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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柿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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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略了乡野毛孩子的粗鲁,话还没说完,几个熟透了的黄柿子,倏地就砸了进来,手头很准,正中楼哥的额头。

    熟透的柿子 在他的额头汁液四溅,散布得满脸都是,一时间引发了外面树上,院墙上的毛孩子们的哄堂大笑。

    楼哥气急,冲 了过去,那帮毛孩子瞬间作鸟兽散。

    楼哥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厨房,洗脸。

    没料想,外面那帮毛孩子根本就没有走远,又纷纷出现在了树枝上,院墙头。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

    他们无知无畏的大眼睛里, 充满了狂热。

    然后伴随着,给我爷爷奶奶们报仇的口号声中, 无数的烂柿子纷至沓来,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我的头上

    我不能动,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承受着我父亲当年造下的孽

    折磨我们的从来都不是敌人的凶残,而是绵延不绝的仇恨

    这样的仇恨真的可以让我们抓狂,而忽略了我们生而为人的本来意义!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享受美好的,不是继承仇恨的,,,,,,,

    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的父老乡亲们不是这么想的。

    我突然觉得我曾经想要为我的父亲赎罪的想法,很天真,很可笑!

    换个思路郭朝阳这个时候给我一笔钱,让我和他一笑泯恩仇,我就会忘记我父亲的死,我的残疾带来的终身伤害吗?

    答案是不可能的!

    那我凭什么要求我的父老乡亲们饶恕我的父亲,放过我呢?

    都说家乡是治愈的地方,很显然,我是例外

    既然是例外,我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又如何跟一帮孩子抱怨呢?

    院子外边突然传来了 一个熟悉的童音怒吼,“二蛋,三胖子,胡为民都给老子下来”

    “三胖子, 你给老子站住,再跑,晚上把你家玻璃砸了”

    “胡为民,你不想晚上被窝里多条蛇,你就跑”

    说完,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耳刮子声,打得那帮孩子哇哇乱叫

    最后是警告,“再敢来干爸家撒野,等着挨收拾吧滚!”

    然后, 虎墩壮实的身影走了进来, 上次见他,刚回来的各种不适应导致的畏缩。现在走路的样子大马金刀,居然有那么丝虎虎生威的架势。

    脸上隐现的满不在乎的神气,已经很像是淚气了

    但是他对我的关切溢于言表,大踏步是走到我跟前,“干爸,你没事吧?”

    楼哥也走了出来,脸上都还没有洗干净,愤愤然,“这帮毛孩子,真的是太野了!”

    我伸手抹去了遮住眼帘的汁液。静静的看着虎墩,他脸色晒得有些黑,手也粗糙了许多,本来就壮实的小身板,长高了许多,结实的肉却没少多少。

    轻轻 道,“你变了”

    虎墩咧嘴一笑,“爷爷说管了我爸爸一辈子,结果管没了。孙子就该换个法,由着我的性子来。”

    我倒是一直没有发现周跃的父亲真的是个妙人,一个极端不行,就换另外一个极端。

    楼哥打来了一盆水,想要帮我清洗。

    我摇摇头,“推我去河边!”

    楼哥一愣,“去河边做什么?”

    “洗得干净一些!”

    “可是现在河水那么凉”

    我 懒得多说,看着虎墩,“推干爸去河边”

    “好!”

    虎墩从小就听我话。似乎无论他变不变。小孩子野不野,完全取决于当长辈的惯不惯。

    虎墩可以降服那帮孩子的背后,肯定少不了他爷爷的登门道歉,甚至胡搅蛮缠。

    虎墩推着轮椅,出了院子门,上了村口的土路,穿行在田间地头。

    楼哥不放心的跟在身后,“这个小孩是你干儿子?”

    “是的!”

    “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我们回来了三天,我也是第一次见虎墩。

    虎墩解释道:“我去我大姑家玩了几天。”

    “现在不上学吗?”

    “国庆节放假了”

    “你是我干爸什么人?”

    “我是你干爸的守护神!”

    “切!留个娘们的发型,还守护神!以后我是我干爸的守护神,你靠边站!”

    “小兔崽子,你懂不懂什么叫艺术家?我这是艺术家的发型”

    “照你这么说,我妈,我大姑,我七婶六姨都是艺术家了,她们都是长发”

    “我跟你个小兔崽子说不清楚,闭嘴”

    他们一大一小在我背后,争论个不休。

    我在深秋的晚风里看着巍然的河堤,河堤上的高大挺拔 意杨树叶已经渐渐发黄, 秋风凌冽一下,娇弱得纷纷扬扬的落地,落水,有的会化作春泥滋养大地,有的会随着河水不知飘向何方

    河堤上的举水河一览无余。秋日的河水清澈了许多,蜿蜒的河道上不时有群飞鸟飞过,这南不南,北不北的地界,我好像从未见过候鸟迁徙。

    树林湾和竹林湾并排在河边,仙石山在不远处。

    山水相依之间村落,就在身后静静林立,眼前的河水奔流不息。

    我心无杂念,静静的脱掉了夹克,单薄的衬衣不足以抵御河边的冷风,可是我没有畏惧。

    脸上的汁液还在,身下的耻辱还没有知觉。

    我不可以成为一个废人。

    我轻轻的掀开盖在双腿上的薄被,双手按住轮椅扶手,试图站起来,可是毫无知觉的双腿,根本不遂我愿。

    我轻声道:“你们把我推下去!”

    楼哥走到的面前,“你疯了!这么冷的天,你的双腿没有知觉,把你推下去,那不是杀你吗?”

    我面无表情,“你应该记得 你答应过我的事?”

    “答应过什么?”

    “你可以像我敌人一样的狠的!”

    楼哥愣住了,“在这等着我了是吧?我说的狠是可以看着摔倒,看着你爬,看着你拼尽全力 不会帮你一下!而不是杀你,河水这么急,这么冷,把你推下去,你活得了吗?”

    我愣愣的看着他,“可是我的敌人,会毫不犹豫的推我下去!”

    楼哥直摇头,双手紧抱在胸前,抵御着突然袭来的寒风,拨浪鼓一样的摇头,“不行,不行!你这是送死。我不可能答应!”

    我不由得叹息,看向举水河。这条养育过我的母亲河,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几年的河沙滥采,已经让这条母亲河千疮百孔,再也没有当年那般波澜壮阔,有的只是一条深邃湍急的河道,急速的流淌着。

    像是在怨恨她曾经养育的人们如此忘恩负义,现在连多看一眼都懒得看!

    可是我知道她不曾的舍弃我。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冥冥之中,像是有那么一根丝线把我和她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无论我受过多么大的伤害,在她的怀抱里,在她的呵护下,我就是可以被治愈的!

    看着激荡的河水,受着凛冽的寒风,我悄然回望,仙石山横卧在那里,山顶上那块巨大的飞来仙石凝望着我,我的耳膜开始鼓荡,我的心开始在放飞,我的激情被点燃,我高声吼道:“你他么的把我推下去!”

    楼哥似乎很久没有看到我发火,一脸的错愕。

    我继续高声训斥,“你不是以为我一定可以站起来吗? 你不是说你的命运从此以后跟我休戚相关吗?那你他么的就要听我的,把我推下去!快点!”

    楼哥一脸的惊诧,“村长, 你是不是疯了?”

    我惨然一笑,“ 老子正常得很!老子比谁都正常!老子就算是要疯,也得先站起来!这举水河,那仙石山五百年的气运有我一半! 老子怎么可以颓废下去?这大山大河怎么会不帮我? 推我下去,我听到了她们的召唤!这是我站起来的唯一办法!听到没有!”

    楼哥后退了几步,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的摇摇头,“我不能这么做!你真的疯了!”

    我说服不了他。

    我看向了身后的虎墩,“虎墩,把干爸推下去!”

    虎墩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好!”

    而后摁住轮椅的推把,使劲一推,把我和轮椅一起推下了滚滚向东的举水河

    河水很冷!

    落入河水的那一刻,我没有找到往日如鱼得水的感觉。我在往下沉,我屏住呼吸,任由身体往下沉。相比较你刺骨的寒冷,我更在意我毫无知觉的双腿。

    我甚至还听到了河提上楼哥气急败坏的怒骂, “你个小王八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赶紧回村里喊人,救你干爸”

    我还听到了虎墩满不在乎的回答,“这条河淹不死我干爸”

    我不知道他的自信源自哪里?

    但是他说得很对!

    这条河淹不死我,哪怕我的双腿一点劲都使不上,我还有双手。

    我依旧任由 湍急的河水把我往下冲,我没有浮出水面,我觉得我这口气还能支撑一会。非常人做非常事,我在幻想中,这条河那座山五百年的气运,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馈赠与我。

    世间万物依存,都有规律!

    不是你想要什么,你努力就会给你多少!而是你值多少,人家才会出多少!

    我要这江河山川的灵气附体,我要这人杰地灵的气运加身。那么,等一个闪电劈我,还是等一个响雷炸我呢?

    没有什么是可以等来的。只有争来的甚至是抢来的!

    我有血海深仇未报,我有滔天的怨气未伸,我怎么可以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

    如果我把轮椅当回事,那么我这辈子都只能坐轮椅,思维认知也就局限于腾挪之间!

    我一直没有愤怒,但是这不代表我忘记了仇恨!

    我不仅仅要报仇,我还 想要摆脱 任人鱼肉,任人宰割的食物链底层的宿命。

    我认得清现实,我强烈的知道关于我的未来,第一道阻碍就是轮椅!

    打不死的小强是动物,而我是人。是男人!我不需要调整,更不需要自怨自艾,我需要镇定平和,绝不可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我一点也不弱小!因为我坚信这个世界不是有钱有权的人世界,这个世界只能是智者的世界,智者深谙人性!权利会更迭,财富会转移,唯有人性亘古不变!

    我叫方向,我现在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站起来

    冰冷刺骨的河水,并没有因为我持续的屏息,而变得温暖起来。而我的双腿也没有感受到这冰冷。

    我所有的幻想,都止步于我的气竭。

    自我保护一般的双手煽动着河水, 然后浮出水面,然后猛烈贪婪的大口呼吸,背身在水里,双手在水下只需要轻轻的拨动,就可以保持我漂浮在水面而不下沉。

    看看河堤,随波逐流着,慢慢的调整着方向,缓缓的飘落到了下游的浅滩,整个人触及了河沙的时候,我无比的失落 因为双腿还是没有知觉

    那座山,这条河并没有 神奇的治愈我。

    所谓的气运,那就是老师的臆想

    我精疲力竭,我失望透顶。

    沿着河堤追过来的楼哥和虎墩,把我拖出去了水面。

    虎墩得意的道:“我说得没错吧!这条河淹不死我干爸!”

    楼哥无比的生气,“那你也不用连着轮椅一起推下去啊!现在好了,你背你干爸回家吧”

    人真的很奇怪。比如打死我都没有想到我有那么一天,会靠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保护。

    虎墩回来的以后,警告了全村,谁敢再说闲话,再找他干爸麻烦,他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怕虎墩。 但是这一番警告下来之后, 真的没有再听到关于报应的闲话,也没有毛孩子来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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