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叶阳谷外。
额生双角的红衣少年一道剑气解决掉向他暗下毒手的同伴, 凌厉的眉眼转为平和，顺手施展了除尘术，将自己全身上下打理一遍, 挥手将倒在血泊中的三阶木狼妖尸体收入储物袋，转身往东南方向走去。
清风吹拂起他鲜红的衣角, 尚未长开的稚嫩面容显得有些淡漠, 突然想起了什么, 唇角一勾，稚嫩的五官突然光彩夺目,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加拿城的方向飞奔。
加拿城的城南是大片的房屋租赁区, 红衣少年畅通无阻进入城门以后，左拐右拐，穿街绕巷，没多久, 便止步在一个样式普通的小院子门外。
这次去叶阳谷历练, 他已经整整半年时间没有回来了，不知道师父近来，是不是还在捣鼓炼器。
想到师父, 他脸上无端透出几分笑意。
这些年来, 师父在炼器一事上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到炼器这事上，可师父这人在炼器上实在没什么天赋, 连自己都已经能成功炼制灵器了，师父却还是只能炼制出上品法器。
记得一年前，师父好容易炼制出一件乌漆麻黑的下品灵器, 才拿到院子里兴奋地让他品鉴，转眼便爆了，若非他眼疾手快，丢出一件防御性灵器，将那爆炸中心罩住，他们这住了二十年的小院子，恐怕要就此报废。
不止如此，一件灵器爆炸的威力，足以波及周围的许多邻居。
师父还总是嘴硬，说不是自己的炼器水品差，而是他的炼器天赋太好，才三阶修为，就能越界炼制灵器，这种成就，放眼整个山海界，都算得上是独一份儿的，若非身世复杂，又拜了个寂寂无名的师父，如今恐怕已经名满整个妖族了。
其实，如今便是有个十三阶大妖点名要收他做徒弟，他也绝不会判出师门的，师父这人虽然性格古怪，对他的教导也异常严格，从修炼开始，便让他自食其力，除了一个栖身之地，从不为他提供任何资源，让他这些年来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可是每次的言语点拨，都让他受益匪浅，最重要的是，在他当年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了他一个依靠。
别的妖，他们的师父亲长都会为他们提供不少的修炼资源并悉心教导，可师父对他，却从来都是修行领进门，其他一律靠他自己，比如剑道，丢给他一份基础剑法，便只让他勤练不辍，关照一句剑气大成之前不许进阶四阶，便再也不曾管过，再比如制符和炼器，教了基础之后，便由得他自己折腾，最后他选择专修炼器之道，也任他自己做主。
可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仅仅二十年就从一阶进阶到三阶顶峰，修炼根基还十分牢固，外出历练，生死之间夺得魁首，从秘境中获得顶尖的炼器传承，对敌手段也是在一次次险而又险之间突破，如今堪称同阶难逢敌手，越阶也有一战之力。
师父还总说自己不会教徒弟，他却觉得，任谁教徒弟的本事，也比不过师父。
相依为命二十年，如今奶奶和叔祖爷爷的影像，在他心中已经有些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师父那嬉笑怒骂的样子，生动无比，在他心里烙下无法抹去的烙印。
收回思绪，推开院门，大步走进阔别了半年的院子。
“师父，我回来了。”红衣少年高声宣誓着自己的归来，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他话音刚落，正中间的屋子里突然青光一闪，紧接着便听得一记“嘭”的闷炉爆破声，屋里旋即冲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跑到红衣少年身前就是一通埋怨：“小兔崽子，为师的牛骨杀琴眼看就要炼成，被你这一打岔，又报废了！你这罪过可大了！”
红衣少年无奈摇头，挥手一个除尘术，替自家师父除去了身上脏污，眸中含着几分笑意：“师父，您这失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牛骨杀琴？我还没出发历练之前，您就在捣鼓这东西了，到现在还没捣鼓出来，恐怕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成不了。”少年淡淡指出事实。
重新恢复了整洁，同样一身红衣的人撇撇嘴，矢口否认：“谁说的，这回要是没有你打岔，为师肯定就成了！”说完，还不解气地朝少年龇了龇牙，他右边脸颊上本就有一道醒目伤痕，这表情一做，更显狰狞。
红衣少年对自家师父最是招架不住，只能自行提出解决办法：“不如，我赔师父两把牛骨杀琴？”这牛骨杀琴是下品灵器，他前两年便能成功炼制。
被称为师父的人却摆正了脸色，做出一副谆谆教导的模样，背了手道：“墨子，为师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本命法宝须得亲手炼制，日后才能真正得心应手，假手于人，品阶再高也总有缺陷。”
红衣少年，也就是比二十年前初见时已经长大不少的墨容，看着自家师父的模样满是无奈：“那师父罚弟子吧。”
这模样，像是长辈在包容自家闹别扭的晚辈，若非他如今还是个少年模样，谁能相信他才是徒弟。
见徒弟又说出这句话，柳轻言再度撇嘴：“行了行了，这么些年，闯了祸就只有这一招，罚罚罚，罚什么罚，为师可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历练半年，你肯定没有好好休息，赶紧回房打坐调息去吧，明天来为师这里说说这半年历练的感悟。”说完，便一溜烟儿奔回了房里，感悟先前那场失败的炼器去了。
所谓失败是成功他亲娘，积累了各种各样的失败，总能找到最终成功那条路，从成功炼制下品法器到上品法器这一路，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墨容见自家师父这风风火火的模样，脸上又添几分无奈，脚步一转，便进了左边那间屋子。
其实他修炼根基稳固，一路进阶都是水到渠成，此时并不需要调息，可师父有命，他也不得不遵从，盘腿坐在榻上，调息了一炷香之后，便有些心烦意乱，从入定状态中退了出来。
半年没有见到师父，他着实想念得紧，自从拜师以后，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想到刚刚见到的那个活生生的师父，唇角下意识地勾起，右手一翻，手里便多了一样东西。
他用妖力将手中的留影石催动，眼前便出现一段艳丽魅人的红衣青年慵懒斜坐在大石上的影像，举手投足，眼波流转，都是那么惊心动魄，勾人心弦。
这段影像，墨容这十多年来，已经看了无数次，却怎么都看不厌。
留影石是从乌余留给他的储物袋里找到的，除了这块留影石，还有几张动作各异的画像，主角都是这个艳丽勾人的红衣男子，他从小就觉得师父脸上留下这么一条疤痕太过可惜，偶然翻到留影石和画像，才知道，脸上没有疤痕的师父，竟是这样的耀眼。
他也曾问过师父，能不能将这条疤痕消去，师父却但笑不语，从未正面回应过，他心里一直为此感到遗憾。
但是这一次，从叶阳谷历练回来，他却改了想法，甚至为有这么一条疤痕感到庆幸，因为这样，师父最好看的模样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叶阳谷里步步杀机，对于他这个尚未进入四阶的半妖而言，不可谓不惊险，陷入幻境那时，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脱不了身了。
不是那幻境太过厉害，而是，那幻境照见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师父的想法，已经不只是师徒之情那么简单了，私下里一遍遍观摩留影石里那段影像的举动，也有了解释。
幻境里的师父，不是平时那般嬉笑怒骂的模样，脸上也没有疤痕，也不会叫他“墨子”，反而魅惑勾人得紧，眼波流转，红唇轻启，吐气如兰地唤他“容儿”，将如玉双臂搭在他肩头，勾着他共享沉沦，他明知这不是真正的师父，却还是沉溺沦陷了，最后关头脱身而出，却发现，元阳已泄，覆水难收。
这事儿师父刚才急于回房体悟，并没有发觉，明天再见时，一定会发现。
他收回留影石，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师父早年便关照过他，七阶之前紧守元阳，于修行有利，他却被这么一个幻境弄得失了元阳，师父知道以后，还不知要怎样数落他。
怪只怪他自己心性不坚，便是挨了骂，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其实，师父将他大骂一通，他心里还好受些，师徒之情犹如父子，甚至比父子亲情还要长久，他生出这样的想法，甚至在幻境中抵不住诱惑，对师父作出那种事情，他该当天打雷劈！
这边厢墨容正在满心复杂地唾弃自己，隔壁的柳轻言，却捧着那炼制失败的半截牛骨欲哭无泪。
徒弟说的没错，便是没有被打岔，他这次也成功不了，刚才那番嘴硬，只是不想在小徒弟面前失了面子。
自从在丰坎城里收了墨容做弟子以后，他便带着这个小徒弟一路南下，到了妖族中间地带的这座加拿城里暂居，一则把小徒弟养大，二则，也寻个稳定的地方磨练炼器手法，为炼制本命法宝作准备。
他知道自己的炼器天赋差，却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二十年来了耗费了数不清的材料，才堪堪成为三阶炼器师，而他的制符水平，已经顺利提升到四阶，如今已经能炼制早已垂涎不已的隐身符了，修为上，许是鲜少外出的缘故，还是停留在筑基后期。
他被炼器折磨的欲生欲死，可他那个小徒弟，却与他截然相反，在炼器之道上，简直一帆风顺，前些年还得了个炼器传承，以三阶的修为，早早便迈入四阶炼器师行列，这对比之下，更显得他尤为凄惨。
不过，炼器天赋再差，他这个炼器水平也必须提升上去，本命法宝的材料基本集齐，就等着他手法到位，将本命法宝炼制出来了，有了本命法宝，实力又会提升许多。
他总觉得天道对自己有着森森的恶意，早些年，便将师父、虚微真君、释尘大师、云阳师叔、秦师叔那些天才人物一个个送到他面前，现在，收了个半妖之体的徒弟，也是个自带血脉传承功法、气运冲天的主儿，过上百年，修为超过他也是指日可待。
这样轮番的打击，若非他多年来受尽锉磨，心性坚定，此时肯定已经生了心魔，连道途都得走偏。
人比人果然是比不得的，多想想都得吐血，想不得，想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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