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蛊虫
王三哥紧紧压着王棋的手，不敢松懈半分，此时见柳相如收针，手也丝毫没有收力，还有些神念怔怔。
他底下的王棋也在这般治疗之中早散失了挣扎的力气，只静静地喘息着，眼角口角间都留下些无助的淡水。
待柳相如拉下手袖，轻轻清理完手心指缝，回过神来还见到这两人这般模样,神情间也有几分好笑。
她心中知晓是王三哥心中着急，也不多用他们谈笑，只道：“三哥，现在可以松了，再这般压着你弟弟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王三哥猛地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又紧接着低下头去查看王棋的状况。
王棋现下已然昏迷，神智不清，只在人碰他时会小声呢喃几句，双手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全身上下唯一还在颤动的却是他那双腿，自拔了金针排了乌血后，那双早已沉默许久的腿似乎像是被拔下了什么禁锢，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着。
王三哥心中有些紧张，但看柳相如面色如常，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柳相如拿起木镊子摆弄着烈酒中的金针，又让陆望舒去烧一壶热水并那些热帕子过来，陆望舒静静看了她片刻，就转身去杂屋了。
柳相如见他出去了，才放下镊子同王三哥说道：“今日施针过后，你弟弟腿中的筋脉我梳理好了大半，其他剩余的还是要靠后期慢慢疗养。”
“毕竟我是个医生，又不是个什么神仙，施施法术人就好了。”柳相如抬手拿起纸笔，仔细琢磨着药方，“上次给你开得药还是药记得吃，我今日再给你开个药方，另外教你一套按摩之术，你且记得每隔几日就给你弟弟按上一次。”
柳相如边写着药方边对王三哥吩咐道，她语气温和，王三哥连忙点头答应。
柳相如写完放下笔起身，缓缓走在王棋身旁，见他面色苍白，双腿还在不停颤抖，心中也有了几分迟疑，这恢复状态并不是很好，到底是少了麻药的缘故，筋脉过于活跃了。
她微微皱眉，她轻轻挽起袖子，放下手摸了下王棋的腿，却见他眉头瞬间紧皱，面色看起来十分痛苦。
而旁边王三哥也是有点焦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打乱柳相如。
她浅浅叹了口气，久违地有些烦恼，此时却见陆望舒抬着盆热水进来，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
这其实也不是不行啊，毕竟陆望舒的腿伤也挺严重的……柳相如默默在心中为自己打了气，原本现在她就要试着帮陆望舒梳理筋脉了，这也是个好机会啊……
可她看着陆望舒似冷冰般的面容，心下还是有些拿不准，直打鼓。陆望舒此时也感受到了她游移不定的视线，眉间微微皱起，眼里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他把手中的热水热帕放在木桌上，略微侧脸看过去，心中也有些忧心是不是柳相如这次的手术出了什么问题。
“陆望舒，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柳相如有些纠结地缓缓开口，面上语气虽然还是平和样子，可她心中到底有几分惊慌也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陆望舒微微挑起眉，看向柳相如，想知道她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
柳相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只对他道：“你先坐下吧。”
陆望舒的神情骤然一变。
她看着陆望舒愈发奇怪的眼神，心中莫名一震，她心中是知道陆望舒对于他的腿是有多么在意的，也知道他生性好强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怯，而她刚才居然想着让陆望舒当着他们的面挽起裤腿做个示范……
柳相如深深闭了闭眼，心中涌出了些歉意，她看向依旧立在门前的陆望舒，不再念他，只转身对一旁的王三哥道：“你且用心记着了。”
她搬了个小椅子坐在王棋床前，又让陆望舒去打了些烈酒来，仔细擦拭着王棋裸露在外的双腿，又拿起刚才让陆望舒送来的热帕子附在王棋腿上。
此后她不断地摩擦着自己的掌心，聚集起些热量，待她自己轻轻放在脸上感受完，才又附在那白帕子上。接着她便手法娴熟地在王棋腿上推拿起来，不断刺激着腿上的穴位，疏通着经络。
腿上有力又柔软的双手让王棋感到舒适，身体也渐渐放松，原本还在挣扎颤动的双腿也渐渐恢复了平静，面上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原本散失的神智也渐渐恢复。
柳相如注意到他的变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笑，这些推拿动作很是费力，她的额头也渐渐渗出来些汗水，手臂也直直发酸，可她却一刻不停，直到这两条腿都被揉搓发红，穴位到位，她才舒了口气，停了手。
柳相如推拿时，陆望舒一直在她背后看着。他能见到柳相如微微渗出汗意的后背，也能感受到她带着些柔软香气的微微喘息，不知为何对于这般认真的柳相如，他总是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并不愚笨，对于刚才柳相如想问的问题他也能能推测出一二，故而他刚才才会外露些神色。
不过还好……陆望舒看着柳相如，神色深邃，眼神微闪，看着就让人不由沉醉入他的眼神之中：这个小大夫对他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王三哥走的时候，不管不顾硬是从自己衣带里掏出几贯铜钱递给柳相如，柳相如不收他就直接放在了药堂的桌子上。
“许大夫，我直到你看病是不收钱的，但你不收我们不能不给啊！”王三哥这么大这么壮实的一个汉子，此时眼神中也闪过了几丝泪意，“大夫你的医术这么好，还这么善心帮我们看病……再说如果不是遇到你，王棋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啊……”
王三哥语到后头，已然有了几分哽咽。他虽然是个庄稼汉，见识不多，但他也知道凭柳相如这手医术若是放在寻常医堂里头，他们是绝对看不起的，而此时在这个有几分破落的小医堂里她居然愿意出手救了王棋的腿……
“这钱大夫你不拿着，我心里头直难受啊！”王三哥说着说着，面色有几分发红，看起来像是有些急了。
好说歹说终是松了王三哥回去，原本还想着让王棋留在屋里静养段时间，可王三哥执意要背着王棋回去，说是不能再打扰许大夫了。
面对这般过于质朴甚至有些愚笨的善意，柳相如心中也涌起了些感动与叹气，她济世救人，所图所求不便是如此吗……
她看着桌上那被人掷下的几贯钱，终于是收到了小桌子里。她这段日子也对这世界的物价有了些了解，像王三哥那样的庄稼汉就算带着些锻打的手艺，一年所挣的也不过是这么两贯钱，也许王棋作为一个教书先生能挣得多点，但也是这一两年才开始工作的，前些年也是王三哥一人供着的，除此之外兄弟两人日常还要有些开销……
此时王三哥丢下的这几贯钱怕是他们兄弟二人这么多年全部的积蓄了。柳相如眼中掠过几丝笑意，换句话说，这些钱就是这兄弟二人的老婆本了，改日还是寻个由头还回去吧……
不过说起“老婆”，柳相如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可还记得王棋当初的心仪之人，此时也许还在某个小院里受着折磨呢……
柳相如浅浅饮了一口茶水，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面色眉间出了几缕倦意，到底是这具身子体力不行，只不过执针推拿了个把时辰就这般累了，看来还需要多加锻炼啊。
柳相如边喝着茶水，边漫无目的地放空着自己的思绪。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个这样的习惯，毕竟一个小手术下来，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更是她的脑力精神。
而且此时她心中还有些担忧，对于那个未曾蒙面的女子的担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若桐同她相约的日子了。
柳相如浅浅叹了口气，举手间都有了些许沉重。
她无力地靠着椅背，一口一口地饮着热茶，喝了半天，心中莫名绝对有些不对劲，这茶杯这般能装吗……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本是陆望舒一直在旁边给她添着水。
柳相如寻常一个人放肆惯了，这连忙直起身子来，阻了陆望舒的动作：“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今天下午也是辛苦你了。”她挽起袖子，给陆望舒也添了一杯热茶，“一直烧水打酒的。”
陆望舒寻常时间是不爱说话的，此时也只默默喝着茶水。
柳相如心中所起思绪许多，此时说了这话，突然想着要不以后就让陆望舒专门同她一起好了……她微微抬眼看了眼对面清冷面色的男人，最终还是歇了这份心思。
“我等会儿要去王娘子那里一趟。”柳相如开口，语气平淡，“对了，今天晚上记得在房间等我。”
陆望舒猛然抬起头，只看到柳相如眉眼弯弯，似乎看到了什么可爱的场面。
不管怎么说，能看到冰山变脸真的很好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