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敌友
待得丫鬟们放好了水，柳意欢便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随即，柳意欢开始为影五褪去衣物，她瞧着其肌肤上那些老老旧旧的疤痕，竟是不忍的抚摸了起来。
“原来弟弟也是个可怜的人儿。”
柳意欢的模样有些悲戚，一时间，让人看不出真假。
一丝不挂的影五缓缓转身，面无表情的道：“欢儿姐姐还是先出去吧，洗个澡而已，我自己一个人便可。”
柳意欢含情脉脉道：“若是弟弟嫌弃姐姐的身子，先前我与师尊做的事情，弟弟可愿尝试？”
“那我更嫌弃……”
影五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柳意欢的这张嘴，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旋即，影五跳进了浴桶里，头发如同水草般散开，脸部却因雾气显得柔和了几分。
“不管用了何种手段，你那位城主夫君视你为主，显然你是想做人上人的。”萦绕着雾气，影五继续轻声道：
“可你这样的人，又怎会任由他人践踏羞辱，这本就是矛盾的。”
“就算我恨其入骨，欲将其千刀万剐，又能如何？”柳意欢无奈一叹，苦涩道：
“那等大快人心的场面，只存在于我的脑海中。”
浴桶内，影五观其气息，应是前不久已踏入了五品之境，不由默默叹息一声后，疑惑问道：
“乌尸丹究竟有多毒，竟令你这五品高手也奈何不得？”
“二十年前我便被强迫服下此丹，随他心情打赏解药，我便能继续活下去，总之，生死皆由他所控制。”
柳意欢自嘲的笑着，而后眼神微微有些诧异，疑惑道：“他竟未让你服下乌尸丹？！”
影五的脸色依然风轻云淡，“应该是怕我中了毒，耽误他的事吧……”
他正于心中思忖，张未然平日里未曾约束柳意欢，任由她享尽富贵，而此女贪恋世间荣华，就更不会生出鱼死网破的念头。
她既不是心性浅薄的女子，更不是吃不得苦的千金，张未然当真好算计……
影五摇了摇头，以作此问答复，随即沉默片刻后，道：“所以，你是朋友？还是敌人？”
她冷冷的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眼神却冷冽到可以瞬间冰冻他，并且刹那间崩裂。
继而，两人相视一笑。
……
……
几个时辰后，已是黄昏时分，暮色黯淡，残阳如血。
张未然身前堆砌着一座琳琅满目的小山，其中不乏珍贵的丹药、符石。
影五慵懒的坐在躺椅上，没有人注意到他，自然也没有人看到，他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唇角微扬，是在笑。
他笑的是那堆宝贝中，有很多他依旧未曾见过，更别谈拥有了。
从始至终，他所有的，只有一把刀。
“倘若我的刀再快一些，老狗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影五喃喃自语着，他望向沉迷于宝贝中的张未然，心想若如他一般，当一个魔头，应才是最简单的活法吧……
接着又是自嘲一笑。
“小子，你看看！”张未然撇过头来，如数家珍，亢奋道：
“待我取得龙元后，这怀元草便可固我元气，还有这云仙芝，可助我一飞冲天，踏入上三境……”
“我会死吗？”
影五的神情极其真诚，这是他发自内心的一问。
北风宠幸了黄昏，使黄昏的愁更愁，而张未然的模样，却越来越癫狂，“我怎么知道！应该会死吧！”
闻言，影五沉默了下来。
尽管他知道，这世上所有人的结局都是相同的，不过一个‘死’字。
但此时影五似已能提前观至结局，却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又或是对自己无能的一种挫败感。
在命运的洪流中，他就是被卷入其中的一只蚂蚁，只能悲哀的随波逐流。
无论是影五自身，又或是他的亲人、朋友，在这个结局到来的时候，他却是束手无策，无力改变。
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很好奇，你为何永远都是这幅淡漠的模样，你不怕死，难道不想去争一争那长生逍遥吗？”
张未然看影五仿佛一个垂暮老人，便如此打趣说道。
影五依旧仰面看天，活着对他而言，并不是多么有趣的事。
至于那长生之道，又能有多逍遥，或许只是更漫长的孤独或麻木罢了。
影五的表情有些迷茫，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无论你信与不信，龙元或许并不能助你突破那道大关。”
关于龙元的作用，他心里清楚的很，可张未然应是不会这般想。
所谓三品以下，皆为蝼蚁，这普天之大，万千的修行者之中，又能有几人参悟天地之力。
张未然闻言，不由得微微皱眉，眼中显露出思索之色，过去良久，才说道：
“我没多久能活了，在死之前，我必须去那烟霞洞，杀掉一个人。”
话罢，庭院里的温度都低了几分，张未然眼中杀机翻涌。
他此时的气息很奇怪，似有道家的浩荡之炁，又有邪魔歪道一般的浑浊之气。
影五猜想，他不光是修炼了道家功法，且所学颇为驳杂，恐怕此生都是与上三境无缘了。
就好比他虽知毒切隐患极大，但仍未改修他法，那样只能透支自身潜力罢了。
如此浅显的道理，张未然怎会不知晓。
半晌，待得杀气泯灭，张未然气息逐渐恢复平稳，这一刻，他仿佛变得更苍老了，浑身尽是垂暮之气。
应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恍若是顷刻之间，张未然原本黑白参杂的头发，忽已尽数化为成片银丝。
影五望着晚霞茫茫，薄暮冥冥，一时间竟是看得有些入迷了。
“张未然，其实我明白你这种感觉。”影五有感而发，道：“可惜，你终生无望上三境，已是无法改变的了。”
“已然失败了很多次，我快要老死了，倘若这一次也失败，那便再也杀不了那个人，如此的话，会比死更难受。”
张未然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无限的悲哀，“我们…或许本就是同一类人。”
影五不语，看来张未然心里必然清楚，龙元也帮不了他。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