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雾障（2）
雾，不但不散，反而更浓了些。
雾气流窜的时候，轻轻牵动着那些红衣，挂在大树上的尸体晃荡得更厉害了。
“好嘛，刚结束了一群男人，又来一群女人！”赵山明道。乐观如他，现在的脸色也灰了大半。
“你们就一直吊着吧，可不能掉下来了。”许友伦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嘀咕着，也不知是在向谁祈祷。
姜同紧握住手里的枪，渗出滑腻的汗来。
“妈的，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低血糖了，心慌得厉害，汗也流得厉害，口干舌燥，我感觉我快要晕了。”严兴一边说道，一边摇摇欲坠。
突然，“啪嗒”声此起彼伏。
“啊！”何陌纤惊叫了一声，脚步连连后退，隐进人群里。
那原本系着那几具红衣尸体的木藤好像触手似的，突然松了手，红衣尸体直直落到地上。刚才的“啪嗒”声就是尸体砸在地上的声音，夹杂着东西碰撞的闷响，好像是骨头之间的摩擦音。
众人全身肌肉紧绷，微挪着步，全部集中在中央，背靠背，警惕地望着地上那团红色，连呼吸声都是压抑的。
“你预测了她们会掉下来，现在你再预测一下，她们会不会爬起来？”赵山明对许友伦道。他心头早有几万匹泥马奔驰而过，本能地对许友伦有些许迁怒之意，所以语气并不好。
“既然都掉下来了，不太可能只会躺着装死吧。”许友伦毫不客气地道。他心里也慌，也急，所以感觉到赵山明的迁怒，心中也有些委屈，便故意逆着赵山明的意思道。
谁知他这话一说完，那掩藏在红衣底下的东西果然有了动静。就像是摔碎的骨头重新拼接，一节一节地立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完整的人型，背对着众人。
风突然大了，雾气流动更加厉害。耳畔突然嘈杂，仿佛是有好多人在身旁低语呐喊。
赵山明感觉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蹿上头顶，整张头皮都发麻了，幽怨地剜了许友伦一眼，道：“真的是乌鸦嘴！”
许友伦更委屈了，因为委屈太过，转而愤怒。愤怒得厉害，反倒不怕眼前这东西了。手握着电棍，目光如冰锥，直直地盯着那些红色的背影。
“如果这是游戏，这就是npc吧，这是下血本了。”吕前唐一边哆嗦一边道。
姜同目光沉沉。他心中有很多疑问，像一团乱麻缠在一起，找不准线头，越拔越乱。他不相信目前所遭遇到的一切是杂乱无章的。
“面对这类对手，最好用的是电锯。陌纤，你可要打起精神。”姜同道。
何陌纤此时正背对着姜同，闻言“嗯”地答了一声，原本慌乱的神色变得沉静。
元无双微微有些发怔，脑内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没有抓住。
“咯咯咯”……骨节转动的声音响起，只见那些红衣尸体躯干没动，头却缓缓地转过来了，像生了锈的关节，一动一顿，一直转了一百八十度才停住。
原本垂着脖子的尸体齐齐抬头，糊着脸的头发被风撩开。
严兴猛捶自己胸口。他一口气被吓的憋了回去，差点背过去了。
头发底下，是皮包骨头，没有一点血肉，满脸森森的牙齿和黑黑的大眼洞。
可是这只是一瞬间的。当姜同他们目光对上那个黑漆漆的大眼洞的时候，他们像受到蛊惑一般，心中的惊惧戛然而止，双眸中的亮光消失，像失去了焦距。
他们开始傻笑。
此刻，在他们的眼中，站在他们对面的，并不再是皮包骨的骷髅，而是他们很熟识的人，或者对他们很重要的人，在他们熟悉的环境里，模糊了先前的记忆，沉浸在幻想中。
姜同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窗明几净的房屋里，房屋并不大，但是洒扫的干干净净，颇有温馨情调。餐桌上摆满了他喜欢吃的食物，两侧各搁着一个高脚酒杯，里面装着半杯如血般殷红的葡萄酒。
此刻坐在他对面，举杯准备与他对酌的，是何陌纤。
何陌纤是姜同藏了三年的女人。但是，若问姜同爱不爱她，他是回答不出来的。她于他，更多是生理上的需要。她可以令他身体颤抖，却无法令他灵魂颤抖。
何陌纤并不是姜同身边最美丽的女人。
姜同对待感情、对待生理需要一直相对随意。当年面对容颜娇美的元无双的猛烈攻势，他有动过心。他们当时结婚，也并非毫无感情的。但大多数，是因为他恰好需要一个老婆，而元无双恰好是个不错的人选。
爱情？他不认为这应该成为他人生的必需品。
当初跟何陌纤在一起，也只不过是公司聚餐，在酒吧重新遇上，聊了几句，在酒精的怂恿下，然后就在一起了。也没有什么非她不可或爱得轰轰烈烈的情节。
可是为什么现在姜同在幻象中看到了是何陌纤？
他觉得这是他心里唯一的愧歉。无论是对何陌纤，还是对元无双。
如果有地狱，他觉得他会为此事下地狱的。
元无双看见的是姜同。尽管她现在对他基本没有了爱情，但是他依然是她心里很重要的人。
她曾经为了得到他做了很多事，那些事她一件都没忘，时刻提醒着她当初爱着他是什么样子的。
就像强迫症那样，潜意识强调自己爱这个男人，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放手的。一旦放手，那先前的所作所为，就会变成巨大的讽刺，嘲笑她曾经的选择，讽刺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何陌纤眼里看到的也是姜同，他们在一起亲密着。她知道这个男人不爱她，但是她依然想守着他，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就算是悄悄的，偷偷摸摸的。
赵山明的幻象里，看到的是许友伦。他们两个，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一边大笑着一边在江边追着一个黄色大猫跑。
许友伦眼中看到的是赵山明，一人坐在一台电脑前开黑开得正嗨，赵山明随手拿起一罐可乐，灌得脖子都湿了。他伸手，在赵山明的脖子处刮了刮，放在唇边舔了舔。
“你恶不恶心？”赵山明一脚把他的电脑椅踹得老远。
他笑嘻嘻地用脚撑了回来。
时进贤的幻境中，他靠在一个湖边的大石头上，湖风和煦，杨柳依依。他时不时偷偷地从石头缘处往一个方向瞧。那个方向，树荫底下，长长的大理石凳上坐着一个女孩，在捧着书安静地读着。
孔礼，他在幻境中看到自己正在写的那部小说火了，得到了一笔不菲的稿费。他连夜坐了火车去找了刚刚分手的女友，求她回心转意。
在严兴的幻境中，他得到了父亲的同意，去参演《西游记》电影的一个角色。这个角色不是孙悟空，只是个三流小妖精，被孙悟空一个金箍棒就劈死了。就算如此，他也高兴。
郑仪，他在幻象中遇见了一个名医，居然将他的残脚给医回来了。他很高兴，他身边的孔礼也很高兴，孔礼说祝贺他，两人相互搀扶着一起爬了一座高山，一起看了日出。
吕前唐，在幻境中看到的是柴勋，柴勋没死，还好好地跟他说着低俗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