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这次的海选虽然顶着海选的名头，实际上甄选的范围并不大。梁望君不想让这个团在推出之前受到太多的关注，因此特地嘱咐了宣传，只到特定的十几所院校进行招募。而他写下来的要求，也让人吃不准他的出发点。
——成绩和谈吐愈出色愈好，家境愈优越愈好，才艺多多益善，脸庞只要周正就行。至于性格，满足前几点之后，他亲自来挑。
此时的娱乐圈对于“人设”二字还只有模糊的概念，但梁望君深知在一个偶像组合里，鲜明的人设会带来多么强力的助益。他这回想找的成员，设定便是一个家境优渥，才华四溢，明面上装乖合仪，本质却毒舌又狡猾的小恶魔。
唐与焕的性格讨喜，舞蹈过硬，性格却太过憨厚老实了一点。他之后想挖角的另一个孩子也是实力至上的闷油瓶，这么两个人摆出去，作品质量虽然有了保障，综艺访谈方面上的短板却太过明显。一个能替他们发言的成员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但比起找一个妥帖的大哥哥式人物，他更想招一个能和这两人的性格碰撞出有趣火花的成员——在工作上礼貌又得体，私下里却能把唐与焕糊弄得团团转，再把此后的另一人折腾得痛苦不堪；就仿佛食材的提味剂，能直接把组合的话题度提升一个档次。
只是比起选了人之后强行拼贴人设，不如直接放大一个人本来的特质；如果能先一步找到本身就符合条件的人，那才最好不过。
现在海选的准备终于就绪，梁望君作为最后的拍板人，又一次坐进了上回的剧场里。唐与焕身为已经选定的成员，自然也在评委席有一席之地。只是除开偶像部的经理和高层，一排评委之中，竟然还坐了一个祁洺。
他不是梁望君邀过来的。那里原本应该坐着朱礼，但朱礼突然抱恙，比起让副总监过来，他直接点名了祁洺——“没有人比他的耳朵更好了”，朱礼的原话如是道。
梁望君想不出拒绝的话，只能让人过来。然而这是他装傻充楞躲了三天的人，突然打了照面，怎么想怎么尴尬。
毕竟他们如今是毫无前尘纠葛的经纪人和艺人，面对祁洺这个公司上下最炙手可热的新人，他这个负责人不仅不上心，一天到晚连人都看不见，实在没什么道理。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戏了。梁望君深吸一口气，往脸上戴好满是歉意和关怀的笑容。然而祁洺先一步看见了他，直直地朝他走过来。
梁望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准备敷衍地问一问对方的近况，祁洺已经开了口。
“宣传部的人说你帮我改了封面的设计，谢谢你。”祁洺欠缺表情的脸正对着他，语气却很沉静：“……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听听我录好的部分。”
梁望君怔愣一下：“啊，好，没问题。最近还顺利吗？”
祁洺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先忙。我的事情不要紧。”之后微一颌首，又回到了原本的座位上。
这段对话当真让梁望君摸不着头脑。换做别人，这么特地走过来说一句话，倒像是为了打消他的尴尬，专门给他一个台阶下。然而这可是祁洺——情商负数，自我中心，连他人最基本的情绪都读不出来的祁洺，怎么可能想到去做这些？
也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梁望君拿起身前的水瓶，旋开瓶盖慢慢地喝了几口。不解和疑惑被他压下去，他无声地深呼吸一次，向大门方向的工作人员抬了抬手。
选拔正式开始。
……
两个小时之后，梁望君用手抵着太阳穴坐着，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场选拔的无聊透顶。
应该是宣传理解错了，他想。这来的一个个孩子不是培训痕迹明显的艺术生，就是没有一技之长，跑来玩票的富二代。再看看他们递上来的档案，上面写的根本不是他选定的那几个学校。
梁望君强压着火气扯了一个负责执行的工作人员过来，那个老资历的星探解释道：“您之前挑的这几个学校，学生只盯着高考，会来应征的根本没几个”——然而梁望君要找的就是那几个愿意跑来试水的奇葩，现在被人自以为是地从中搅合了，反倒浪费了许多时间。
看到梁望君的脸色，星探心知自己闯了祸，这才连忙补救道：“但是也有人来了，有几个，编号排在后面呢，我把他们往前调一调。”
梁望君这才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星探跑到后台去做沟通，梁望君心塞地叹了一口气，换来了唐与焕关心的一瞥，以及慰问用的糖果一颗。他的心情这才转霁，眼神随意地往一旁看了看，正巧落在祁洺身上。
照理说，这样的场合是祁洺最苦于面对的。然而此时的祁洺竟然捏着一份应征人的简历，两只手死死地攥紧着，琥珀色的眼睛少见的圆睁了。那张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却专注到了可怕的地步。
梁望君还来不及思考，后台处便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凭什么现在让我换顺序啊，你他妈当自己是谁啊？还想拦我，知道老子姓什么么？哎呦我草你妈你碰谁呢你！老傻逼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这种污言秽语是梁望君最不喜听的，却偏偏正在往舞台的方向挪。梁望君皱着眉看了一眼下一位应征人的简历，是本市最昂贵私立学校的在校生，面目普通，说的话这么不堪入耳，年龄竟然不过十七岁。
他转身和助理嘱咐了几句，意思是不要起冲突，凑合凑合面试算了，不要让工作人员难办。助理领了话下去，不过几分钟，那个嘴里不干不净的男孩就上了台。
梁望君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打起精神应付这个小小的人型垃圾，却看见角落里的祁洺站了起来。
……祁洺走得并不快，然而看着那一步步踏出去的背影，梁望君的心下忽然疯狂地报了警。
在下一瞬间，祁洺仿佛暴起的狮子，直直地朝男孩扑了上去。他将男孩撞到了地上，膝盖死死地卡在了男孩的喉咙上，两只拳头疯了似的砸下去，不过转瞬之间，就带出了飞散的血迹。
“都是因为你……我杀了你……”不成声的句子从祁洺的喉咙里撕扯出来，沙哑粗粝得悚然心惊。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祁洺脸上的表情——在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惊讶于这个假人般的少年竟然能露出如此愤怒而痛苦的神情，让人想到一头被逼至绝境，几近癫狂的野兽。
“上去拦住他！！”梁望君急怒交加，眼看着几个高壮的成年人扑上去，却怎么也压制不住祁洺的动作。得自己来——梁望君这么想着，从后冲上去，硬是抱住了祁洺的手。
这不是一个聪明的动作。祁洺下的是死手，一下下根本没有留力，干脆把梁望君整个人带着往前摔了过去。再抬手的时候，他的手肘正好磕向了梁望君的眉角，擦撞的力气太大，直接见了血。
这个变数发生在顷刻之间。祁洺看着被摔到面前的人，疯狂的动作终于有了一瞬的停顿。梁望君一手捂着被血迷了的眼睛，另一手抬起来，狠狠地抽向了祁洺的脸。
祁洺的脸被抽得侧了过去，两只手脱了力，终于能被一旁的人按往身后去。梁望君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却依旧强自冷静地对众人说道：“马上叫救护车，急救箱拿来做止血处理。联系公关部做好公关准备，这个孩子的监护人信息发给我，我来应对。”
一群人像是有了主心骨，迅速地行动起来。祁洺被人拖行到了一边，依然被牢牢地控制着。在几乎浸没自己的愤怒里，梁望君走到祁洺的身前蹲了下来，用沾了血的手掐在祁洺的下巴上，问他：“……你他妈的是疯了吗？！”
琥珀色的眼睛对上他的，终于有了一点点清醒的迹象。然而就在下一秒，温热的眼泪从祁洺的眼睛里涌出来，将梁望君手上的血迹冲了下去。
祁洺哭了。
不是面无表情的流泪，而像是整个壳子都被人敲碎了，碎裂溃败成了一个没有人认得出的人。
“他是……他是杀了你的那个人啊……”
祁洺的嘴张着，啊啊地说着话，像是因为太疼太疼了，连肌肉都失去了控制。
“我记得他，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你才会……你……啊啊……”
……偌大的舞台上，除了祁洺泣血一般的嚎啕，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