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皎若明月
柳絮刚进王府的门时，就被柳王爷叫去了书房，书房里，柳王爷看着柳絮道：“我不让你去找她，是为了你好，可你呐，居然偷偷跑出去。”
“我是这样教你的吗？子竹先生是这样教你的吗？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自然不会害你。”
柳絮垂了垂手，没有说话，可半点没有服软的意思，他内心却觉着，自己没错，父亲不会害自己云千同样不会，就在父子俩人剑拔弩张时。
柳王妃走进来说：“孩子既已经回来了，便不要再训了，让他去吃饭吧。”
柳王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柳王妃的眼神示意后最终选择摆摆手，让柳絮下去。
柳絮虽然很想问自己母亲，云千信中何意，但也知道现在问不是时候，只能先选择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的柳絮也无心吃饭，只是继续沉默的看着云千留下的书信。
柳王妃进来时，柳絮都未发现，直到柳王妃念了个：“柳絮亲启。”柳絮才意识过来，慌忙将信收起来，唤了一声母亲。
柳王妃轻笑道：“絮儿，这是君誉写给你的，对吗？”
柳絮点了点头，柳王妃得到回复后又道：“看来絮儿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她这一走，絮儿想来十分难过吧？哎，絮儿，万事万物皆有缘，你们相识便是缘分所致，何故忧思。”
柳絮没有接母亲的话，反问道：“母亲，絮儿有一事不明，请问曾经嘉善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王妃温柔的脸僵了一下，随后继续温和的道：“大概是个……天真的人吧。”意识到母亲的不对，柳絮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连忙低头道：“絮儿失言。”
柳王妃摸了摸柳絮的头道：“不算失言，只是事都过去了，便也不必再提。”说完似是眼睛微红了，匆匆离开了房间，甚至都未曾注意到房门外的角落里站着的柳王爷。
柳王爷显然是听到了他们在房内的谈话，进来便道：“你若想知道，便随我来。”说完也不顾柳絮的反应，直接离开去往书房。
柳絮连忙跟上，到了书房柳王爷将门关紧后，移动了书房里的机关，只见原来这书房的背后还有一个暗格，而这个暗格里放着一副盔甲和一把锋利的剑。
柳王爷徐徐说道：“当年，先帝开国，根基不稳，四周反贼虎视眈眈，嘉善贵为公主，却身披战衣选择上阵杀敌，从此战无不胜，她是军队里的一个神话，这天下半个江山都是嘉善打下来的。”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随你祖父去军营时，便遇到了敌袭，他们放火烧了我们的粮仓，我记得那个夜晚，火光烧天，嘉善就站在那里，指挥着众将士灭火的灭火，抢救的抢救，片刻后就挽救回营地，后来，嘉善带人在满是毒虫的密林里埋伏，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满脸的污泥，皮肤更是被毒虫蛰得全是毒包，但见到我的第一面便道，我说过，我嘉善从来不打败仗。”
“就是这样一个本该悬挂在天穹之上的孤月，却也最终难逃皇权，江山安定，可我父亲终究与先皇不是一个姓，他害怕我父亲背叛他，你知道先皇做了什么吗？”
柳絮听到这，意识到了先皇会怎么做，轻轻吐出两字：“婚事？”
柳王爷自嘲一笑道：“是啊，他为了稳住我们柳王府，便要将嘉善嫁给我，可是那是嘉善啊，她是天生的将帅，她应该活在战场，而不是屈居后院里，这与折了嘉善的双翼有什么区别，我去求先皇，想求他收回成命，我在宫门外跪了两天一夜，在我快晕厥的时候，看见了嘉善，她让我回去，准备大婚。”
说到这里，柳王爷眼里只剩下不甘的道“我便知道，她妥协了。”
“这些年，我自知对不起她，我成了圈禁她的枷锁，我只能将这副属于她的盔甲和武器偷偷留下。”说着手抚上了盔甲，似是在梦回曾经皎若明月的嘉善公主。
柳絮内心只剩震惊，他不敢相信，自己印象里温柔善良的母亲曾经也是肃杀于战场举世无双的女将军。
“可是既然母亲当年是骁勇善战的女将军，那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听到过有人提起？”
当柳絮说出这句话时，柳王爷眼眶终于止不住的红了起来，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起来，似乎在忍耐着什么道：“因为这些早就在当年被先皇一一抹去了，嘉善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有许多士兵不听兵符，只愿追随嘉善，先皇怕当年的嘉善不满意嫁给我，怕嘉善做出带兵反抗的事，便削了嘉善的力量，从此再无人提起这位女将军。”
柳絮听到这里瞬间血液似乎凝固了起来，全身唯一的感觉就是心里那猛烈的窒息感，怎么会？为什么？当年的母亲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那一刻，他不管不顾的冲出了书房，想去寻找柳王妃的身影。
来到柳王妃的房间，只见她似平常一样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她的眼里似乎是在回忆往昔。
柳絮低声唤了一声：“母亲。”随后嘴里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感觉他看到了，在战场上策马扬鞭的少女，乱世火光下临危不乱的公主，最后被锁于高墙后宅的柳王妃。
这么多的场景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面前的世界。
柳王妃看见柳絮的样子，便知道柳王爷把什么都告诉柳絮了，叹了口气将柳絮扶到椅子上道：“絮儿，对我来说，很多事都随着时间过去。”
柳絮不甘心的问道：“难道……母亲当真了无遗憾了吗？”
柳王妃苦笑了一声：“哎，我已走过半生，遗憾不遗憾都无所谓了。”
柳絮突然跪下道：“母亲，你告诉我，当年你若不嫁，祖父真的会反吗？”
柳王妃却不愿多谈一般的道：“小絮儿，这是政事，你不入仕途，不必知道。”
“可是明明是祖父陪先帝打下江山，助先帝坐上九五至尊之位，又怎么会反？”
“絮儿，你可想好了，你当真要听？”
柳絮虽未说话，但眼里坚定的眼神便已经告诉了柳王妃答案。
“哎，好吧，絮儿长大了，那我告诉你，会反。”
“当年的天下是我父皇与你祖父一同打下来的，两人势力不分伯仲，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只能有一个，恰巧凤御人为示好送来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两匹烈马，于是两个便约定，三天为限，谁先驯服烈马谁就为皇帝。”
“理所应当，我父皇先驯服，有约在先，你祖父不得不承认，甘愿为异姓王。可现实是，父皇他根本没有凭实力驯服烈马，而是用了药才让烈马温顺，如果不用药物，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絮儿，在我与你父亲的婚期下来的前几日，我父皇曾来找过我，他告诉我实情，并且说一旦你祖父知道真相，那一定会反，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只是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可是你知道战争有多残酷吗？当时的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安然的生活，一旦你祖父知道真相，那便是一场避免不了的恶战。”
柳王妃说到这里，缓缓闭上了双眼道，衣袖不知何时已被她扭皱。
“絮儿，我是有罪的，我明知真相却没有说出来，无论是我还是父皇，都负了柳王府，哎，我名不入史书，人不出柳府，都是我的报应，欠柳家的，我此生此世都还不清。”
已然夜深，柳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白日里得知一切真相，知道母亲的所思所想，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选择沉默，诚如母亲所说，如今天下太平，如果道出真相，又不知是什么腥风血雨。
又再次回想起云千所留的信件，这样看来，云千是知道母亲当年的事，云将军家世代为将，想来是云将军告诉云千的吧，可母亲当年有自己的选择是无奈之举，那云千呐？是否也是这样。
骤然回想起云千那日与自己说的话，内心暗道：“哎，想来她知道的不少，信里还说我会理解她，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理解她，罢了，想来她因该也似母亲一般，有不得不选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