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大三晚上没课, 白天的课程表却还是满满当当。除去白天上课之外，祝也周一和周三晚上有个初中生的家教，周六还有两个雅思家教。
兼职都是开学那两天找的, 当时祝也觉得自己不可能跟周许望在一起, 又讨厌自己想东想西, 一口气面试了好几份家教，把时间填满、人累倒, 就没功夫乱想了。
没想到现在三份家教上课内容和侧重点都不一样, 得花不少时间做备课, 空余时间还要完成课程作业，祝也只能抽空谈恋爱。
她和周许望见面，不是在食堂和林荫道上牵个小手好像短暂地恋爱了一下, 就是在图书馆和周许望的实验室工位上埋头忙碌，主要是他陪她忙。
周三那天祝也忙得脚不沾地, 一下午没碰手机，晚上到寝室打开微信, 看到周许望发了条语音，说他后面工位的博一学长因为科研没思绪看了一天《甄嬛传》解压, 现在看到女主角被贬甘露寺。
月圆风高，甄嬛已经三年没见雍正了, 他也一整天没见他女朋友了。
祝也不禁失笑, 回消息问周许望在干嘛。过了会儿，收到他的回复, 很长一大串，看得出来是真憋坏了。
z：在思考怎么训练一个会谈恋爱的智能体，能帮助有些人更好的谈恋爱，“有些人”可以高度概括为我, “更好的谈恋爱”可以高度概括为让对象记得抽空回复一条消息。
z：这先得研究人类是怎么迁移学习学会谈恋爱的，要给计算机看些爱情故事，推理出谈恋爱中的逻辑。还要想预训练，是怎么样的预训练可以让人类感知到爱情，以及感知到微信里可能有个在担心她晚上回学校安不安全的男朋友。
z：五分钟前我甚至在想，十一点前你没回我消息我要不要报警。警察会问我怎么了，我说女朋友十二个小时没回我消息，担心她被拐卖去东南亚给人挖心挖肺了。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冒出来，周许望觉得自己像个杞人忧天的蠢蛋，祝也失没失踪不知道，他肯定失智了。但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开脱，佛偈有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反正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是蠢蛋的。
下一秒，周许望又发来一条。
z：不过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在想你。
一颗石子落进心里，漾起连漪。祝也一时间忘了回话，凝着屏幕直到息屏，黑屏照出脸，嘴角弯出个浅浅的弧度。
因为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向人报平安、报行程的习惯，所以祝也以为周许望知道自己今天在忙就够了，没有想过一天收不到消息，他可能会担心自己。
祝也想了想，回：我也是。
-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在想你。
-我也是。
周许望这会儿还在实验室里，扶着办公椅转个圈，转到落地窗前，实在没忍住地笑出了声，他手撑在额头上，抹了把脸，玻璃上赫然倒映出一个傻蛋，无所谓了，谈恋爱不犯蠢，那还是人吗。
然后他又收到祝也的回复，她把今天行程大概报了遍，还发过来自己的课表，郑重其事地说下次不会一天都不回他消息了，严肃得都快想写封保证书发给他。
消息发出去没收到回复，随着时间推移，祝也无意识抿紧了唇，一颗心逐渐七上八下。
他没回复是因为对这件事其实还是生气了吗？因为她确实没有考虑到他的想法。祝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思绪发散。
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在这段感情里她总想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像只有做得够好了她才值得他喜欢。
情绪突然之间坠入了谷底，祝也察觉到，她不喜欢自己这种状态，像一坛丧气沉沉的死水，她努力调整状态，想跟周许望再道个歉。
然而她刚拿起手机，对面回复了。
z：下来，我在你楼下。
祝也飞快地跑下楼，远远对上周许望的视线，如钩似箭，她像是被扎破的气球，陡然泄了气，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
周许望一路跑过来，t恤背后被汗浸湿，站在路灯下，呼吸声还粗重。
祝也问：“你怎么来了？”
周许望开口，有理有据地霸道：“热恋中的情侣哪有超过一天不见面的道理。”
气氛松下，祝也抿成直线的嘴角慢一拍才松开，低下头轻笑。
也不知道忽然哪来的勇气，祝也摸出口袋里下午买的准备垫肚子那块士力架，塞进周许望手里：“你吃掉这块巧克力，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周许望看着祝也没说话，过了两秒，拉起她走进一处昏暗里，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把人抱住了，嘴角一扬说：“这么可爱是怎么回事。”
祝也怔愣住，反应过来后抿了抿唇笑，缓声说：“对不起，我下次会记得给你回消息，尤其是晚上。”
周许望摸摸她后脑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只是谈恋爱的一个磨合而已，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就知道她会胡思乱想，他在手机上说再多，也不及当面跟她说一句有力度。
周许望道：“今晚这事只是件小事，不要想太多，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让我失望，知道吗。”
良久，怀里的祝也下巴蹭了蹭他左胸，应该是在点头。
祝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一阵动静响起，她瞥见两道人影闯进黑暗里，几乎是下意识立正站直推开周许望。
四人面面相觑，对面的情侣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我们换个地儿。”
“……”
周许望直笑，被祝也这一推，弄出了点高中教导主任抓谈恋爱的隐秘感：“别怕，刚刚那个不是年级组长。”
祝也尴尬两秒，另起个话头说：“我明天下午没课。”
“我明天下午有个线上项目交流会。”
“那我去实验室找你？”
“嗯。”
第二天一上午都有课，祝也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收到周许望的消息，说他大概两点钟到学校，让她不要去早了。
祝也便先回寝室写作业，看时间差不多了再收拾东西去实验室。
到半路周许望又问她大概还要多久到，祝也报了个时间，没想到周许望会掐着时间在门口等她。
远远看见祝也，周许望走过来，顺手接过她书包说：“怕你自己不好意思，我领着你进去。”
旁边的工位空着，周许望收拾干净，让祝也在那学习，然后递过来一袋零食，嘴角挑挑说：“好好学习，等男朋友开完会带你去吃好的。”
后面工位的博一学长眼神示意周许望，差不多得了，要酸死谁呢！周许望回他一个余光，不好意思，就是感情好。
周许望和学长在一个项目组里，三点准时开线上会议，祝也怕打扰到他们俩，把能发声的设备全部调成了静音，用实验室的电脑做下个星期一门课程presentation要用的ppt。
项目会一直开到五点半，终于完事儿，学长合上电脑长出口气，可以下班咯。他边收拾东西边问：“你们两今晚吃什么啊？”
“不知道，还没想好。”周许望整理好会议笔记，“你吃什么？”
“食堂呗，”学长背上包，脸上浮起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说，“走了，回去看甄嬛复仇去了。”
祝也边收东西边有点想笑，周许望昨晚说看《甄嬛传》解压的那个学长原来就是这个。
从实验室出来，两人到附近吃了顿牛肉火锅，吃饱喝足后走在马路上消食。周许望想起转眼又要到周末，祝也周六还有两个家教，问她：“不会觉得累吗？”
当然会觉得累。以前不停地兼职是觉得忙起来会让生命流速变得快些，但是现在兼职对她而言有了新意义，在累的时候，祝也心底反而会涌起干劲，因为谈恋爱真的很花钱！
祝也自己一个人随随便便应付一下就行，但是要给周许望的话，她总是想给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
“累，”祝也说，“但是回来睡一觉就好了。”
周许望想起什么：“周日晚上去有个烟花大会，想去看吗？开车过去大概四十分钟。”
祝也没犹豫，回了个“好啊”，她长这么大好像还从没去看过烟花大会。
应下这个约会以后，祝也心里惦记着“烟花大会”、“和周许望”这两组关键字，日子像开了倍速，变得飞快，连燥热又乏累的周六也转眼就过去。
两人约了周日下午四点半在寝室楼下见面，周许望订了六点的餐厅，烟花大会七点半开始。
四点十五分，路虎提前停在女寝楼下，周许望发消息给祝也支会一声说他到了，不一会儿收到回复，她说马上下来。
他打开车门下车，看向寝室楼出口的方向，一个接一个出来，都不是祝也。
直到一道身影从门禁闸机出来，周许望目光一怔，短暂怀疑两秒自己是不是看错人后，骤然哑笑。
祝也今天穿了条跟她睡衣同款白底黑波点连衣短裙，露出双匀称笔直的腿，看得出描了眉眼、涂了口红，跟平日大相径庭。
周许望为祝也打开副驾驶，扬唇一笑道：“待会看烟花前先问问有没有贵宾席，今天我可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说不定能蹭个免票入座。”
裙子是祝也中午特地去商场买的，妆是徐嘉懿帮她化的，她犹豫片刻，虽然有些难为情，但确实很想知道：“你喜欢吗？”
周许望坐进驾驶座，看她一眼，道：“已经快要被迷死了。”
车子启动，祝也看向车窗外，唇边抿起了点笑。
晚饭订的本帮菜馆，服务员引着两人到包厢里，周许望把菜单递给祝也，让她点菜。想着两人吃不了多少，祝也只点了个汤，剩下的让周许望做主。
不一会儿，服务员收好点菜单后退出包厢，周许望环视一周，起身推开窗户，外面是片水平如镜的湖面。
他侧身说：“这家店今年翻修了，以前看湖的角度没现在好。”
祝也走到窗边看，湖波浅浅，闪着霞光。周许望又说：“我小学在新城读书，那时候我爸妈经常带我来这儿吃饭，后来我妈出国进修，我爸工作又忙，我就去嘉城念书了。”
祝也转头看他，没说话，好像也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周许望抱胸，斤斤计较地提醒：“这个时候你也该谈谈你小时候，不然信息不对称了。”
祝也歪过头笑，想了想说：“我小学不喜欢英语，但我妈觉得英语很重要，逼我去上补习班，我就坐在补习班里哭。”
周许望记得高中的时候祝也英语很好，参加全国英语竞赛还拿过奖。
“我小学还喜欢吃方便面，我妈说方便面里面有很多防腐剂，吃多了要32天才能解毒，吓得我每次偷偷吃完方便面都要吃两片牛黄解毒片。”
周许望低头直笑，掐她脸说：“怎么这么笨。”
祝也立刻反驳：“哪儿笨了，我小学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周许望大笑，祝也被他笑声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菜上桌，吃完，出门准备去看烟花的时候刚好七点过五分。新阳广场邻湖而建，这时候广场上已经聚了大片群众，男女老少、拖家带口。
祝也跟周许望沿着湖边一路走，找到处观赏视角还不错角落，旁边休息椅上的人刚走，他们俩坐过去，周许望把外套脱下来递给祝也，裙子短不方便，让她盖着腿。
到七点半时，烟花没有准时开始放，周许望随口说了两则冷笑话逗祝也开心，看到不远处有个卖绿豆沙的老大爷，他又问：“想不想喝绿豆沙，我去买？但是如果只有冰的就得放凉了再喝。”
祝也“好”字刚吐出半个音，天空猛然炸出声巨响，周许望手疾眼快捂住她耳朵，两人循声看过去，第一朵烟花正好凌空绽放，湖面映出倒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好漂亮。”祝也被震撼住，仰头认真看着烟花秀。
周许望坐在旁边，既没看天，也没看湖，侧头欣赏着烟花在她眼里绽开。
直到最后一朵烟花黯下，二十多分钟的烟花秀落下帷幕。人群熙熙熙攘攘，逐渐散去，这一天也快要结束了。
祝也今天很开心，开心跟周许望约会，开心看了烟花秀，开心此刻还坐在他身旁，鼻尖是熟悉的薄荷味。
可开心一项项累加起来，却反而生出了失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里有了丝感伤。
祝也搭在膝上的手忽地一热，被周许望握住，她转过头，两人视线相交，沉默着，他眼睛深邃透彻，她哑然失声。
周许望启唇：“祝也，觉得快乐太短暂，那就跟我来日方长。”
祝也自己都还没缕清情绪，先已经被周许望看穿了。
一切负面的来源只不过是她不确定、也不自信他们俩会不会一直走下去，如果最终要分开，那快乐的时光从此刻开始，就过一段少一段了。所以会生出失落，所以会觉得感伤。
周许望说：“我们冬天可以去滑雪，春天去看樱花开，夏天可以去冲浪，秋天晚上去看星星。”
今晚的快乐时光太短暂，但一年有四季，且来日方长。
在生活某些美好发生的瞬间，祝也会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让人厌倦，但更多时候，她内心深处并没有对生活、乃至对生命的强烈渴望。
可和周许望待在一起后，她好像总是很容易就会陷入“期待”。要去见他的话，在路上她就会开始期待；想到周日要约会，周四她就会充满期待；兼职的时候想到钱可以花在约会上，她也会充满干劲和期待。
包括他刚刚说以后一起去“滑雪、看樱花、冲浪和看星星”，她甚至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心底好像涌出了源源不断的力量，与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厌倦抗衡。
良久，祝也听到自己说了声“好”，随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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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周许望说明晚去吃她上次觉得挺好吃的那家牛肉火锅，这两天在搞店庆。
祝也点头应下，然后开始期待明天是个好天气，如果不好的话，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