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杀鸡儆猴
气氛陷入死寂,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像是得知了什么惊天八卦,带着呼之欲出的兴奋和探究,紧接着,窃窃私语声在人群里逐渐扩散开来,沸腾,直到这一刻,姜则厌转手机的动作才忽然停顿,开口:“这事跟她有关系?”
“对!是卢晚棠怂恿的!也是那娘们下的药!是她跟我说虞伽好上,也是她跟我说你就是玩玩她所以不会拿我怎么样我才敢的……”
杜斌韬像是抓住深海中最后一根浮木般抬起头来颤声说,姜则厌没说话,别过头将视线缓缓朝他挪去,然而就在眼神对上的瞬间杜斌韬倏地噤声,与此同时,边上的人牢牢摁着他肩膀警告他别废话。
虞伽看着姜则厌的侧脸,再次提醒:“所以你打算把她请过来解决问题么?”
姜则厌没吭声,也没看她。
虞伽在心里无声地笑,这些都是预料中的画面,但心底还是凉凉地抽了下,指甲嵌进肉里,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继续说:“你既然不是真心替我讨公道,就别说出随我怎么处理这种废话。”
听到这,姜则厌总算慢吞吞地将目光挪过来,凉丝丝地落到她身上,只一眼,她就彻底醒悟了,也战败了,而卢晚棠先前的嘲讽也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循环往复地回放。
她迅速抽回视线,别过头,耳边荡了一缕发丝下来,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指别向耳后,与此同时听到姜则厌说:“如果这事真跟她有关,我会让她私下跟你道歉,但不是在这里。”
虞伽无声地笑了一下,重新看向他:“我不傻,也有自知之明,更清楚你在意的是什么。你之所以把人绑在这里等我发落是因为这件事儿发生在你地盘上,而你需要杀鸡儆猴给所有人看,所以这人无论是谁你都会这么做,对么?”
姜则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没说是,但形同点头。
“但是姜则厌,你有你的处事方式,我也有我的,”吸一记鼻子,声线里带着些许哽音,“我虞伽从头到尾没求你替我讨回公道,既然你说出口了,就请真情实意些,不然我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你。”
转身,从议论和唏嘘不断的地下车库离开,能感受到来自背后无数道充满窥探和八卦欲的炙热目光,也知道过了今夜她定会成为他们私下拿来消遣的谈资,但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她一路以来备受议论,多一声少一声,都不重要了。
……
从别墅出来的时候天黑了,外头开始飘起细细蒙蒙的雨丝,虞伽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而在她和卢晚棠的这场较量里,姜则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后者的身旁为她撑腰,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也让她深刻地认清了一个事实,至始至终她都在单打独斗。
细雨迷眼,虞伽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直到车头灯从背后打过来,才回眸用手背下意识地挡了下,等双眼逐渐习惯了强光之后,才从白晃晃光线里看到一辆黑色卡宴正缓缓驶到她身旁,与此同时,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的吴骁斜了斜额,说:“先上车。”
虞伽置若罔闻,收回视线的同时脚步不停地向前走,眼睛也始终向着前方,身侧的卡宴仍不疾不徐地跟着,吴骁的声音夹杂在窸窣的雨声里:“我不是说客也不是要带你回去,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天黑了,你这么下山不安全。”
脚下停顿,卡宴也跟着停了,虞伽别过头,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着,五秒后忽然伸手拉开后座门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合上车门,身子疲惫地向后靠,手肘抵着车窗,看着外头渐渐下大的雨,看着玻璃窗上越来越密集的雨丝,没开口也不愿开口,而吴骁在这时透过后视镜望着她,问:“上哪?”
“有烟吗?”
问这话的时候没看吴骁,她仍以一副疲惫的状态望着窗外,吴骁从车中央的置物槽内拿了盒烟往后递,虞伽这才从恍惚中回神,接过他递过来的烟盒,抽一根夹在纤细指尖的同时终于抬起眼皮透过后视镜朝他看上一眼:“火机。”
吴骁又把火机递过来,虞伽说了声谢谢,打了根烟,烟雾顿时在她周身缭绕,她吸一口,降下车窗,缠缠绕绕的雨丝从外头斜洒进来,吴骁打破沉默:“你挺有意思的。”
“我看你更有意思。”
“怎么说?”
隔着迷蒙的烟雾,虞伽慢条斯理地说:“别告诉我你是刚好路过载上我的。”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挺坦诚也挺直白,虞伽朝窗外弹了记烟灰,雨丝飘在脸上湿湿凉凉的,膝盖抵着前座的靠背,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闲闲地搭在座垫上,逼仄的车内,烟雾在飘,音乐声很轻,她简单露骨地回:“别以为我现在情绪低落,给点温暖就会感动,你记好了,我不好上。”
这话是回应先前杜斌韬在地下车库里对她的言语侮辱。
安静了数秒,吴骁忍不住笑:“我承认你挺特别的,对你也确实挺感兴趣,但我不是杜斌韬,不只会用半身思考。”
“把你喝过的那瓶水给我。”
虞伽挺突然地把话题扯开,吴骁没吭声,顺从地将立在置物槽内喝剩的半瓶水递给她,虞伽顺势接过,拧瓶盖,“呲”的一声,将快要烧到头的烟蒂投进去,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绕回上一个话题:“我不适合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有……”
吴骁默不作声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虞伽把车窗升回去的同时瞅一眼窗外雨幕下的夜色无边,发现他们已经抵达山下了,这会儿车子正行驶在平稳的道路上,她敲一记车玻璃,说:“麻烦在下一个公交车站把我放下来。”
“外面还下雨……”
虞伽迅速打断:“找个公交车站,或者我现在就下车,你选。”
……
吴骁最后还是按照她意愿把人在下一个路口放下,虞伽道了声谢而后干脆地跳下车,吴骁降下车窗看着她,欲言又止地叹一声,虞伽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而就在吴骁无奈地将车窗升起准备驱车的那一秒虞伽还是清晰看到了前台屏幕上忽然亮起的来电画面。
公交车站没人一点也不足为奇,因为这里本来就挺偏人烟也稀疏,而在这个烟雨朦胧的夜里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找不着。
那时,雨丝洋洋洒洒地下,虞伽曲膝坐在沾满雨珠的长椅上,身上就穿着一件出走前的黑t和短裤,这会儿正感受着斜风细雨中夹杂的丝丝凉意,好在头顶有遮雨的檐,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夜风将头发风得微微凌乱,她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埋进臂弯里,呼吸着,闻着空气里夹杂着的泥土腥,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窸窣的细雨声,车轱辘滚过湿漉漉的路面所发出的嘈杂声,以及遥遥传来的汽笛声。
然后,隐隐感受到来自关节和四肢的酸痛,回想起被杜斌韬施暴时的场景,狠狠抽了记鼻子,才将想要流泪的冲动给强压了下去。
冷。
钻心刺骨的冷。
身子开始轻颤,手脚凉得有些发麻,轻喘着气,忍不住咳嗽,而后就在心凉到发麻的时候听到一阵风驰电掣般由远至近的跑车引擎声,虞伽条件反射地抬头,与此同时听到一记刺耳的急刹,不远处的车尾排气管正冒着袅袅白烟,而超跑嚣张的引擎声正发出撕破雨夜的低吼。
呼吸停顿,眼睛一秒不离地看着迈凯轮标志性车尾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倒退,心跳如鼓,继而看到车尾灯在密集的雨幕中氤氲出红色朦胧的光晕,呼吸发麻,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直到车身在她面前停稳的那会儿虞伽才从恍惚中醒神。
车窗徐徐降下,躁动的音律霎时涌出,立体环绕音响里播的是martingarrix的《sofaraway》,姜则厌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懒洋洋地从窗沿边探出来,朝她的方向招了招,顺带着撂上一眼:“上车。”
他理所当然的态度让虞伽胸口微微起伏着:“凭什么?”
“我耐心有限。”
“我脾气也不好。”
两双眼在斜洒的雨丝中结结实实地对上,风吹起她荡在耳侧和颈窝的发丝,瘦削的身子抱着膝盖,眼眶泛红,耳根也微微红,而纤细的胳膊和小腿上到处可见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面容看似平静,但湿漉漉的眼底蕴着团一触即发的暗火,就这样倔强地瞪着他。
姜则厌什么都没说,正以一副“跟我耍狠没用”的姿态气定神像地看着她,虞伽心里憋着的那股气顿时又冲上来了,于是赌气般别过头不看他,音乐恰好在这时自动切换到下一首,而姜则厌也在这时忽然将车门升起,下车。
连火都没熄。
车灯亮车,车门敞着,他的超跑跟他的人一样,嚣张得犹如黑暗里的侵略者。
风夹着细雨,吹得她发丝轻轻飘扬,姜则厌两步踱到她跟前不足半米处停下,双手懒洋洋地插着兜,问:“要怎么样才肯消火?”
“还是那句还,让卢晚棠过来道歉。”
“我替她跟你道歉。”
“姜则厌,你替不了,这事谁都替不了。”她红着眼眶,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这回,姜则厌倦眯着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虞伽慢悠悠地把腿从长椅上放下来,起身,背脊笔直地站在与他不到半米的距离对视着,而bgm也在两人身后不安分地躁动着,她说:“如果今天我在别墅里被那混蛋给办了,你是不是还会继续纵容卢晚棠?”
“这事要真发生的话,我会废了杜斌韬。”姜则厌说。
答非所问。
她执着地想要答案,但姜则厌这人精偏偏避重就轻地不正面给出答案,好像一碰上卢晚棠,他就跟戳中死穴一样,而他护着她纵容她的程度已经到了让人咬牙切齿的地步。
鼓点伴着低音炮彻底撕破雨夜四下无人的街道,跑车低沉的引擎声仍在耳边嗡嗡作响,虞伽的声音夹杂各色嘈杂里,却字字清晰:“我想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这么护她?”
“我不想聊这个。”
“那好,我们不聊这个,我们谈谈别的。”
他一副“你想聊什么就聊呗”没什么所谓的表情,虞伽不动声色地仰起头,凑到他下颚至耳廓的位置,轻声说:“所有人都以为我跟你做了,觉得我特别好上,但事实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过,你不得解释一下么?”
“你想吗?”
身子僵了下,嗓子眼也愈发收紧,怕自己听错了,她哑声问:“什么?”
姜则厌侧了侧脸,鼻息的热气落在她轻微发烫的耳根处,懒懒开口:“跟我,你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