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逆臣 > 第7章 畸人6

第7章 畸人6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房间里干干净净,所有的物什都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点灰尘都没有,连案桌上的书都码得纹丝不乱。

    梅聘躺到他那张大紫檀雕螭大床上,海棠红的大花被一时衬得他面色苍白,他似乎睡着了,但没多久,他猛地打了个趔,他睁开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案上的香,一节香灰还没落下去,方刚只是打了一小会儿的盹,然而这一个盹醒来,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想着晚上的事,他又爬起来,穿衣去了廷尉府。

    廷尉府的灯火还未熄灭,这些日子老皇帝撒手政务,又赶上沈茂这档子事,陈顾焦头烂额,回家又恐胡婆娘翻旧账,所以干脆留在了官衙里歇息,由迟不厉伺候在侧。

    见厢房的灯火亮着,梅聘本打算过去请个安,结果正看到一个刀疤脸的男人从里面退出来,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看到那个道疤脸的男人,梅聘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恼火,扭头去了尸房。

    尸房里停放着八具尸体,都被烧得不成样子了,仵作一手掌着油灯,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银刀,在尸体的身上拨弄来拨弄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梅聘来,仵作打了声招呼:“梅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梅聘走过去,瞧了眼烧焦的尸体,立即掩住鼻子:“这是谁啊?”

    仵作道:“猜猜。”

    “不会是……沈茂吧?”

    “没错!”

    梅聘不禁“啧”了两声:“是谁下这么毒的手,跟他有仇啊?”

    仵作道:“他的仇家恐怕也不止一两个吧?”

    “那倒是,”梅聘道,“不过烧成这样,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沈茂?”

    “应该错不了,这具尸体的年龄、身高、体型,都和沈茂一致。”

    梅聘不太懂这个,总觉得人都被烧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分辩出是谁来?但他也不太好怀疑仵作的专业水平,毕竟术业有专攻,便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从后到前,一刀贯穿心脏,刀的切口自下向上,凶手应该是个个头比较矮小的人,切口形状是锥子形,长一寸,刀锋十分锋利,应该是把匕首之类的凶器,他的喉咙里没有烟尘,是被人杀死后焚烧的,”仵作走向其余几具尸体,撬开其中一具尸体的嘴巴给梅聘看,“你看,这具尸体里面就有烟尘,说明起火之前,这几个人还活着,而且这七具尸体身上都有伤,所受的伤是来自两种凶器,你看这个伤口,这是钝伤,伤口从外至内伤及骨骼,但没有刺在致命的位置,不过受了这样的伤,想在那种冰天雪地中迅速逃命是不可能得了,我猜凶手的目的是想看他们慢慢烧死,或者就是想看他们的造化,但这两处伤就不一样了,你看这儿,这是明显的刀伤,一刀毙命,而且我已经比对过了,这处刀伤和他们的佩剑所造成的切口是一样的,而且这七个人身上都有同样的刀伤。”

    仵作从一堆垃圾里捡出一把破剑递给了梅聘:“就是这刀。”

    “你的意思是……”梅聘接过那把刀,仔细地端详着,“他们的同伴杀了他们”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仵作说道,“我结合这几具尸体上的伤口,大概给这三种凶器画了图形,你见多识广,看一下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

    梅聘接过图纸,端详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还真看出来了点东西!”

    仵作探头看向图纸:“什么东西?”

    梅聘没搭理他,随手将图纸塞进怀里,道:“我要去见陈大人,这些东西我就顺便给他送去了!哦,还有别的发现吗?”

    “有,这个。这是从沈茂的嘴里抠出来的,纸已经有些破损,不过能看清一些字样,只是里面的内容……我还没来得及研究,你可以先看看。”

    仵作递过去一包张,直面包裹着一封信,因为尸体烧得厉害,信已经破损,但展开之后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信上写的是一件陈年旧事。

    几年前,老皇帝的弟弟临江端慧王企图谋反,此事被一个叫董绅的人揭发,此人有理有据,最终老皇帝圈禁了临江端慧王,而董绅籍此飞黄腾达……

    后面的内容被烧毁严重,从里面的只言片语很难猜测出写此信的人究竟是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梅聘不好贸然揣测,便将信重新包了起来,递回给仵作。

    仵作并没有伸手去接,他低头忙着手中的活,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证物,你还是一并给陈大人吧。”

    梅聘想了一下,把这封残信一并塞进了怀里,刚要迈出门槛,刀疤脸的男人迎头闯了进来,两个人肩碰肩,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又同时翻了个白眼。

    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叫迟不厉,比梅聘年长不了几岁,却比实际年龄更显老,大有一点未老先衰的模样,此人虽然长得丑,但是想的却很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直惦记着梅聘的义姐聂樱。

    梅聘和迟不厉的关系本来还是不错的,但自从他动不动就去梅府给聂樱暗送秋波后,这两个人的关系便势同水火了。

    聂樱长梅聘七岁,嫁过两次人,第一场姻缘美满,可惜半路被人截去了男人,截胡的那个女人权势滔天,她状告无门,只能听天由命,和老公离了婚,自此以后便以“寡妇”自称,逢年过节就去西山给她老公上上坟,祈求老天爷别让她前夫得了好死;第二任老公是个磋商,也许是她给第一任丈夫“上坟”的时候念错了咒语,以至于报应到了第二个男人身上,结婚只一年,那磋商便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了!

    这种女人,按理说嫁出去是件好事,可不知梅聘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让她再嫁,弄得城中谣言四起,说梅聘和聂樱表面上自称姐弟,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其实这也不怪梅聘,京城四季如春、风景如画,最是养人,是头猪也被文墨之风熏得优雅了,可聂樱在京城就混出了这么一个二百五的追求者,梅聘恨铁不成钢,也不敢说聂樱,只能将矛头转向迟不厉,隔三差五地放狗咬他一次。

    这两人虽然心不和,但同在一个衙门为官,表面上称兄道弟,巴不得穿同一条裤子,实则水火不容,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拔骨。

    迟不厉开口讽刺道:“呦,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回东宫当大官了呢!”

    “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梅聘懒得和被狗咬过的人斗嘴,斜着眼问道,“大人呢?”

    迟不厉抱起双臂,不善地说道:“睡着了,有什么事吗?”

    “我有急事找他!”

    “大人两天没合眼了,再急的事,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了。”

    梅聘拉下嘴角,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却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厌恶似的狠狠地瞪了迟不厉一眼,然后肩膀使劲碰了对方一下,大摇大摆地朝证物处走去。

    迟不厉斜睨着他的背影,轻笑着弹了弹肩膀,问仵作道:“尸体检查的怎么样了?”

    证物处黑灯瞎火,小吏点燃一直蜡烛,对梅聘说道:“梅大人,涉及沈茂一案的所有物证都在这里了。”

    梅聘扒拉着案桌上的东西,其中大多是一些来往信件,他找了一通,似乎并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便问道:“尚云青把阿争送来的时候,她身上有没有带一把匕首?”

    小吏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不对啊,我记得匕首就在她腰上挂着啊,怎么可能没有呢?”

    小吏没清楚他说什么,问道:“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梅聘含混不清地应付道,“阿争在哪间牢房?”

    阿争被关在最里层的牢房里。

    老皇帝潜心佛法的这两年已经不太爱杀戮了,加上司隶府的贸然壮大,所以廷尉府近几年来也是颇为寂寥,大的刑事案件没有,了了几件案子,勉强“糊口”。

    梅聘远远看着阿争被铁链锁在墙上,昏暗的灯光下,眼中的女人披头散发,一时难辨人鬼。

    听见有人来,阿争抬起头来,很是嘲讽地扭起嘴角,发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梅聘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好像是默哀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开了口:“沈大人确实死了。”

    虽然早就知道,可从梅聘嘴里说出来,阿争还是明显地愣了一下:“怎么死的?”

    “被人从身后刺穿了心脏。”梅聘说道。

    阿争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反而是迟疑了半晌才问道:“我听说他是被烧死的。”

    “死了以后才被烧的,也许行凶的人对他还有点儿感情,想让他死得体面点,”梅聘道,“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阿争一声不吭地听着,就在她以为梅聘想动之以情从而撬开她的嘴时候,不想对方却叹了口气,扭头就走。

    “等一下,”阿争忽然叫住了他,“这么晚了,你不会单单只是为了来看我一眼吧?你想问什么?念在我们这么些年的交情上,我可以告诉你。”

    梅聘一只脚虚迈着,在走还是留的边缘徘徊着,最后他颇为为难地扭过头去,道:“我什么都不想问,我就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廷尉府是个好地方,虽然手段残忍些,但命能留住。”

    “威逼利诱对我毫无用处,”阿争说道,“让人死的手段我见识得多了。”

    “女侠,见过和尝过,是两码事。”

    “你说的也是,要是真是酷刑加身,我恐怕还真扛不了,要是我挨了刑罚,保不准会不会出卖你。”

    “我说女侠,难怪你会落到这地步,”梅聘无奈地撑起牢门,叹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想让沈大人死的不是我。”

    “但我想让你死。”阿争说道。

    “你的想法值得称赞,”梅聘道,“除非你会咒语,否则凭借信口雌黄,你是杀不了我的。”

    说完,他礼貌地冲女人露齿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