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病赤贫
聂然感觉只是闭了下眼, 睁开眼时赫然发现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自己正躺在地上,绳子从肩膀一直缠到脚, 周围还拉了一圈红绳。
红绳上挂着铃铛和符, 铃铛无风自动铛铛铛铛摇着响个不停。
她看到的便是农村老房子式样的黑瓦房顶,供神的案台, 三尊面带微笑的三清神像笑眯眯地俯视着她, 四周围还有一群老道士正围着她做法事。
这些道士穿的道袍跟她平时见到的便服不同,专程穿上了做法事的法袍,显得格外隆重。他们手上拿着拂尘、桃木剑、八卦镜、铃铛、五雷号令、镇坛木等法器, 嘴里念念有词似在念经。
杨丹青拿着拂尘在她的身上挥来扫去,活像她身上有苍蚊、灰尘, 不断地来回扫。
手拿八卦镜的老道士, 不知道从哪里反射来耀眼的金光,照在她脸上,晃得直难受。
有一个端碗的老道士,不断地往碗里沾水向她身上弹。
她的身上跟煎铁板烧似的,发出吡吡声响,不断地往上腾起袅袅黑烟, 裹在身上画满符的黄布都黑了。
聂然意识到自己大概不太好,乖乖地躺着。
共有十二老道士,三女九男,全都是七老八十的样子, 估计是杨丹青的同门。
聂然躺了大概有四五十分钟, 法事才结束。
一群老道士仿佛耗费了很大力气般气喘吁吁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离开, 杨雪岭和花狸迈过高高的门坎, 从外面进来。
杨雪岭撤了法绳符阵, 又挪走了聂然头上的定魂灯,再解开聂然身上的绳子和法布。
聂然坐起来,打量四周,只看到前面是一个不大点的小院子,看起来特别古老。
这房子的柱子、墙全都是木头的,进门的屋檐下还晾晒着木头干柴,摆着锄头、镰刀等农具。院子里铺着石板,上面长满青苔,屋檐下让雨滴溅出深深的小雨坑。滴水穿石,都不知道滴了多少个年头才能留下那么深的坑。
聂然问道:“这是哪?”
杨雪岭回答道:“伏牛山洞天观。”她把聂然拉起来,说:“你中毒太深,需要连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每天早中晚三场法事,三颗解毒丹,晚上还得用药蒸,把体内的尸毒逼出来。如果不治的话,会死,死了会立即起尸,那样的话,我们会在你咽气前,把你拉到火葬场,等你刚咽气就把你扔进焚化炉。”
聂然被噎了下,说:“我觉得我的状态非常好,神情气爽,肯定不会死和变僵尸什么的。”
花狸撇了瞥嘴,满脸嫌弃,都不想说话。
杨雪岭掏出八卦镜照向聂然,说:“自己照照镜子。”
镜子里的聂然浑身笼罩着浓郁的煞气,脸色呈死灰色,嘴唇、眼底一片乌青,左右两肩上的火已经灭了,头顶的火焰也奄奄一息,大有随时消散的架势。
杨雪岭说:“你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好,那是因为僵尸不知道疲倦。”
聂然被镜子里的自己吓着了,问:“我还有救的吧?”老实说,换个人成这样,她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没治了,基本上就是三两天内的事,事到自己头上,还是想挣扎两下。换个角度想,有这么多的老道士能给自己做法事,说明还在抢救,或许有希望呢?
杨雪岭说:“你吃了颗麒麟珠,能保你到现在,还有救的希望。”她顿了下,瞅着聂然问:“麒麟珠、镇狱火都化解不了你中的尸毒,你把八位尸变的先辈全吃了?”
聂然说:“我没有,干尸那么臭,一死就烂了,我是疯了才吃它们。”
杨雪岭诧异地问:“你没吃它们,你怎么中的尸毒?可别说是被八位先辈咬了、挠了,他们挠你几下、咬你几口,对你来说不痛不痒。”
聂然说:“那八具干尸为了抢斩不平打起来了嘛,有干尸被别的干尸掏出肚子里的小珠珠就死了。妖怪有妖丹,那是可以吃的嘛,我想着干尸的应该也可以吃,就把那七颗全吃了。我还剩下一颗,留给你点镇狱灯的灯火,在我裤兜里。”
杨雪岭愣了好几秒才消化掉聂然话里的意思,说:“我谢谢你啊。你留的那颗也已经被你吸收了,包括你背包里的那些妖丹。”
聂然暗暗发誓,以后再吃东西,一定小心,绝对不会再这么一下子吃太多。
花狸问:“大小姐,你有钱吗?”
聂然顿时警惕,问:“干嘛?”
花狸说:“治病需要花钱,你这个还是特别难治的疑难杂症,从做法事、到买药材,再到请道士,每一样都要花钱。你做这一周的法事,已经花了我九十多万,我的存款已经见底了。这只是第一个疗程,才做了七天,后面还有四十二天。”
聂然瞠目结舌地看向杨雪岭,问:“这么贵的吗?”
杨雪岭说:“我已经给你算的是师徒价。你知道蒋师兄要是请我爹去给别人做法事,一场法事多少钱吗?八至十二万,少了免谈。这还只是我爹一个人一场法事的费用,要是算上我爹妈、师叔师伯他们的费用,你一场法事做下来,至少一百万,一天三场就是三百万。”
你抢钱啊!聂然把头摇得飞快,想说没钱,又想着小命悬着的,而且花狸之前九十多万花了一周,好像还可以打折。她赶紧问:“折扣价呢?”
杨雪岭哼笑一声,说:“我二师伯在外面云游,特意搭飞机赶回来的。我三师伯、五师伯在闭关,为你特意出关。我六师伯、七师伯、九师伯他们,那是撂下自己那一摊子事特意跑来帮忙的。”
聂然满脸感激地说:“大恩不言谢,铭感五内。”
杨雪岭呵呵一声,说:“钱还是要谈的,毕竟道观穷,没钱,药都买不起。四十九天一共是一百四十七场法事,收你一百万,平均下来,一场法事六千八。十二位高功真人给你做法事,收你这个价,够白菜的了吧?”
聂然说:“我……我的零花钱没有这……这么多……”
零花钱?你用零花钱来做法事救命?杨雪岭想打人,要不是想收徒弟,真想给聂然来个弃疗!
花狸的嘴角直抽,问:“那你的零花钱有多少?”
聂然说:“只有六十多万,我从小攒到大的。”
杨雪岭的心里不平衡了。聂然才十六岁都攒了六十多万的零花钱,自己卡里的钱就没超过六万。她随即一想,又美了,小徒弟有钱啊!这个徒弟,她救了!
杨雪岭清清嗓子,说:“人力费可以给你算白菜价,但药材,以及做法事的耗材,真便宜不了。”她指向聂然身上的法布,说:“就你身上这块法布,布值不了几个钱,画符都是我爹免费画的,但画符的符墨很贵,我们基本上只算你成本价。每天的材料钱加人工费平均下来总共是十三万八。这个钱,你得预付,我们得拿着这个钱去给你买药、买材料。”
聂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雪岭,问:“那……那一共要多少钱?”
杨雪岭说:“十三万八乘以四十九,你自己算呀。”
聂然“呃”了声,说:“有计算器吗?我的数学不太好?”
杨雪岭微笑,“有多不好?”这个必须问清楚,自己精研的阵法一途,对术算天分的要求极高。如果差一点的话,可以辅佐计算器,稍微弥补一下。
聂然说:“我在小学的时候考得好一点,能考到四十多分,升了初中,学了方程式,基本上就是二三十分,都是靠选择题和判断题蒙来的。”
杨雪岭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说:“我的数学,从来没得过满分以下的分。”
聂然心说:“吹!”不过,有求于人,态度摆得可好了,连声说:“厉害,厉害,好厉害。”
杨雪岭说:“六百七十六万两千。”她说完,站起身,说:“你自己想办法筹钱吧,大师哥还等着拿钱去给你买药,现在的存量只够用到后天的。”她说完,起身出去了。
聂然看向花狸。
花狸说:“大小姐,你欠我九十六万,记得还啊。”她说完,也麻利地赶紧出去了。
聂然默默地坐在地上,有点想哭。她拿起八卦镜,望向镜中的自己,看一眼便把镜子放下了,实在不想再看第二眼。
六百多万,去哪里筹这么多钱?这药费真的没算贵吗?
聂然决定先去看看自己都用了些什么药,怎么会这么贵!万一被宰冤大头怎么办?电视里演的,拔尸毒用糯米,几块钱一斤随便买,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贵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往外去。
这道观建在山上的,坡多台阶多,房子也是分散开建造的。
供奉三清的是一座前后带院的小院子,中间一间大屋子,两侧各有小间小房间,旁边有耳门,顺着石板铺的路和台阶,通往其它的房子。那些房子建得跟农村的老房子一般没区别,房屋之间还开辟有菜地,养有鸡鸭,怎么看都是落后偏僻贫穷的小村子。
聂然从耳门绕到正门,赫然见到大门上挂了块刚刷过油漆显得崭新的匾,上面写着三个字:洞天观!
那么牛气的杨丹青,那么气派的杨家老宅,他们的道观是这么穷的吗?
聂然深深地震惊了。姓杨的不会是把道观的钱都坑去建自家的宅子了吧?
她压下这想法,在这村子般的道观转悠,顺着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找到厨房。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正在那埋头用药碾子碾药,吭哧吭哧的累得满头大汗。那药,好像是灵芝,晒得可干了,跟碾木头似的。
她避开小道士,先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看去。
里面摆着一个八卦炉,有点像太上老君炼丹的那种。里面正燃着炉火,还有汨汨水响声,好像正在熬药炼丹什么的。吕青锋正在往里添药材,有些是中草药,还有褐色的块状物,不知道是什么熬成的。
米筛装了满满一筛子药,全倒了进去,然后便合上了盖子。
聂然好奇地问:“青锋道长,这是在炼什么丹呀?”
吕青锋说:“化煞丹。解尸毒的丹药还差两昧主药,下午胡槊才送到,得等到下午才炼。”他看着聂然,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气。聂然这么一通折腾,尸丹和妖丹这两个大麻烦都解决了,但现在又多了聂然这么一个麻烦。
聂然指向门口小道士正在碾的灵芝,问:“那是灵芝吧,做什么用的?”
吕青锋说:“灵芝、人参都是补气安神的药,炼养元丹用的。你现在体内的毒还没排出来,什么补药都补不进去,至少得等到做完三七法事之后,停了化煞丹,才能开始吃养元丹,不然不仅起不到效用,还会药性相冲。”他说完,深深地看了眼聂然,说:“拔完体内的煞气和尸毒后,得好生将养。”
聂然应下,问:“这药很贵的吧?”
吕青锋叹道:“贵!好在炼一炉能出上几十百来颗,够勉强把你调理好,不用开两炉。”他说完,挥挥手,说:“趁着今天太阳好,出去多晒晒,能起点辅助效果。”
聂然说:“我去找杨雪岭。”
吕青锋说:“出门沿着左边的小道上去,门口种有花的房子是她的住处。”
聂然找到杨雪岭,问她,自己的背包呢。
杨雪岭把一个破烂烂的包从屋檐下提出来,递给聂然,说:“喏。”
聂然打开包,钱包、手机、零食都还在,但都生霉了,钱包直掉渣,手机已经开不了机。她问:“有充电线吗?”
杨雪岭说:“你那手机已经坏了,电子零件全坏了。”
聂然从钱包的夹层里取出银行卡,说:“我妈给我的生活费、零花钱、年节红包、我爷爷给的零花钱和红包钱,全在这里了,我……我从一岁攒到现在,一共才攒了这么点……”
这么点?好意思!杨雪岭接过银行卡,问密码是多少。
聂然说:“五幺八,五幺八。”
杨雪岭问:“我要发的谐音?”
聂然“嗯”了声,满心的想要流泪,这哪是我要发,这是破产了啊。她突然想起一事,说:“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呗?”
杨雪岭二话不说便把手机借给了聂然。
聂然麻溜地拨出了爷爷的电话。
花狸瞥见聂然拨出的号码,对杨雪岭说:“我在这里留得够久了,榆林还有事,我先走了。”都不等杨雪岭挽留,变成猫往菜地里一钻,头也不回地往下山的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