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压力
司机师傅加大了油门，终于看到了医院标志性的大楼。
顾远扶着她下车，挂号交费，值班医生帮乔安沐诊断后，说道：“先去门诊输液吧！”
“医生，我吃点药就可以了。”
医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口罩上方一双锐利的眼睛斜睨了她一眼，“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太不当回事了，你看看，你这都多少度了，再这样烧下去，人都要烧坏了。赶紧输液去，别耽误下一个病号。”
然后医生又扭头对顾远说道：“你这当男朋友的，多劝劝她，别由着她乱来。”
“好的，谢谢医生。”顾远适时说道，然后扶着乔安沐出来。
两人来到门诊输液室，里面挤满了人，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流感高发的时候。
顾远扶着她，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位置，然后护士来帮她输上了液。
乔安沐倚在座椅上，这一番折腾下来，她只觉得自已的脑袋里好像是塞上了棉花，昏昏沉沉得厉害。
顾远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水，看她不方便，直接递到了她嘴边，“先喝点水。”
乔安沐确实觉得口渴得厉害，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
她的旁边是一位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乔安沐冲她笑笑。
也许是她的笑鼓舞了小姑娘，小姑娘张开小嘴巴问她：“姐姐，你也生病了吗？”
“对呀！”
“姐姐，你也是睡觉的时候没盖好被子吗？”
“也许是吧！”
没想到，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对顾远说道：“叔叔，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姐姐，别让她再生病了，生病可是很难受的。爸爸说过，男生就应该好好照顾女生。”
乔安沐有些窘，现在的小孩子懂得太多了。
顾远却非常认真地对她说：“好的，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她，争取让她不再生病了。”
还好小姑娘输完了液，被她妈妈牵着离开了。
要不然，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安沐，现在感觉怎么样？”
乔安沐看着身边一脸关切的男生，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话，还是早点说开的好，遂沉声道：“顾师兄，谢谢你照顾我，我们之间不合适，希望你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眼见顾远的脸明显变了变，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他，怕是第一次体会到失败的滋味，但良好的家教令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安沐，你现在生着病，我们先不说这些。”
“师兄，我……”
手机“叮咚”一声进来一条短信，打断了乔安沐将要说出口的话。
她点开手机，是某人发来的，只有简短一句话：半小时后去公寓。
她回了一个字：好。
两袋液体输完，护士竟然又拿来了一袋。
“护士姐姐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是乔安沐患者吗？”
“对。”
“那没错，因为你属于高烧患者，医生给你开的剂量稍大一些。”
“啊？”
乔安沐看着满满一袋液体，有些为难。
“听医生的总没错，一会儿就输完了。”
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回到公寓，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乔安沐站在公寓门前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算下来，凌晟宇每次召见她，她这还是第一次迟到。
打开门进去，凌晟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一手拿着平板，正专心地批阅文件。
他穿一件深灰色的衬衣，搭配深色西裤，腕上一款积家限量款手表，一举手一抬足尽显贵气。
许是听到了声音，他扭头向她看过来。
一双如墨似的眸子里无波无澜，看不出任何喜怒。
他看着她，轻轻吐出两个字：“过来。”
声音很小，却迫人十足。
乔安沐心里有些发紧，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他面前，他已伸手攫住了她，然后稍一用力，她整个人倒在了他身上。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低垂下脑袋，躲闪着他的目光。
凌晟宇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她又被迫迎上了他的目光。
头似乎更晕了，刚刚降下来的温度又慢慢升上来了，乔安沐能感觉到自己的鼻翼呼出的热气灼烫得厉害。
凌晟宇冲她抬起了手，乔安沐本能地一躲。
他似乎是轻轻勾了勾唇，然后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眼见他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抱起了她，把她直接抱进了卧室，他把她放在了床上。
乔安沐的脑袋一挨上枕头，两只沉重的眼皮迫不及待地要合在一起。
迷迷糊糊间，听到凌晟宇似乎是在打电话。
“让周医生到公寓这里一趟。”是他一贯地命令似的语气。
乔安沐已经没有精力去深究，翻一个身，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高烧下的她，睡得非常不踏实，睡着的她赤着脚走在一条荒无人烟的路上，脚下荆棘丛生，脚底火辣辣地疼。
周围全都是雾，身边的一切朦朦胧胧。
她提着裙子，恐惧绝望，她边跑边喊：“爸爸，妈妈，您们在哪里？”
“爸爸，妈妈，您们不要扔下我！”
“爸爸……”
“妈妈……”
她不停地喊着。
忽然，她一脚踏空了，整个身体不停地往下坠，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她张开手想抓住点什么，可身边空空如也。
突然地失重感让她从梦中惊惧而起。
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是凌晟宇的脸，彼时他正坐她的床边。
乔安沐正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也许是因为她太过于用力，此时，他的手背出现了红色的痕迹。
她忙松开，“对不起。”
凌晟宇没说话，把她从床上扶起来，然后递给她一杯水，“先把药吃了。”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几片白色药片。
乔安沐本能地想拒绝，她不太喜欢药的味道。
可对方是凌晟宇，她不敢拒绝。
她接过药片，眉头皱在一起，才好不容易就着水咽了下去。
室内一片安静，凌晟宇依旧坐在她的床边，没有立即离开，乔安沐觉得有些尴尬。
她还没有这样跟他相处的经验，以往两人每次见面，无不是直奔主题。
像今天这般什么也不做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
好在凌晟宇的电话很快响了，他接起来，依旧是他简短的话语，“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望向乔安沐，开口道：“药在外面餐桌上，你记得按时吃。”
语气依旧无波无澜。
乔安沐点了点头。
然后看到他抓起外套搭在臂弯上走了出去。
温特助在楼下接到他，“凌总，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我们现在直接去机场。”
凌晟宇点了点头。
坐在车上，凌晟宇专心看起了文件。
温特助从后视镜看他一脸淡漠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凌总，南边工厂的供货链断了有一阵子了，这次薛总约你见面，怕是想抬高价格。”
凌晟宇哼笑一声，“胃口那么大，就怕他吃不下。”
“您的意思是……”
凌晟宇却没开口，继续看起了文件，温特助也默契地保持沉默。
深夜的机场行人稀少，两人很快办好了登机手续。
坐在飞机的头等舱，凌晟宇倚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最近一段时间他连续加班，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飞机在春城降落，刚下飞机，温特助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眼凌晟宇，然后接了起来，“薛总，您好。”
“凌总来工厂视察工作……他行程排得很满……怕是没时间……”
凌晟宇大踏步往前走着，温特助边接电话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温特助一直耐心地跟对方周旋。
等到挂了电话，他对凌晟宇说：“薛总好像有些急了。”
“他应该早料到这一天的。”凌晟宇冷冷地说道。
司机早在外面候着了，温特助帮他打开车门。
凌晟宇跨步上去，温特助从另一面上去。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春城最豪华的酒店门前，电梯一路向上，在顶层停下。
凌晟宇刷卡进房间之前，吩咐温特助：“召集工厂所有高层，两个小时后开会。”
“好的。”温特助答应着。
吃了药之后，乔安沐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次她睡得很沉，没有做梦，一觉到了天亮。
醒来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看了眼时间，快要迟到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路小跑去了学校的阶梯教室。
还好许薇薇已经帮她占好了座位。
许薇薇见到她，惊呼道：“这才一天没见，你这小脸这是咋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乔安沐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许薇薇捏住她的下巴，“可不是，整整小了两圈，阿姨还好吧？”
她没回寝室，许薇薇自然以为她去了医院。
乔安沐点了点头，解释道：“昨天感冒了，有点发烧。”
“哎呀，感冒你就回去休息嘛，干嘛还来上课？”许薇薇吸了吸鼻子，抱怨道，“这鬼天气，不感冒才怪。”
“已经好了。”
教授正在这时进了教室，两人专心听起了课。
乔安沐状态不佳，可还是强打精神，她得为了今年的奖学金努力。
有趣的专业课结束，乔安沐的本子上全都记满了工工整整的笔记。
许薇薇瞥了一眼，不禁说道：“乔安沐，你不要这么卷好不好？跟你做朋友，我压力很大的。”
乔安沐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啦。”
两人手挽手走下阶梯教室长长的台阶，一眼看到顾远正站在学校的香樟树下。
即使昨天乔安沐再次拒绝了他，可他还是一脸温和的样子。
“安沐，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他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
“我已经好多了，谢师兄关心。”
“我看你脸色还不太好，回去好好休息。”顾远叮嘱她。
“顾师兄好体贴呀！”许薇薇在旁边打趣道。
顾远笑了笑，“吃饭时间也到了，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我也可以去吗？”许薇薇跟着凑热闹。
“当然。”
许薇薇拉着乔安沐的胳膊，“走，我们今天可要好好宰顾师兄一顿。”
乔安沐暗暗拉了拉她的衣袖，许薇薇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拉着她跟在顾远身后，“谢谢师兄。”
顾远带她们去了学校后街，这里有许多餐厅和小吃店，消费不高，味道不错，是专门为他们这些学生服务的。
进到一家家常菜馆，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妻，平常他们也经常光顾。
老夫妻的孩子在外地上大学，对待他们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
见到他们，慈祥地笑着：“孩子们，今天想吃点什么？”
顾远接过菜单，抬头征询她们的意见：“安沐，你感冒了，吃点清淡的吧！”
“好。”
“顾师兄，你不能光想着安沐，还有我呢！”许薇薇故意跟他开玩笑。
乔安沐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顾则远问她：“薇薇，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都可以。”许薇薇厚脸皮地说道。
因为许薇薇在场，气氛一直很活跃。
凌晟宇坐在凌氏旗下一家洗化工厂的会议室里，他穿一身纯手工意大利商务西装，金色的袖扣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端坐在首位上，面色冷峻，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台下的众人正在向他汇报工作。
现在汇报的是工厂的一位副经理，专门负责采购。
“凌总，一直给我们供货的薛总忽然断了货，我们工厂的库存已经不是很充足了，怕是撑不过下个月了。”
经理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凌晟宇的表情。
他依旧淡漠地坐在首位上，等他说完，他才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副经理的腿无端打了个哆嗦，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凌晟宇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他，开口道：“既然断货已经有些日子，难道你们没有提早想好对策吗？”
说气平静，可足以震慑人心。
副经理额上的汗流得更凶了，他再次摸了把额头，“凌总，是……是这样的，这么多年，一直是……一直是薛总给我们供货，所以……所以我们以为断货只是……只是暂时的。”
“俗话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国内供货商肯定不止一家，这么多年，你们为什么不做其他考量？”
凌晟宇端坐在首位上，默默地环视一周，在座的诸位全都低下了脑袋。
算起来，凌晟宇接管凌氏也不过才几年的时间，他接管凌氏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很多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可他仅仅利用很短的时间，就熟悉了集团内的所有业务。
集团内的很多老人一开始都不服气，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现在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对他，全部对他俯首称臣。
他坐在那里，即使什么也不说，身上自有一股迫人的压力。
尤其是他这样盯着你看的时候，一双锐利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心底。
副经理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鼓起勇气说道：“凌总，我回去之后立即联系一下其他供货商，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货源。”
凌晟宇抬头直视着他，“一天之内，我要国内所有合适的供货商的资料。”
“好好好，凌总，我这就去准备。”
副经理擦着汗出去了。
其他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躲过了一劫。
回到集团为凌晟宇准备的办公室，温特助站在他办公桌前，问他：“凌总，您真的打算换供货商，您应该知道薛总是谁的人。”
凌晟宇转着手中价值不菲的派克表，沉声道：“是毒瘤早晚都得切除。”
温特助看着眼前一脸深沉的男人，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即使跟在凌晟宇身边这么多年，他也看不懂他。
他的心思深沉细腻，行事大胆果敢，也因此，他才会从他的凌纪淮手里抢过了凌氏。
当年，到底是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现在已无从考证。
他能坐稳凌氏掌门人的位置，已说明他不是一般的池中之物，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一直虎视眈眈的凌纪淮。
下午的时候，乔安沐觉得自己好像是又烧起来了，下了课，许薇薇拉着她的手去餐厅，忍不住惊呼道：“小沐沐，你是不是又发烧了，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许薇薇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是热热的，我带你去卫生室。”
乔安沐摇了摇头，“没事，我还挺得住。”
“小沐沐，你说你哪里都好，就是太逞强了。”
“走吧！要不然餐厅的红烧肉怕是要没有了。”
两人来到餐厅，乔安沐胃口不佳，头一直晕得厉害的，可还是强撑着吃了点。
吃过饭，她把课本递给许薇薇，“你帮我带回去，我直接去星爸爸。”
“乔安沐，你都这样了，竟然还要去打工？你跟我回寝室休息。”许薇薇拉着她往回走。
“薇薇，你松手。”
许薇薇最后还是放她走了，跟乔安沐做了这么久的闺蜜，她深知这丫头脾气倔着呢！
乔安沐在星爸爸负责收银工作，站在吧台前，不停有客人进来，她也一直忙碌。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关系，即使店里面开着空调，可她还是觉得冷得难受。
身上的工作服本就单薄，此时，只觉得浑身打颤，脑袋里像是塞了重物，晕沉沉的。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的时间，她换上衣服，裹紧脖子上的围巾，从星爸爸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