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徐子寰带着两个小朋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便开始询问着:“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二娘,小哥叫秦大胜,小哥不喜说话,我便替小哥回了小娘子。”
“没关系,在我这里,不必客气。”
秦大胜突然说了句:“小娘子与我们身份不同,尊卑有别,怎能放肆,多谢徐娘子照顾,等阿爷阿娘出了狱我们便离开。”
秦大胜如今已经八岁,就连秦二娘也六岁了,只是因为吃食不多,营养不良,便看着个子不高,比同龄的孩子小一点罢了。
“你我虽父母不同,却抬头见的是同一片天,脚下踩的是同一片地,幸得圣上贤德,使天下统一,家家户户可吃得饱穿得暖,天下众人亦是得清风以共沐,得江水以同游,既是官家的子民,又是天下的主人,何来尊卑。”
徐子寰说的头头是道,摇晃着小脑袋瓜,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嘴里都变得铿锵有力,像是这世界都被她看透了一样。
“娘子切莫胡言乱语,人生来不等,三教九流,祖宗规制,难以逾越,又怎做得天下的主人。况且谁与娘子说百姓安康、天下统一的?娘子的餐桌上餐餐都有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享之不尽,可外面的很多人生下来到现在连粟米饭都没吃过几次。”
徐子寰愣住了,难道不是吗?她从小到大吃穿不愁,外面街上的商贩农户看起来都是幸福的。
她看到的当然都是好的,毕竟她住在了青州最繁华的地方,身前身后有仆人,出府进门有香车。
秦大胜神情淡漠,再说下去恐怕就该说她:鼠目寸光,坐井观天了。
秦二娘见她一脸疑惑,再说下去怕是会驳了她的面子,便转身看着院子里忙前忙后的婆子媳妇们,问道:“娘子,府里好热闹啊。”
徐子寰也不知道该对秦郎君怎么回答,听见了秦娘子兴致勃勃的提问便转头回答了,好在她年纪小,在玩闹中很快就忘了秦大胜说的话了。
“明天大姐就要嫁给徐州刺史家的大郎君了,大姐姐出嫁当然热闹了。”
徐家的大娘子徐子慧本是二夫人所生,可怜二夫人身娇体弱,生了她之后便常年发病,却一直苦苦支撑着,直到她四岁时,二夫人将她托付给大夫人,这才安心的离开了。
姜莲和徐淮阳待她最好,还把她记到了正房的名下,从此便是徐府的嫡出大娘子。
她也知感恩,将徐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教弟弟妹妹们道德礼仪,徐府上下一片和睦,她这一嫁人,就连府上的下人都唉声叹气了好几日。
……
天隆二年,七月初六,大吉。杨氏有子伯邱,博学多才,温文尔雅,徐氏有女,华茂春松,贤良淑德,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徐子慧成婚后不就,徐家的老二老三——徐子凯和徐子旋便启程去往边境,守护草原与大梁最脆弱的边界。
同年十月初一,荣沁公主启程嫁往靖国,红妆十里,华贵庄严,珍宝金玉数不胜数,经书典籍六百卷,各种烹饪食谱、图纹花样不计其数,治病药方近百种,建筑图纸、工人匠人百余名,乐人舞姬数百人,战马两千匹,和亲队伍之浩大,百年未见也。
就连百姓都知道,梁国衰弱,和亲队伍如此浩大,实为耻辱啊!一边为公主的牺牲感到惋惜,又一边感念公主的恩德。
荣沁公主十几年荣华,更有皇恩浩荡,宠爱倍加,如今也落得如此境地……
“家国受难,皇家苦,百姓更苦,舍我一人保万民,善哉……”
十月初六,赵煜晢跟随陈将军去往冀州抵御蛮夷、镇守边关。
他挺直腰身骑在马上,身着盔甲的样子真像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陈大勇看着他回首长安的样子,眼中露出的藐视和仇恨的眼神就知道,他定然是野心勃勃之人。
公主出嫁,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梁国好像也因此平静了下来,不再受战争的侵扰,百姓们的生活也轻松了不少。
徐淮阳最近许是少了事情做,总是看着平平练武,“平平,你师父说了,前些日子教你的东西你学的不好,这些日子便要你每日多练一个时辰。”
“谨遵师傅、阿郎教诲。”
数月前,秦家夫妇因中毒惨死狱中,幸得徐淮阳挚友甄亦涵找到证据,为秦氏夫妇讨回公道,此案牵扯到的一干人等也已经押到长安,由三司会审。
只是可怜了这一双儿女,如今痛失双亲,孤苦无依。徐淮阳实在不忍他们流落在外,便给他们更名换姓,养在了徐家。
给他们取名叫平平安安,便是承了他们父母生前的愿。
如今,平平跟着甄亦涵练武,安安陪着徐子寰读书,这两个懂事的孩子感念徐家上下的关照,尽心尽力习武读书,照顾好徐子寰便是对恩人最好的回报了。
十二月的大雪飘了三天,这青州里的活计似乎都停了下来,从京里来的人也慢了许多。
青州的客人浩浩荡荡声势巨大,踏雪而来,引得青州百姓围观,一行人在青州府衙停下。
传召的官员是吏部尚书杜雄,传的是圣上召徐淮阳进京的圣旨,其目的可想而知,一是为了推进新的法治,其次是为了平衡雍州三大家族的势力。
“杜尚书请休整些时日,咱们三日后启程可否?”
“那便叨扰了。”
“荣幸之至。”
杜尚书与徐淮阳去书房谈论公事,姜莲带着徐子寰兄妹三人去将军府同父母亲道别,徐家上下都张罗着自己的事情。
三日后,徐家上下便开始陆陆续续的赶往长安,元旦前,徐淮阳进宫禀了圣上,得了个正四品上吏部侍郎,不成想刚进了京城便讨了个人人眼红的官职。
赵景佑一见到他就笑的合不拢嘴,多年未见,他一直在徐淮阳耳边念叨,很多话驴唇不对马嘴,但他也只是想把思念全部说出来而已。
“淮阳兄,多年不见,不知当年的状元郎还聪慧否?”
“状元郎当然聪慧,就是不知当年的小太子还是那么胆小吗?”
“徐淮阳,你敢取笑我?”
两人一人一句的互相伤害着,都是以前的糗事,要不说是最好的朋友呢,就是吵架打闹都能直戳人心窝子。
徐淮阳席地而坐,也把赵景佑拉了下来:“不闹了不闹了,跟你说个正事儿。”
“什么事儿?”
“我不想要这么高的职位,毕竟我也不是以前的毛头小子了,胆子也小了,这么多年不回长安,恐怕落后了许多啊。”
“这还真不像当年什么都要和我争一争、比一比的徐淮阳了。”
两人从小玩到大,同在国子监读书,在兵部任职,一起去往梁州御敌,相互扶持二十余年,在赵景佑继位之前,为保护他的储君之位主动迁往青州。
“今时不同往日了,再也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了,平平淡淡的日子就是最好了。”
“要不是有杨孑和相里寒,这么多年你不在我还真是挺不住啊。”
“那两个家伙肯听你的?”
“我早已不是当年胆小怕事的蠢太子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他俩虽然还总是明里暗里的骂我,但都是为了大梁好,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原来这么多年你长的本事叫‘隐忍’,哈哈哈哈哈……”
赵景佑气上心头,憋红了脸,对着徐淮阳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取笑我了,这次让你来长安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你那什么修改法律和军队、先种粮再读书的想法早就传到了青州了,但是百姓们没什么反应。他们才不关心军不军队、法不法律的,他们关心的是少一点贪官污吏欺负他们、少征收点没用的税就好了。”
徐淮阳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时局动荡,怎好大动干戈啊,有些事情急不得啊,外患刚除,内忧还远吗?雍州那三家有百年基业,你怎知没有二心?都是你把这些人喂养的如此庞大。”
赵景佑为了巩固地位娶了敦煌洪氏之女洪静,洪家祖上跟着□□皇帝打江山,到现在依旧是风光,他又纳了扬州豫章罗家的罗攸妍为妃,罗家与京兆杜氏又是姻亲,杜锋是太师,两家人也是几代为官,在长安根深蒂固。
这三家各有鬼胎,赵景佑秉持着水至清则无鱼的原则,让他们三家先相互纠缠着,若是等到有一天一家独大那才叫真的内忧。
现在他只想如何尽快恢复百姓们的生计。他儿时便游历民间,三教九流深入人心,百姓疾苦仍历历在目,若非百姓安逸、世间和乐,岂敢称自己是真龙天子。
赵景佑喃喃低语:“难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吗?怪不得杨孑说我一如当年的愚蠢。”
听到杨孑果真还是跟当年一样言语粗鲁、不拘小节,徐淮阳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他早年也被拘在长安,能理解他的孤独与恐惧,不忍他太难过,又连忙安慰:“我身边有一人也是同你一样,妄想有一天能改变俗世教条。”
“你怎知是妄想?说来听听。”
“家有一女,名曰子寰,年五岁,她曾说‘世人所见天地如一,官家贤德,使天下统一,家家户户可吃饱穿暖,天下众人亦是共沐清风,同游山水,既是官家的子民,又是天下的主人。’她懂什么谋论、什么天下大义,就是从未见过世面,太单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