来：“袁绍手下有一武夫，名为颜良，骁勇了得，率众挡住了去路。”
“我来！”
蹇硕紧了紧刀和盾，又从后队换到了前队。
“那便是蹇硕了。”
袁绍看到蹇硕走来，对身旁颜良笑道：“杀了此人，今夜大事可成。”
“主公稍待，我来取他首级。”
颜良一拨缰绳，冲锋而至。
两人交锋缠斗，十数回合后，颜良一声怒斥，大刀沉沉落下。
咔擦！
蹇硕那面盾牌登时浮现裂痕。
西园军中，黑气汹涌，灌入蹇硕体内。
颜良再复一刀，盾牌彻底裂开！
碎片飞射之间，蹇硕如一道黑影，扑到颜良战马前，一刀划过。
战马倒地瞬间，颜良舍了大刀，拔出佩剑直刺蹇硕：“短兵照样胜你！”
蹇硕不语、不防、不避，只借助那件黑甲死扛。
激战多时，甲胄上的乌光也渐渐黯淡。
他依旧是搏死一般的打法，汉刀专取要害，终于也在颜良腰间开了一道口子。
而他本人……若不是甲胄支撑，早已倒下。
即便如此，也浑身血崩，行走之间，甲片里迸出血水来。
“颜良退回，不必与他搏命！”袁绍在后，见状大喝。
“他有宝甲，不然三颗脑袋也不够我砍！”颜良也借梯下台。
蹇硕脖子一转，血红的眸子锁定了袁绍：“袁氏奸逆！”
他试图加速，却身体猛地一晃。
“统领！您怎么样？”
潘隐见状，连忙赶了过来。
“无妨，先突围……”
“噗！”
蹇硕话说到一半，听到脑后风声传来，他连忙回头、撤身！
潘隐本想从甲胄缝隙间砍下他的脖子，不曾想蹇硕及时反应，这一刀只落在了他面门上。
他或许是麻木了，连痛呼声都没发出，反而凶悍更添，一巴掌震碎了潘隐的头盔，将他扫飞出去。
很快，他身后的西园军就乱了起来。
潘隐是军中司马，而他早已投靠何进，在蹇硕逆风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的带走了一批人。
蹇硕没有去管这些，甚至顾不上被后军缠住的部众，只凭一股意志带着他的人向前突围。
“北宫！”
“回北宫！”
他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只是这两句而已。
在他突围成功后，身后只剩千人左右。
面前没有敌人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再次往前走出数步，身上力量如泄洪一般退去，无边的痛苦袭来。
一路急行的脚步迈不动了，浑身沉重无比。
砰！
他依着身边的墙，缓缓坐了下去。
他的五官早已被血肉模糊的看不清，只能听到粗重带血的喘息声。
耳边传来部众惊慌的呼喊声，听得他愈发的晕眩了。
他吃力的睁着眼，试图再次站起，却失败了。
模糊的眼前，他看到远处有两道身影急奔而来。
“蹇统领……”
蹇硕张了张嘴，想要答应一声，却连说话都很吃力了。
“有愧……先……帝……”
最后只有这四字脱口而出。
一声痛苦的叹息后，他的脑袋重重垂了下去。
（注：潘隐为蹇硕司马，与何进是早年故交，曾向何进提议让他杀了蹇硕；刘宏刚死的时候，何进差点死在蹇硕手上，就是潘隐传讯给捡回了一条命——“丙辰，帝崩于嘉德殿。硕时在内，欲先诛何进而立协，使人迎进，欲与计事；进即驾往。硕司马潘隐与进早旧，迎而目之。进惊，驰从儳道归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