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戴清轻咳几声,压下喉间的痒意,并不打算在外人面前抽烟,哪怕在座两位已经可以称得上她乏味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至交。
她轻轻地扫了不远处的许青松一眼,又垂下头,仍旧保持沉默,耳尖却诡异地爬上了几抹绯红。
许青松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林文茵的暗示,但她怕冒冒然闯过来会惹得戴清不快,遂不敢上前。而如今,看着戴清淡淡的神情,没有直接的拒绝和明显的抗拒,倒像是有着几分默许的意思在里面,她便大着胆子走了过来。
“小朋友,这么小就敢来酒吧,你家长呢?”问话的是林文茵,兴许是过于放松,又或许是刚刚那一口酒喝得过猛,她竟一时有些微醺。
酒劲上头,快人快语,那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许青松今年刚刚警校毕业。她是下半年生的,再有几个月就要年满23了,按理说,“小朋友”这个称呼应该早就与她搭不上边了。不过,或许是脸嫩显小,又或许是一身格格不入的正气在这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显得局促不安,今夜的她看上去倒稚嫩得很。
“我叫,许,额”许青松纠结片刻,还是报了真名,“许青松,青色的青,松柏的松。”
“哦~”林文茵混迹商场多年,自是一眼便识破了许青松的纠结,“那,许青松小同志,你刚刚一直往我们这儿看,是想要干什么呢?”
“我,我”许青松双颊通红,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不是”
戴清冲林文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管管自己的姐姐。但她没想到的是,林文君托腮看热闹看得正欢,不上去搅和两把就很不错了,又怎么可能阻止呢?
“怎么,看上我们老板娘啦?”林文茵愈发口无遮拦,一句话脱口,在座的几位都变了脸色。
许青松自不用说。她年纪小面子薄,一时慌了神,紧张地忘却了呼吸,等缓过神来早已面红耳赤。
戴清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偏过头,恼羞成怒地瞪了林文茵一眼。
林文君也被自家姐姐这不着调的话给惊住了,呛了口酒水,在一旁重重地咳嗽起来,手里的手机都顾不上了。
林文茵轻拍妹妹的后背,帮她顺气,眼睛却狡黠地眨了眨,似乎又有什么想要补充的。怕她再次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戴清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戴清不太好意思直视许青松,垂着头,佯装倒酒,问的话也是一字一顿,有几分强装的冷漠在里面。
许青松阅历尚浅,自是挖掘不出这份藏得极深的伪装。她只觉得现在的戴清不似昨日般亲近,也敛下了刚刚的放松,套上了一层冰冷的盔甲,将所有生人都阻隔在外。
原来,我对于她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吗?
也是,我们毕竟只有一面之缘。
思及此,许青松有些丧气地垂下头,雀跃之心也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彼时的许青松,只觉得自己左胸肋下有些不适,闷闷的,很难受。但这份难受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她不甚清楚,也从未细想过。
“啪!”——是玻璃杯砸地的声音。
有人闹事?
凭借在警校训练多年培养出来的直觉,许青松猛地抬起头,迅速环顾四周,然后立即锁定了闹事之人——
酒吧的正中央,舞台的正前方,两伙人正在对峙,个个喝得上头,面红耳赤的。也不知是为何起了分歧,反正为首两人,一人拎一个酒瓶子,互相指着,口中谩骂不休。其余人,有武器的拎武器,没武器的就操起一双空拳,个个双眼通红,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大有不大闹一场不罢休之势。
冲突已至白热化,戴老板却仍不紧不慢地品着酒,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酒吧即将遭人破坏。
戴老板慢性子忍得了,许青松可忍不了。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往后扯,将其摔在了地上,然后劈手夺过这人手中的酒瓶子,往桌上就那么一砸,玻璃碴子乱飞,顿时震慑住了全场。
“哎——”林文茵反应过来,想要拉住许青松不让其冲动行事时,许青松早已“嗖”的一下窜了出去。林文茵连她的衣角都没能碰到,更何谈拉下她这整个人。
自知冒冒然冲上去非但不能帮忙,反而只会添乱,无奈,林文茵只好先遮住妹妹的双眼,然后静观其变。
林文君看戏看得正热闹呢,忽然就被遮住了眼睛。她在心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双耳朵却暗暗地竖了起来。
事到如今,戴清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她无奈摇头,起身向两方人马交锋处走去。
今日闹事的都是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个个五大三粗,满身悍气。
他们一开始只是被许青松的突袭吓了一跳,然后回过神来,眯着眼细细打量,待看清出手的不过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娘们时,纷纷嗤笑,轻蔑地扭过头去,继续刚才的对峙,一副完全不将许青松放在眼里的样子。只不过,顾及到许青松手中的半个酒瓶,和那尖锐的能轻松割破人喉咙的玻璃碎片,倒是没有一人敢率先出头。
许青松手持利器,但也怕控制不好力度,以至于伤人太重,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场面僵持起来,但浓浓的火药味儿却未曾散去。
正当时,从二楼回廊飞身下来一个人影,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干净利落,刮倒一片人马。趁此空档,许青松也丢下酒瓶,扑上前去,赤手空拳撂倒了剩下的几个。
这一群人看似不好惹得很,其实早就喝得上头,腿脚发软,外强中干,被丢在地上扑腾了半天,竟没能成功站起一个。更有甚者,躺在木地板上,枕着“敌人”的身体,竟就这么安然地睡了过去,鼾声连天,毫不见外。
唯有一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也不知是喝上头了还是怎样,被撂倒在地上后反倒兴奋起来,抓起一块玻璃碎片就朝戴清扑了过来。幸好许青松眼疾手快,及时挡下,又送了他一个比其他所有人都重上许多的过肩摔。
当然,身为捍卫公平正义的人民警察,许青松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偏心”。
不过,余光瞥见这人手臂上的针孔和周围皮肤的溃烂,许青松还是心下一惊。她红着眼眶,恨恨地咬着牙,恨不得扑上前去将人就地逮捕起来。
可最终,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将这不管不顾的冲动给按捺了下去。趁人不注意,她偷偷地溜出去打了个电话。
酒吧里其他人则是被刚才的大动静吓了一跳,面露惊色,一阵骚动。林文茵便领着妹妹,帮着好友挨个儿安抚过去,或是套近乎平缓对方心情,或是赔礼道歉应下今日免单。
总之,见人下菜,见菜下碟。
而这一招,正是混迹商场多年的林文茵,最最信手拈来的。她今日将妹妹领在身后,并不是孤身一人难以应付,只是想让林文君熟悉一下,到了社会该要如何与人交往。
其实,她是知道妹妹的毕业规划的,但林文君不愿主动提起,那她也装作未曾知晓。毕竟,她清楚林文君的性格,知道她是个稳重的成年人,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她实在不放心,便只能通过这些点滴之处向其传授经验。
另一边,戴清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时无语,有些不愿意面对这骤然加大的工作量。她揉着太阳穴,指挥店员将这些“尸体”全都给扔了出去。
许青松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不知究竟错在何处,便只好跟在戴清身后,亦步亦趋,帮着打打下手。
至于那位路见不平就从天而降的侠女,也就是刚刚还在二楼回廊打电话的ada,面对着这乱糟糟的局面,倒是一脸无所谓。她就这么坐在吧台前的那个会转圈的圆椅上,左腿蜷起,右脚点地,尔后向左一蹬,整个人便向右转去,右脚再点地刹车,然后向右一蹬,整个人便又向左转去。
她百无聊赖地转着圈,只一心一意地盯着林文茵的侧影看。
终于,戴清总算是收拾好了残局。她向吧台走去,许青松仍牢牢地跟在她身后。
ada察觉到了戴清的靠近,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自顾自地转着圈儿玩。
戴清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并未打断她的自娱自乐。她从吧台后面的架子上取下来些器具,然后思索片刻,又取下几瓶朗姆酒和一些椰汁,再摆开几个杯子。
冰块落入酒杯发出的清脆的碰撞声吸引了ada的注意,她总算舍得将注意力施舍给戴清片刻。
只见戴清先是取过一个摇酒壶,然后用量酒器向摇酒壶中依次加入白朗姆和陈酿朗姆。她的动作很快,接下来还加了些什么,ada无法肯定,只是闻着味道,估计着戴清还加了些菠萝汁和椰汁。最后,戴清再用新鲜柠檬片挤上几滴柠檬汁,扔进去几块冰块,便合上摇酒壶,然后上下震摇一通。
乳黄色的酒液被倒进了盛满冰块的高脚杯。
戴清推了一杯过来,冲ada挑眉,示意她尝尝味道:“pinacolada,椰林飘香,稍稍改动了一下,酒精度数不高,不会醉人的。怎么样,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