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彘
朔方，北荒之地，日行至是，则沦於地中，万象幽暗，乃阴气所聚。
故名曰：幽都。
“真是舒坦！”
影五洗了个澡，涤去满身污垢后，露出了原本很白的皮肤，清冷的五官看起来便分外鲜明。
他本就不丑，倒有了几分明眸皓齿少年郎的味道。
在这个连狗叫声都能冻住的夜里，影五躺在有了几丝暖意的土炕上，是那么的安然舒适。
九个男孩挤在一个屋，而唯一的女孩鱼四，运气则比较好，单独住一个屋。
“那个……我想上茅房。”
一道有些怯懦的声音响起，是黄六。
影五翻了个身子，轻声道：“角落里有夜壶啊。”
黄六好像是有些难为情，“我…是…是上大号！”
“……”
何江海与他们粗略讲过，在没有入九品，成为杀手学徒之前，晚上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而茅房，在院子外面。
睡在最右侧的阴九说话了：
“我白天问过何管事，夜里若是想上茅房，出去跟巡逻的人说一声就行了。”
影五闻言，眉毛不禁一挑，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若是黄六信了阴九的谎言，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影五仅晓得，在这个地方，他们以后都得戴着面具，活在阴影下。
而黄六想必真的憋了很久，立马爬起了身子，“既是如此，要不我还是去茅房解手好了。”
其余少年们皆是沉默，影五也不知道他们沉默的缘由为何。
似是各自眼光闪烁，各自心怀鬼胎。
阴九许是想确认一下，若违反堂纪会有何后果，此时更是催促道：
“没事的，快去吧，你莫要到处瞎晃悠就行。”
“嗯，谢谢九弟！”
十人是结拜了的，并以名字顺序先后，定了大小。
随着‘吱呀’一声，黄六终是推开了房门，向着院外走去。
地上有些黑，仿佛寒气把月光也阻隔了似的。
可他才刚走出院外，就感觉撞在了什么东西身上。
黄六抬起头，有一个人正低头看着他。
此人全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像鬼魂一样无声无息，他的右手还放在腰间。
黄六定睛一看，那手里握的是刀。
“我…是出来上茅房的！”
黄六解释着，头脑简单的他，仍然对阴九的话深信不疑。
夜，无声无息，风，缓缓的吹。
黑衣人的帽纱，被夜风吹的向后倾斜，一双冰凉的眼睛在夜幕下闪烁，随后，他轻蔑的一笑。
便将刀架在了黄六的脖子上。
“你违反了堂纪！”
黑衣人仅如此说道……
而此时的房间里，由于风大，阿大兴许是好心，起身关上了房门，免得“兄弟们”着凉了。
这个夜晚，黄六没能回来。
鼾声此起彼伏，少年们睡得正香。
……
天空变成了浅蓝色，很浅很浅，直到天边出现了一道红霞。
“都是猪吗？！”
何江海那破锣嗓子很刺耳，他连踢带踹的将九人陆续轰醒。
他的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神色，“都麻利点滚到茅房去，老子带你们看看黄六的下场！”
影五等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到了茅房后，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此时此刻，他们也总算知道了，幽都山的规矩究竟有多硬，还有那些杀手究竟有多冷！
茅房内，但见是一人身。
却既无两手，又无两足，眼内又无眼珠，只剩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那身子还稍能活动，一张嘴开得甚大，却不闻有什么言语。
口中只能呜呜作响。
从他身上的衣物，影五能够确定，他就是黄六！
此时，黄六的口中、鼻腔中全部流血，像是一具直挺挺的活尸。
鱼四更是将脑袋躲到了影五身后，昨日还一起说过话的人，此时竟是变成了这幅模样，此时她实在是不忍再看。
“我害怕…”她轻声在影五背后呢喃着。
何江海却有些粗暴的，将鱼四拉到了最前面，再扯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正视之，并大声呵斥道：
“都给老子看仔细了，制作人彘，是你们在春风堂，必须要学会的本事！
以后，你们中间若还有人胆敢违反堂纪，就得由你们，亲手来将其做成人彘了！”
“……”
所有人都知道黄六此时很痛苦，却没有一个人敢替黄六求情。
原来，死去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求，对于黄六此状，影五心里其实是很害怕的。
他多么希望此时自己能丧失视力和听力，那样，他就可以不用看到黄六的不成人形，不用听到黄六的生不如死。
他看向阴九，其削瘦的脸庞上面无表情，眼底却是明亮的。
影五压下心底的情绪，将头凑过去，悄声问道：“可还算满意？”
阴九极其不自然的嗤笑一声，连鹰钩鼻都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那是自然！”
这厮…很适合幽都山这个地方！至少在心态和想法上是如此，影五暗忖着。
今后在这个地方，他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因为身边之人亦会有千变万化。
何江海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制作人彘，有几步绝不可省略！
需要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
再将铜烧化了，注入耳洞使其失聪，还得剜掉鼻子！
以后若还没有制作完成，你们就把人给弄死了，那就乖乖来老子这领鞭子！”
众人皆无言。
“你们都他妈是聋子？！”
何江海见状更是来气，挪着步子抡起手，给在场所有人都来了一巴掌。
八人只好毕恭毕敬答道：“谢过何管事教诲！”
“呜…呜……”
此时的黄六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开始不停的呻吟，喘着粗气。
也许是在质问阴九为何害他，也许是在咒骂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为何如此冷漠无情。
阴九冷眼以对，其余人沉默旁观。
他们都知道真相，却不会有一个人傻到讲出真相。
影五心想，阴九是罪魁祸首的话，那他们所有人，都是帮凶，在场可没一个是干净的！
‘违反堂纪者做成人彘’。
这一句话，在这一日，给九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或许会牢记。
又或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