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砒霜
梁道宁不会退，她的剑亦是如此。
梁道宁凌空倒翻，一剑长虹忽而化作了数道光影，向着燃茶当头洒了下来。
她神情自若，这一剑，几乎达到了她剑法的巅峰。
“声析势江河，雷火崩前山。”
燃茶纹丝不动，只是再度微张嘴唇，吐出这一串字音来。
他的声音就像是炮仗的引子，罡风自地底而出，卷起数团雷火，砸向梁道宁。
轰隆的一声巨响，梁道宁被震飞至数丈开外。
她嘴里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又被残留的雷威灼成焦黑。
“伏火雷霆……”
梁道宁轻声念叨着，扭头看向扶墙走来的影五，“你也是衣衫褴褛了啊！”
影五抖了抖头上的白灰，没好气道：“你都炸毛了，还说我！”
电蛇仍在梁道宁身上滋滋作响，她就像是一截被雷劈中的枯木。
影五看着她微绻的头发，真似一只被抢了食的狸花猫，他莫来由的就想笑。剑阁首席，竟也会以这般狼狈面貌示人。
但是梁道宁依然平静，看不到任何恐惧与不安，“联手一次，杀了此人。”
“你我早就联手了，不是吗？”影五顿了顿，继续沉声道：
“一个佛门叛徒，还有个半妖半儒的怪物，这卫道司尽招揽些新奇人物。”
梁道宁的眼睛依旧清澈，且亮如繁星，“我制住他，你杀了他。”
影五眉头微蹙，略微疑惑道：“你如何制得住他？”
“我用剑制住他。”
雾彻底散去，梁道宁站在清晨的阳光下，天地间仿佛已只剩下她一个人。
倏地，梁道宁疾掠而去，速度很快，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是纵然前方有死亡拦路，也绝不会停下来的那种快。
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柄剑，苍白的手，漆黑的剑。
影五活动了一圈手腕，深呼吸了一次，“不知为何，有点想和你拜把子。”
旋即，影五也朝前走去，只不过没再扶着墙走了，走得很慢。
他似很痛苦，每走一步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与此同时，前方再度传来燃茶的吟诵之声。
“黑云翻墨，猛风飘啸。”
燃茶仿佛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万法在他口中翻覆，变幻无常。
梁道宁似很镇静，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好似真的看见了死亡。
人诛剑经冲刷全身，那柄剑朝着浓郁的黑云刺去。
剑罡席卷，黑云像是被刺痛了，忽而向后退却少许。
燃茶有些意外，再度开始吟诵，脸上已开始淌落黄水。
但他并不感到惊慌，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腐烂的脸，“真是令人沉溺的味道。”
蓦地，黑云凝成一只大手，再度与那柄剑纠缠在一起。
“嗯？！”
直到梁道宁破开黑云，直到那柄剑离燃茶胸前不足三寸。
“愁云…未遮山！”
燃茶看着逼近的剑，冷哼一声，如被扰乱清梦之人。
他猛地一挥袖袍，探手成爪，黑云缠绕上了那柄剑，剑身之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锈迹。
尽是斑驳的年代感。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但这短短的几息时间，对于某个人来说，就足够了。
影五猛然向前一跨，右臂使出全身的力量向前一掷，画堂春便像箭似的飞了出去。
‘飒！’
刀带起了惊人的破空声。
旋即，影五脚步不停，开始朝前奔去，一直奔到梁道宁身侧才停下脚。
几乎是同一时间——
‘噗嗤’一声，随即又是‘噗嗤’一声，那把唐刀洞穿了燃茶的身体，也洞穿了梁道宁的身体。
站于梁道宁身侧的影五，猛地抬起刀鞘。
‘嚓’的一声响起——
画堂春在穿透梁道宁的身体后，恰好归入刀鞘。
果断至极，没有丝毫犹豫！
‘噗通！’
燃茶倒在了地上，那把去势迅猛的唐刀，毁掉了他的心脏。
妖儒燃茶，死了。
梁道宁缓缓低头，看了看她肩下的那个血窟窿，再慢悠悠的转过身来。
“……”
影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眼神有一些躲闪，“我计算过了，你比他矮，这一刀伤不到你的心脏。
刚刚那个时机，或许转瞬即逝，时机真的很重要。”
“……”
梁道宁无言以对。
沉默是此时的幽巷。
片刻，影五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手忙脚乱的拿出手帕，帮梁道宁止血。
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
梁道宁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影五，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
蓦地，梁道宁眼神愈发的凌厉，看着他的目光犹如一支锐利的冷箭，“你扒我衣服干嘛？”
影五一脸正色，理所当然道：“血止不住，我帮你上点药。”
……
……
影五拿着一根甘蔗，嚼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他忽地停下脚步，轻轻靠在树上，回头看向梁道宁。
这位女剑客也在嚼甘蔗。
“敢吃我给的东西，你就不怕我下毒了吗？”
梁道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影五，脚步还加快了，好像暂时性失聪的样子。
影五见状，小步慢跑到她身边，轻声道：“你还要跟我多久，再走下去就真到北齐了。”
言语间，尽是打趣的意味。
梁道宁停下脚步，轻轻眨了眨眼睛，“你我之间，因果已了。”
影五柔和的目光中，有着春风般的和煦，“腰间悬刀剑，千里快哉风，咱们就此别过。”
影五有些感叹，此女冲天的意气只为一句因果，放下了恩怨，这才叫剑客。
梁道宁猛地一抬眸，一身光芒犹如穿云利剑，“这世间诸多事情，能分的清对与错就行。”
影五点了点头，“恩怨因你而收，你是对的。”
梁道宁吐出口中嚼烂的甘蔗，“汝之砒霜，我之蜜糖，这毒药的味道还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
梁道宁转过身子，摆了摆手，悠悠道：“我该回剑阁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旋即，影五回过头来，凝望着那条长长的路。
这是他接下来要走的路，一路寒风身如絮，命海沉浮客独行。
穿过这条长路，便是北齐。
影五喃喃自语，“楚朝阳那样快意潇洒的刀客，人人都羡慕，可前提是得比任何人都强大。”
“楚朝阳的道……究竟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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