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关于带人回营地这件事，是林丹妮在半夜和游弋白商量后决定的。
他们俩在救下空调外机上的中年男人之后没有着急回家，当晚还是歇脚在他家中。
又是借用人家的卫生间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又是扫空人家的存粮，借他家灶火吃了一顿正常到不正常的晚餐，甚至饭后还开了个电视，看着全频道统一的红色“紧急通知”，在沙发上小声讨论。
——活像两个登堂入室坏事干尽后还赖着不走的强盗。
特别是当林丹妮知道，客厅角落里躺着的那个被自己打死的丧尸，生前是男人的小女朋友之后，这种想法更加强烈。
“姐！哥！”
和表象不同的是，房子的主人，他们“抢劫”的对象并不希望他们拍拍屁股就走人，他拦在林丹妮和游弋白面前，迫切要求要跟他们一起行动。
“明天带上我吧？我家里什么吃的喝的我都给你们了，就一个要求，带上我吧！”
男人“嘿嘿”笑着，努力表示友好，笑容就将脸旁的赘肉推挤起来，看着还挺慈眉善目。
他的话却惹得旁边窝在沙发上休息的江诗叶忍不住吐槽，她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大叔，你明明都大丹妮姐两轮，叫什么哥姐啊。”
顺便一提，今晚一桌芳香四溢的饭菜就是出自江诗叶之手，小姑娘虽然才上高中，但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她很小就开始自己下厨了。
她用男人家冰柜里的冻牛肉和游弋白背包里的土豆炖了一锅浓汤，又快炒了几盘菜，让几人吃到了灾难日以来最丰富的一顿饭。
饭吃得开心，话匣子也就聊开了。只一顿晚餐的功夫，他们就对彼此有了一些了解。
比如他们知道男人本名叫包乐，原本在镇上经营着两家连锁药店，生意不错，自己也是个考了证的药剂师。
他死去的女朋友叫小霞，是他店里员工，年龄只和林丹妮他们一般大。
“我人长得是着急，但我心态年轻啊，我叫我家小霞也叫姐的。”
包乐人如其名，被江诗叶说了一嘴也还是乐呵呵的。
只是转头又恳求道：“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原来还好，现在小霞不在了，我一个人真得怕。”
“这样吧，你总共五箱零食，三袋大米…这些我们也不拿完，给你留下你的那份，你在家应该也可以等到救援。”
短暂地犹豫后，林丹妮回答诚恳地说，“跟着我们，我们也不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既然现在水电气都还没有断，包乐守着他那一份食粮至少还能舒舒服服地撑上一段，运气好的话，也许也能等到政府人员组织救援。
江诗叶和温蓝就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目的地，准备和林丹妮回去，也是因为她的营地里储存着医疗帐篷里偷摸来的头孢、碘伏、纱布之类的物品，本质上他们并不需要林丹妮负责。
不过包乐好像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两人离开，嘴里嘟囔着“救人就救到底嘛”，“我绝对不像早上那样拖你们后腿了”，以及“看你们的武器和装备，你俩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云云。
直等到游弋白说会考虑考虑，他才暂时放过了两人，回到卧室里收拾起了行李包。
温蓝早在黄昏的时候就带着退烧药和饭菜走“天桥”回到了对面那栋楼，照顾他们受伤不方便移动的同伴，并和林丹妮几人约好明早天台相见。
留下的三人则各自找了一间空房，打算度过这意外平静的一夜。
因为夜里无事，所以几人很快就相继睡去。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都有和游弋白轮流守夜的习惯，所以林丹妮在睡到一二点左右时，就准时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马路边昏黄的路灯透过窗子正打在房间泛青的天花板上，在暗影里染出了一小片光来。
她迷朦地去听，发现楼下并非寂静无声，反而不时有丧尸莫名的嘶吼和易拉罐之类的物品被什么东西无意踢开的声音。
林丹妮正打算翻个身继续休息，下一秒却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游弋白不在她身边，整个小小的客房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竖起耳朵，意识到黑暗中真的有模模糊糊的抽泣声，透过床前的门缝隐约传来…
她一下子从残梦里清醒，立即抽出睡前藏于床下的尖刀，像一只猫一样，踮着脚来到了门边。
“咔嗒”一声。
门锁被她小心翼翼地拧开，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尽量把门悄无声息拉开的这缓慢的一分钟里，门缝中流徙的冷空气逐渐侵袭进林丹妮洗浴后新换上的短袖t恤中。
她打了个冷颤，听见门外夹杂着古怪低语的抽泣声也越来越清晰。
月光和路灯掺杂着，照进了凌乱的客厅，林丹妮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握紧刀柄，顺着声音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
蓦地，一旁玄关处传来响亮的“咚咚”两声撞击。
那暴躁的声音让林丹妮的心突然一抽，还没松懈下来，她的视野里就又出现了一个坐立的人影。
那人影与周围的漆黑混作一团，根本难以辨认。可因为此时门外的声响，那个人影也在一瞬间转过头，好像在直直地向她看来。
一口气堵在了林丹妮的胸口，让她的心跳声变得十分急促。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个人影的位置就是白天他们安置尸体的位置！
可是…
“你在做什么。”
就在林丹妮极度紧张的时候，游弋白的声音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他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啪”地打开手电筒，一把照向了地上的人影。
“是我是我！”
被强光突然一晃，包乐连眼睛也睁不开。他一边抬手遮挡光线，一边连连解释。
包乐？
林丹妮看着对方流满鼻涕眼泪的脸，默默藏起了背后的剔骨刀。
她走近几步，看见小霞的尸体还好好地躺在原地，就是她胸口的位置，被包乐放上了一张他们两人的合照。
“我还以为…”你完全不难过呢…
想起下午包乐始终挂在脸上的笑，让人完全看不出刚失去女朋友的悲伤，林丹妮那时还有些奇怪。
“你…”她看着胡子拉碴，鼻子通红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自己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在现实世界没有男朋友，和父母的感情也不是很好，更没有和亲人有过死别的经历，因此乍看见一个大男人抽抽噎噎，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乱七八糟的短句，包括且不限于：明天早饭吃什么，门外好像有丧尸，游弋白怎么也没睡，这人怎么回事…
最终汇成她口里一句听上去十分薄情的：“你哭了？”
手中还捏着纸巾的包乐：…这还要问吗？
“不是不是。”慌忙擦去脸上的水渍，包乐又呵呵一笑，“我就是来最后看看她…”
一旁的游弋白就和直白的林丹妮不同，他好像没有看见他红肿的双眼，只是提醒道：“如果你明天想要和我们一起走，那晚上得休息好，否则外面的丧尸你会没精力应对。”
“我知道。”包乐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引得门外的丧尸对着大门又是用力一撞。
三人同时看向漆黑的玄关，没等人发问，包乐主动说道：“门口那个是我家邻居胖婶…就是她在小霞开门的时候抓了小霞一道。”
“你们不一直在家里吗，为什么要开门？”林丹妮疑惑。
“猫眼里看的时候，胖婶只是看着有些累罢了，她说跟我们借点盐，说是家里没盐了…小霞，她一直比较热心，没多想就把门打开了…”
包乐陷入回忆，越说越多，可林丹妮听着听着却越发觉得心惊。
她抬眼看向游弋白，显然对方和她一样都想到了那天在仓库看见的会说话的“老宋”。
门口的胖婶和老宋一样，他们好像都在通过某种日常的行为来欺骗其他幸存者，将他们引出安全区，而后进行猎食、感染。
可丧尸怎么会有智慧呢？
林丹妮想不通，所以她打算去玄关看一看。
她起身走向玄关的时候，身后包乐还在自言自语地低声絮絮着：
“我女朋友也就二十多来岁，小姑娘嘛，还在贪吃的年纪，家里这些零食都是她平日里买的…你说那些米粮？哦，好些天前，她在网上看了个什么帖子，说接下去要世界末日了，就非要我多买几箱干货囤着，呵，我那时候还不信她…”
“你们为什么不撤离呢？”她听见游弋白轻声询问。
“哎…我们这刚设立避难点的时候，邻里几个没人想要撤到隔壁江城的，都觉得折腾。市区就算有点骚乱，那军队不派过去了吗…小霞？小霞其实一直催我走来着…
…是我。是我想着等事情结束了可以第一时间重新开业，一直劝她再等等…而且我们有粮有水，干嘛要跑。
可现在…小霞也没有了…”
包乐好像又哭了，这一次林丹妮没有再回头去看。她听见游弋白说了句“节哀”，然后也站了起来，似乎在向她走来。
只是她的注意力仍然在脚下，她控制着自己，努力不让鞋子接触地面发出额外的动静，一步一步靠近紧闭的防盗门。
可忽然间，门外的声音还是变了。
不再是不耐烦地捶击声，听上去突然像是有人在礼貌地用手敲门，“叩”，“叩”，关节叩在门上的声音十分规律。
林丹妮却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炸了毛。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门外的人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如果是，那对方又是如何察觉到的呢？
她屏住呼吸，身后游弋白的靠近也为她带来了手电筒的光亮。
于是她鼓起勇气，抬手掀开了猫眼的盖子——
即便早有准备，林丹妮还是被那一眼涌动的诡异的七彩吓了一跳。
即将脱出的惊呼被她一把捂在口中，她猛地后退，一头磕在游弋白新换上的衬衫的纽扣上，疼地她一下子就眼泪汪汪。
她说不出话，却拉住了同样想去一看究竟的游弋白，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太恶心了…和老宋一样，门外的人也明显被那种绚丽到古怪的虫子们寄生了。
可和老宋不一样的是…
林丹妮回想起猫眼中看到的，那个与她仅有一门之隔的，紧贴在圆玻璃外侧的瞳孔的轮廓。
那是一只被寄生的突起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