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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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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就印证了很久之前说过的那句“要随便玩玩就不找你了”,姜则厌对她一直以来都是认真的,以至于他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完全没有想过在说出“我早败给你了”那句话的当下,等同于将自己置身在一个屈就的弱势状态里。

    虞伽没说话,回忆拉扯间,呼吸被他的气息牢牢地覆盖着,音乐声仍就鼓噪,踩着节点的拍子一下下地震着发烫的胸腔,彼时,姜则厌撇开脑袋去拿桌上的酒,虞伽身下也忽地被腾出了位置,但手臂仍撑着沙发,耳根微微发热。

    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单方面拒绝卡牌上的游戏挑战,甘愿自罚。

    须臾后,虞伽在一片哗然低嘘中别过脑袋,将手臂不动声色地抽回来,看姜则厌一言不发地一杯接着一杯罚酒,捋头发,晚风拂面,但心绪却浮躁难安。

    不多时,他在众目睽睽中将最一杯shot喝完,挺爷们的,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一副两副全是要将好戏看穿的蠢蠢欲动,偏偏那时,电话铃响,姜则厌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的同时用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两秒后,气定神闲地接通电话。

    周围的躁动被压低,虞伽的情绪也被压着,音乐声仍不知死活地鼓噪,他起身上游艇的顶层接电话。

    邵鹏说继续游戏,虞伽却早已没了兴致,脑子里全被姜则厌十分钟前说过的那句话给占满,捋思绪,猜想他讲出那句话时究竟揣着怎样的心情。

    简笑见她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虞伽只说感冒药的药效上来了,想去楼下的卧室眯一会儿,简笑没劝她留,只抚了抚她手臂,让她好好睡。

    等虞伽一觉醒来的时候,天亮了,姜则厌也已经离开了这座海滨城市,昨夜重重,皆如一场虚幻的泡影,一切就像重新回归到他没从法国回来前的日子里,但偏偏,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荡,本以为他在心里早就死透了,再也撩拨不起什么波澜,可到头来,却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将她一身的伪装给揉碎。

    ……

    从滨海城市回来的那天夜里,南川下了一场大雨。

    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得窗户直响的那会儿,虞伽高烧到39度,身子滚烫,额头发着细细密密的虚汗,整个人头晕目眩,难受得想死。

    然后,挣扎了半晌,终于浑浑噩噩地撑起半身,扯开床头柜开始找退烧药,与此同时,眼前晃过一道刺眼的闪电,漆黑的屋内霎时骤亮,她这才恍惚记得,最后一板退烧药被她带去海滨城市,落在游艇上忘拿回来了。

    捞手机想打车去医院,直到摁了好几下解锁键无果后,才发现手机因电量耗尽但没有及时充电而自动关机,那时,为了不让自己在这雷暴天气里只身一人烧死在家中,虞伽只好强行拖着瘫软的身子骨儿,套上外套出门。

    晚间十一点的雨夜,虞伽打一把黑伞站在车辆往来的街边等空车,偏偏雨天不易打车,又碰上周末的欢乐时段,于是,十分钟过去了,始终无一空车。

    风裹着雨丝毫不留情地往体内钻,她被冻得身子骨儿直打颤,呼出的滚烫气息随气流融进潮湿的空气中,脑内昏昏沉沉的一片空白,浑身虚浮得没有半点余力,伞柄被她打斜着靠在肩膀上,眯眼看着车轱辘飞快地滚过湿漉漉的地面,溅起水花的同时,从身前一晃而过。

    直到五分钟后,一辆白色奔驰在她跟前停下,车窗降下的霎时,虞伽终于有了一丝重见天日的希望,抬头透过敞开的车窗看向主驾驶的位置。

    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去哪里我捎你一段。”

    对方提前开口,但虞伽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手指握着伞柄,隔着雨丝看奔驰里的男孩。

    数秒后,他见虞伽迟迟没动作,又笑着补充一句:“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肖淼淼去年生日的时候我们见过的,我叫周轩哲。”

    虞伽看着对方一身显眼的金色logo,记忆慢慢复苏,好像是有过一面之缘,再多的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先上车吧,那么大的雨。”周轩哲抬了抬下巴,又催促一句。

    虞伽那会儿才稍微放下警惕心,收伞拉门上副驾驶,与此同时,斜洒的雨丝终于随着关车门的瞬间被阻隔在外,虞伽拉安全带扣上,周轩哲往她身上看了一眼:“上哪?”

    “附近医院。”她回。

    周轩哲看着她,没说话,而他视线逗留的时间久到虞伽忍不住别过头看他:“走不走?”

    “现在走。”

    接下去的一路,周轩哲负责专心找路,虞伽则扶着额闭目养神,两人没有半点或眼神或言语的交流,直到下车前,虞伽才扭头跟他道了声谢,然后,没等对方回应就拉开车门打伞,再随着一声车门紧闭时发出的“呯”,将周轩哲欲言又止的视线就这么毫不犹豫地阻隔在了身后。

    本以为只是搭乘了一段不会有任何后续纠缠的“顺丰车”,谁知道,周轩哲不但没走,反而跟着她进了医院,等虞伽在急诊挂完号准备打点滴的时候,这人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对她笑。

    虞伽没说话,在打吊瓶的区域找了空位坐,周轩哲则二话不说地跟了过去,随后,在她身旁的空位上落座。

    “有事?”

    这人存在感太强了,虞伽没法做到熟视无睹,于是,只好别过头看他一眼。

    “之前见面的时候,你还是姜则厌的女朋友,我没理由跟你搭上话,”他说,“但之后我一直都挺关注你的,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互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空可以出来约饭。”

    护士在这时拿着吊瓶来给她扎针,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下意识朝周轩哲的脸上瞥了一眼,虞伽没看他,也没说话,周轩哲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高烧40度,追女孩挑这个时间点恐怕不太合适。”护士边拍她手背找筋脉,边插嘴道。

    周轩哲悻悻闭嘴。

    “好了,这瓶快见底的时候就打这个铃,”她指了指墙上的摁钮,“我会再过来帮你换药。”

    等交代完毕后,护士走了,虞伽扎着针的手就这么悬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的指骨节抵着太阳穴,慢悠悠地朝周轩哲的脸上撂了一眼,特直白地说:“想找我谈恋爱啊?”

    周轩哲没想到她能说得那么露骨,笑嘻嘻地回:“那谈么?”

    虞伽看着她,轻笑了笑,三秒后,把掌心摊开:“可以谈,前替是我得先看看你手机,你敢么?”

    “啊?”周轩哲反应有点大,原本握在手里的手机就这么被他欲盖弥彰地快速塞进了外套兜里。

    虞伽斜着脑袋看她,脸上没什么气色,嘴唇也挺苍白,将原本掌心朝上的手换了个摆手的动作,说:“你走吧。”

    然后,这家伙还真就起身了,虞伽没理他,将外套拉链严丝合缝地顶到头,随后把帽子盖在头顶,后脑勺抵着墙面,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直到两瓶药水吊完,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刚准备走,谁料周轩哲再次出现于视界范围内,他手里提着一袋东西,与此同时,虞伽闻到了掺杂在消毒水中的粥香,他笑嘻嘻地提起袋子,用另一只手指了指。

    虞伽只朝他脸上瞥了一眼,而视线在他身上前后停留时间不过五秒,紧接着,又将双手插进外套兜里,一言不发地从他身旁经过,走出医院。

    “诶诶,你别走啊,你想看我手机给你看就是了!”

    周轩哲追上来,把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摆她面前,同时也挡住了她的步子,外头的夜风凉透了,雨也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地面湿漉漉的一片。

    虞伽的目光先是落在他递过来的暗屏手机上,然后,徐徐上移,最后停顿在他风平浪静的脸上:“删干净了?”

    “我真没删,我刚看你脸色很差,就去帮你去买粥了,这家海鲜砂锅粥特别出名,排了很久的队才……”

    周轩哲仍在耳边絮叨,但虞伽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因为那时,耳膜里忽然涌入一阵熟悉的跑车引擎声,那低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又随着一身扎眼的红色躯壳一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眼睛被车头的强光刺了一下,胸口起伏,雨后的夜风来势汹汹地刮在她刚吊完点滴仍旧孱弱的身子上,而她的视线则寸步不离地盯着那辆车牌号倒背如流的保时捷车头,然后看车子在十秒后熄火,看驾驶座的门被人打开,看那人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飞扬,又随她红底高跟鞋落地的那一刹,呼吸停顿。

    一把火就这么毫无自知地从身体深处暗自搓了上来,头皮阵阵发麻。

    可以不在乎他们是否如传言那样真的走到一起,也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选择无视他两的出双入对,甚至想象过他们会像曾经的自己跟他一样干柴烈火般拥吻,但是,就是不允许那辆曾经属于她的车在转眼间却成了别人的,她就是受不了她碰过的主驾驶如今坐着别的女人。

    虞伽身子在发抖,浑身血液在倒流,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眼前的视界跌宕起伏,胃里翻江倒海,心口被一股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的情绪烧得滚烫,眼睛酸红。

    凌晨十二点,头顶乌云蔽月,路灯下散着乌沉浑浊的光线,911的副驾驶门开,数秒后,她终于隔着凉丝丝的夜风跟从副驾驶上下来的姜则厌对上一眼。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里叼了根烟,是在他下车时才打燃的,但三秒后,那根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夏竹拿走,他撇头看她一眼,而虞伽在那时将视线抽回,别过脑袋对着始终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周轩哲说:“走,上你车。”

    周轩哲本以为事情正朝着他设想的方向发展,哪知虞伽上车后竟一言不发,将自己锁进一个封闭空间里,任凭他怎么搭话,她偏一声不吭,后来,周轩哲也不再强行找话说,把人送回小区。

    那时,车子刚在楼栋前停稳,虞伽则二话不说地拉车门下车,但周轩哲偏偏在她关门前别过脑袋来说:“我能约你吃饭么?”

    她回头,视线落他身上:“你要有本事能自己搞到我微信的话,我就跟你吃饭。”

    周轩哲笑,笃定地回:“这话可是你说的。”

    “说到做到。”

    她说。

    ……

    回到家后,虞伽从冰箱里拿了两厅啤酒灌下肚,可即便这样,也无法浇灭心底那把越烧越烈的火,于是,又在缭绕着烟雾的客厅徘徊了近十分钟,最后,终于按耐不住情绪地抓起满格电的手机从家里打了个网约车到上岛郡亭。

    自从分手后,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将这房子的门卡还给姜则厌,所以那张卡就这么一直被她闲置在某个包包的夹层里,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

    他那房子是一梯一户型,虞伽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人还没回来,虽然知道他家密码,但并没有冒失进屋,从电梯出来后,人就这么站在电梯和门口那空间不算大的过道里,打了根烟。

    直到第三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姜则厌才回来。

    那会儿过道里浮满了呛人的烟味,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响,感应灯自动亮起,虞伽那时正蹲在地上抽烟,帽檐盖住了半张脸,她默不作声地抬头,然后,看到站在电梯门口插着兜只身一人的姜则厌。

    他也在看她,浑身都散着烟酒味,身上还覆着一层深深的疲。

    在万籁俱寂的过道里,偏偏谁也不开口,两双眼就这么沉默而笔直地对上。

    一双充满怨与恨,像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

    另一双则被淡漠覆盖着,像被暴风雨席卷过的城市,毁于一朝一夕间。

    五秒后,虞伽终于扶墙慢慢起身,与此同时,烟头被她“呲”的一声摁进啤酒罐里,她撇了下额,问:“我那车你开没开回来?”

    姜则厌没反应。

    “在不在地库?”

    她又一次平静地问。

    但这一回,姜则厌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转身去门口摁密码。

    即便这样,虞伽也没有发火,手心被她抠得麻木,身子骨儿被高温烧得滚烫,但她一直忍着,以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一言不发地盯着姜则厌的背影,看他以一种拒绝交流的态度摁房门密码,看那密码早已不是先前设定的数字,随后,听到“滴滴”两声,门锁开。

    那时,理智全失,她用力地抽了下鼻子,仅用了三步就将他们之间的五步距离走完,紧接着,在他准备开门的同时,“啪”的一声将刚解锁的房门摁回去,颤音说:“你凭什么把我的车拿给别人开?这车我之前按月供,要杀要剐,要烧要毁,怎样都该我说了算!”

    过道里的感应灯依旧亮着,姜则厌别过头来,虞伽却在那一瞬情绪失控地喊:“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地库把车给烧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姜则厌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把车钥匙从裤兜里摸出来,轻描淡写地应:“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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