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有一秀才气如山
在很久以前,只是不知是哪朝哪代。
一处水脉贯通的烟雨小镇里,百姓安居乐业,以捕鱼种粟为生。
小镇不大,莫约有百余户人家,起初由于镇中交通不便,是以水路为主,加之地处偏远,所以不常与外界来往,倒也活的自在。
镇中有一私塾,是一位老先生,据说学问之深,如渊如海,镇子上的百姓,待自家孩儿三四岁的年纪,都会送去私塾读学。
希望自家孩儿,以后能够走出镇子,见一见外边广阔的天地,自己祖祖辈辈皆生于此地,呆久了也就习惯了,所以也不太要紧,也不想离开生养的地方。
但是孩儿可不一样,这里虽说吃喝不愁,但谁家愿意自己家孩子和自己一样?祖祖辈辈困于此地。
据说外边世间多彩,究竟如何,真想去见一见。
“抬生抬生,是个畜牲。抬生抬生,爹娘不生……”
“抬生,我娘说你爹娘是被你克死了。”
“连镇府大人都是为你死的。”
“…………”
一群小孩有的背着竹箱,有的是编织的芨篓,蹦蹦跳跳,手上还拿着树枝亦或者石子,朝着那位名为抬生的孩子扔去。
走在最前边的抬生,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小小的身子挎着一个大大的褂囊,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走着。
褂囊很破,像是用了许久许久,上边原本有很多破洞,只是被针线歪歪斜斜缝上了。
这一幕发生在镇子的街道上,乡里乡亲也都见怪不怪了,路边铺子里的大人见了,也都是置若罔闻。
当然也有于心不忍,想要上前制止,只是衣袖被旁人拉住。
“你干啥?你不怕灾祸上身呐?自打那畜牲克死了他爹娘后。害死了多少人呐,你不想活了啊你。”
那人听见了这般言语后,也没有反驳,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那小小的身影。
没办法,那人说的实话,自打抬生爹娘死后,镇子里凡是见他可怜,曾经助过他的人,都是接二连三的死去。
起初人们还不信邪,直到这镇上的镇府大人见到抬生小小年纪着实可怜,才将他送去私塾读书,这本是一番好意。只是后来,镇府大人有一次去郡城,此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镇子里的人们才从新上任的镇府大人口中得知,上一任镇府在走水路坐船之时,不知怎么遇到狂风暴雨,连人带船都消失不见了。
几百年间从未发生过此事,这着实听着诡异。
后来,镇子上的家家户户都对抬生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长久之下,小抬生也习惯了,学会了不去辩驳,纵使他人如何欺凌于他,都不曾还嘴半句。
日落西山,阳光渐斜。
抬生对身后的碎语充耳不闻,心中只想着待会回家该吃点什么,篮子里的野菜也已经吃完了,是不是应该待会如再挖一点?好久没有吃肉了,待天黑了去水道边上摸点螃蟹鱼虾也好。
水道那里白天他可不敢去,那里经常有妇人洗衣,少年放牛,以及汉子种地。
想到这里,抬生笑了笑,一颗石子打中他脑袋,他也只是挠了挠头。
“你们不要欺负抬生了。”
脆生生的嗓音嘹亮,充斥着整个街道。
一时间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不仅仅是街边铺子里的大人们,就连那群孩童也愣住了。
这时,有小孩站出来说道。
“我娘说他是孽种,害死了好多人,你爹就是他害死的。”
“说的对,他是孽种。”
“孽种,孽种……”
“……”
小孩子们的稚嫩嗓音又响彻整条街道。
走在最前边的抬生似乎听见后边吵闹,有些疑惑的转头望去。
“胡说,抬生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胡说!”
小女孩气鼓鼓的说道。
夕阳的逆光下,抬生瞧不清楚小女孩此时此刻的模样,只觉的一片橙红中的女孩,竟然如此闪耀。
阳光刺的他眼睛生疼,但是他却不想眨眼,任由氤氲生成,随之滑落。
不久,在满眼的橙红之中,与他一样小小的人影走了出来,拉住了他的破烂衣袖。
“不用理他们,我们走抬生。”
抬生就这样被小女孩拉走了,就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之中。
小女孩拉着抬生转进一处巷子后,站在一家门房外,这里正是抬生的家,旁边本来是有一位邻居的,但现在确实空空如也。
抬生默默的从褂囊里拿出钥匙想要开门。只见那小女孩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气鼓鼓的说道。
“你就这样让他们胡说!?”
抬生闻言依旧不吭声,从褂囊里摸出了钥匙,对着锁孔,想要开锁。
小女孩见他这模样,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腾。
‘啪——’的一声将他手中钥匙拍飞。
抬生默默的抬头看了看高出他一头的小女孩,见她小脸气鼓鼓的,就连眉毛也是小小的,此刻正拧在一起,只是水汪汪的眼睛有些大,清澈的眼眸,也很是好看。
他朝她笑笑,转身又在地上寻找起钥匙来。
小女孩见此,白皙如玉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
“你这样对得起你爹娘吗?他们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样,开心的起来吗?我真替他们感到不值得!哼!”
说罢,小女孩跺了跺脚,便想要离开这里。
趴在地上的抬生突然僵住,随后有些稚嫩的嗓音传出。
“你要我做什么?”
小女孩头也不回,大声说道。
“好好读学,考上秀才,离开这里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让自己过的更好,只有这样,你才不负你爹娘的期望。”
说罢,小女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巷子。
身后,抬生捡起钥匙攥在手心,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
“南娘……”
至此,少年心中,怀有天地。
日月斗转,星辰变迁。
抬生在十岁之际离开小镇后,经过几年时间,居然真的中了秀才,名声传遍了乡里。
“听说了吗,楼台镇中了一位秀才。”
“真的?谁家啊。”
“这还有假,据说是叫做抬生。”
“抬生?没听过啊。”
“嘶……这不就是那孽……”
“闭嘴!抬生秀才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你怎可以胡言乱语?”
“…………”
十五岁的他回到了以往的镇子上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上鞭炮齐鸣,整个镇子上的人们都笑吟吟的。
抬生穿着一件青衫长袍,头戴方巾。
面对乡亲们的恭贺,他一一回礼,脸上笑意不断,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面对抬生秀才的这般和善,乡亲们似乎也忘记了以前的种种过往。
就在这时有人说道。
“抬生抬生,南娘给你留的信,说让我以后见到你的时候给你。”
只见一少女一手高举着一封信,一手用力的拨开人群,向着人群中间的抬生靠近。
抬生闻言笑容一僵,向着少女望去。
这时候,围在他身旁的人群见到抬生脸上笑意消失,也都纷纷让开,让那少女进来。
抬生接过那封书信,看着上边的字迹,手指却是在微微颤抖。
“抬生秀才,自从你走以后,南娘的娘亲便离世了,但南娘的父亲以前毕竟是镇府大人,所以家底也殷实,听说她在南方还有一个表亲,所以南娘就去投靠那位表亲去了……”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人用胳膊捅了捅。那人识趣,也住了嘴,跟着众人离开了此地,此时的街道上,只有抬生一人。
抬生缓缓打开那封书信。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你已经考上秀才功名了吧,我是不是也该称你一声何秀才?何秀才,何秀才……
……
很想见见你如今的模样,你切莫要悲伤,我身虽远,心却相近……
……你要等我,等我回来。
朝朝辞暮,尔尔辞晚,岁岁念安安。
…………
沧海桑田,王朝倾覆。
铁蹄踏入这片土地之时,肆意屠杀乡里之时,一位青衫长袍的秀才拦住了去路。
“尔为何人!”
秀才傲然立于森森铁蹄之前。
“吾名何举,字抬生。”
天地儒生浩浩然,有一秀才气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