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是谁？
收假以来，实验高中的学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小长假，按照国家规定清明节能有三天的假期。
所有同学都在欢欣鼓舞地收拾东西回家，唯独只有洛嘉在发愁。
清明节学校宿舍不再让学生留宿，而去浙江找妈妈却又太远了，妈妈原打算让洛嘉放小长假就回外婆家将就几天，但是洛嘉再也不想回到那了。
洛嘉对这个故乡未必有多讨厌，只是不喜欢那时的自己罢了，只要想到回去，就想到了曾经那个卑微弱小的自己。
她不是在和外婆家较劲，只是在和自己较劲罢了。
“那你去市区里的伯父家住几天吧。”妈妈打着电话和洛嘉说道。
虽然离婚之后洛妈妈不让洛嘉联系爸爸，但是洛妈妈允许洛嘉和这位慈爱的伯父联系。
洛嘉想起伯父对自己的慈爱和关怀，便决定去伯父家度过假期。
洛嘉只依稀记得伯父家在供电所的旁边，但是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也忘了到供电所具体的路线。
“秦晴，我想去供电所，我应该坐几路车呀？”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上洛嘉向秦晴询问线路。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坐出租车吧。”
“出租车太贵了，我还是坐公交车算了。”
“那你也问问前面两个，他们两个也是本地的。”秦晴直接叫张浩泽和刘能转过头来，用手指了指洛嘉。
“就是我想去供电所，我应该坐几路公交车换乘？”洛嘉有点怪难为情地说出自己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身边的三个朋友家境殷实，秦晴周末放学都是坐出租车，张浩泽会有家里司机来接送，刘能平时都开电瓶车上下学，都很少乘坐公交车。
“我把我电动车借你，你自己飙过去。”虽然学校多次三令五申禁止外宿生骑电动车上下学，对于外宿生的刘能来说，上下学时间恰好是交通最堵塞的时候，骑电动车是最好的选择。
还不等洛嘉驳回刘能的建议，张浩泽就往刘能脑袋锤了一拳，开口说道:“是不是傻，她都不识路，怎么骑电动车！而且电动车太危险了。洛嘉，我顺路，你放学和我一起走就好了。”
“好的，谢谢你。”困扰自己的问题得以解决，洛嘉眼里满是高兴。
一个住在城南的人却想送城北的人回家，刘能看着张浩泽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拍了拍张浩泽的肩膀，一脸“兄弟，我都懂的仗义。”
张浩泽瞪了一眼刘能，暗示他别多嘴，好不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不能被这混小子给破坏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顺路，不过是因为想送你，所以顺路。
张浩泽在宿舍楼下边打电话边等回宿舍拿衣物的洛嘉。
“喂，陈叔，你不用来接我了，我今天自己回去，你知道我们学校到供电所要坐几路公交车吗？”
张浩泽牢记司机师傅说的路线，原来去供电所要这么远，想到一会儿要和洛嘉呆这么久，心里不禁雀跃起来。
“哇，这个男生痞帅痞帅的，好像陈冠希。”路过的女生看到张浩泽的样子，激动地拍打身边好友。
“别看了，在女生宿舍楼下，肯定有对象了。”那女生仔细欣赏张浩泽的脸，大声的发出一声感叹，为自己错失这样的帅哥而感到惋惜着。
张浩泽听着两个女生的话，内心毫无波澜，从小到大赞美他容貌的人太多了，起初还有些高兴，现在已经听麻木了。
张浩泽看着在走廊奔跑的洛嘉，内心很快被难过所侵蚀，他郁闷自己的好为什么洛嘉看不到！为什么她眼里只有那个穷小子贺林森！
更让张浩泽难过的是，自己的类型与贺林森完全不相同，贺林森身上的阳光亲和是自己从来都没有的。
“你慢点。”张浩泽看着从二楼跑下来的洛嘉，生怕她摔倒，对着洛嘉的身影大喊道。
可洛嘉根本听不到张浩泽说的话，依旧快速地跑向等待已久的张浩泽。
“要是你愿意向我走向一步该有多好。”张浩泽看着朝他跑来的洛嘉，小声地嘀咕出自己心中所愿。
只要洛嘉走向张浩泽一步，他定会向她走向99步，亦或是说只要她回头，他就一直在。
张浩泽不是个胆小的人，他知道洛嘉喜欢贺林森，知道自己不是洛嘉喜欢的类型。
所以他迟迟不愿表明自己的心意，只希望她幸福就好了，他可以看着他们一起上好大学，一起有一个好未来，一切都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因为是周末放学时间，公交车上人满为患，洛嘉和张浩泽只好紧紧依靠着对方，防止摔倒。
张浩泽原在路上看到过拥挤的公交车，只觉得压抑不堪，现在的他却爱上了公交车的拥挤。
洛嘉所站的位置抓不到扶手，张浩泽与她换位置，而自己站在洛嘉外侧，为她挡下波涛汹涌的人群。
他和洛嘉紧紧依靠着，手臂挨着手臂，他甚至闻到了洛嘉秀发的味道。
张浩泽喜欢和她呆在一起的感觉，他的大脑现在飞速运转着，为能和她继续呆在一起而寻找着理由。
“洛嘉，之前我们不是说要收集三毛的书吗？明天我们去书店转转吧。”张浩泽忐忑不安地说道，他生怕洛嘉会拒绝，手也不知不觉变得冰凉起来。
洛嘉思索着明天的作业任务，感觉能够完成，便答应了张浩泽:“好。”
张浩泽看到了洛嘉刚刚犹豫了片刻，即使洛嘉最后答应了，但他心里还是感觉到了缺失，他心里开始烦躁起来，心里暗忖道:“难道你就这么不愿和我出去吗”
但他不敢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他害怕这得来不易的独处落空。
在洛嘉六岁那年，是父母吵得最凶的时候，每次他们吵架，洛妈妈都会把洛嘉送到伯父家住几天。
洛嘉小时候一直羡慕伯父家温馨和睦的家庭氛围，羡慕伯父家富裕自由的生活。
殊不知每个家庭都有鲜为人知的一面，每种生活都离不开柴米油盐的困扰。
洛嘉手里揣着水果，心里怀着与亲人重逢的期盼，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嘉嘉，吃鸡肉。”伯父依旧对洛嘉关怀备至，直叫洛嘉夹菜吃。
“谢谢伯父，我自己夹。”洛嘉听从伯父的话夹着鸡肉，心中因为家庭的温暖和亲人的关心从而高兴不已。
“阳阳吃啊。”伯母撇了一眼洛嘉，夹了个鸡腿到堂哥阳阳碗里。
洛嘉刚夹到一块鸡肉，便看到了伯母刚刚的白眼，听到伯母的这句话，不禁想起小时候的那块骨头肉，明白了原来自己去到哪都不招人待见。洛嘉最后嚼着青菜，吃完了那顿饭。
洗完碗的洛嘉被伯母叫到房间里，说道：“嘉嘉啊，今天天气还挺冷的，我们偶尔可以学一下北方人，不用天天洗澡，我和你伯父今天都只洗脚。”
洛嘉明白伯父家是用燃气型的热水器，少一个人洗就省一点煤气，洛嘉虽然知道伯母可能是节约习惯了，但是想起正在洗澡的堂哥，洛嘉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洛嘉知道住在别人家里又有什么抱怨的资格呢借住在别人家里，心里再不舒服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洛嘉来到客厅陪着伯父看电视，两人闲聊起洛嘉小时候的趣事。聊得越多，伯父的话题也扯得越远，甚至聊起了洛嘉隐藏在心底的话题。
伯父面带难色地开口说道：“嘉嘉，虽然你爸爸做得不对，但是他毕竟是你爸爸，听说他现在在城南买了房子，你有空去看看吧。”
洛嘉听到爸爸这两个字眼，心里不禁楞了一下，自己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爸爸了，已经逐渐忘记爸爸的模样了。
每次听到别的同学描述爸爸的慈爱或者严厉，洛嘉都会离开人群。她害怕同学们问起爸爸，害怕与人谈论爸爸，因为她对父亲这个角色感到无比陌生。
她已经忘记了爸爸的声音，忘记了爸爸的样子，忘记了爸爸的性格。
现在听到伯父重新谈起父亲这个角色，洛嘉才有了一点点的归属感，对往事也有了一点记忆。
她记得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妈妈痛骂爸爸，最后爸爸收拾东西离开了家里，那一次是洛嘉最后一次看到爸爸。
“伯父，我爸之前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们为什么离婚？这些我妈都没有跟我说过。”
“明天你自己去问你爸吧，地址我给你放这了。”伯父拿出纸笔给洛嘉手写着一份地址。
洛嘉拿着手里的纸条犹豫不决，对纸条上的地址陌生无比，她想知道父母离婚的原因，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爸爸都不来看自己。
洛嘉想起小时候表妹说“你没有爸爸”的情景，想起这些年在外婆家的小心翼翼，想起妈妈扛着腰伤搬货，想起今晚被伯母的特别对待。
洛嘉突然好想爸爸，好想把这些年的委屈与心酸都告诉他，好想听他的安慰，好想像别的同学一样依偎在爸爸的身旁。
第二天，洛嘉满怀期待地按响了爸爸家的门铃，开门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爸爸，爸爸的模样变化不大，虽然很多年没见，但门打开的那一刻，洛嘉一眼就认出了他。
洛嘉的眼泪不争气地挤满了眼眶，内心抗争着要怎么叫出那声好多年都没有叫出来爸爸。
“爸爸，是谁啊？”还没等洛嘉犹豫挣扎地喊出那声颤抖的爸爸，洛嘉就听到了一阵小跑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纤细的小手环抱住洛爸爸的大腿。
“爸爸。”洛嘉木讷地重复着两个字，不是在称呼，而是在重复刚刚那小孩子说的话，红了的眼眶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断了线似的砸落下来。
洛嘉看着眼前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心里感慨道“原来爸爸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我甚至要和别人分享爸爸，不对，这已经是别人的爸爸了，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儿子，这是发传单的姐姐，你先进去找妈妈，不要和妈妈说哦。”洛爸爸温柔地拍了拍小男孩肩膀，示意小男孩先进去。
洛嘉听到爸爸把自己称为发传单的，心里的委屈瞬间转为愤怒和不满，她擦了擦脸颊的眼泪，满脸微笑着，但眼神却凶狠狠地紧盯洛爸爸。
洛嘉倔强对小男孩说：“小朋友，让姐姐进去和你妈妈宣传一下传单的内容好不好？”
“你疯了吗？我们出去谈。”还没等小男孩回答，洛爸爸青筋暴起一把抓住洛嘉的胳膊，拽着洛嘉往外走。
洛嘉的胳膊被拽的生疼，但是比胳膊更痛的是自己的内心。原来爸爸有了新的家庭，原来自己孤单时爸爸在陪伴另外一个孩子，原来爸爸不肯认自己。
洛嘉被爸爸拽到一个咖啡馆里，这时的洛嘉已经不再哭泣，她知道这样的爸爸不值得她掉眼泪。
“你来干什么，你想要什么。”洛爸爸愤怒地看着女儿，连喝的都没有点。
“是伯父说要来看看你，结果发现你过得比谁都好。”洛嘉看着眼前的爸爸，这时她才注意到爸爸满面红光，满脸生活幸福的模样。洛嘉想起伯父对洛爸爸的关心，对眼前的洛爸爸恼怒起来，说话也冷嘲热讽着。
“因为和你妈离婚的事情，我和你伯父好久都没有联系了，他叫你来看我什么。”
“他叫我来看看你过的有多好。”这些字被洛嘉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她的眼里全是愤怒和不满。
“那你现在看到了，你可以回去了，你要是敢和我的家人接触，胡说八道什么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看来，你的妻子和孩子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啊。”洛嘉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洛爸爸，冷笑着说出嘲讽的话。
“你想干嘛这里有两百块钱，你拿了就走了吧。”洛爸爸说着就从塞满钞票的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满脸的不耐烦。
“你以为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钱”洛嘉“涮”的站起来质问着洛爸爸，面对洛爸爸的羞辱，洛嘉此刻已经没有了嘲讽的心思，她开始伤心起来，她来找洛爸爸只是为了来寻找那点微薄的父爱，为这些年妈妈所受的委屈讨要一个说法。结果她发现自己所渴望的父爱属于另外一个孩子，所受的委屈不过是个笑话。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除了钱还能说什么，你拿了钱就赶紧走，以后不可以再来这里了。”
洛嘉听到爸爸这样的话，站起来把所有的愤怒都喷涌出来。“两百块哪够啊？看来我得找你老婆要才行，顺便告诉她你抛弃妻子的事情。”
“啪。”
洛爸爸站起来给了洛嘉一个耳光，力道之重，让洛嘉跌落到沙发里。声音之大，咖啡馆里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所有人都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些人偷偷举起手机，好为今后的朋友圈保留点素材，有些人表面淡定的喝着咖啡，眼神却一直在偷瞄。
高档的咖啡馆里，一群穿着得光鲜亮丽的人看着无论是年龄，还是体格都相差悬殊的两位当事人，没有人同情弱者，只希望当事人情绪能越来越激动，情节能越来越有趣，
“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抱回来，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洛嘉被洛爸爸的一巴掌打懵了，但让她更懵的是爸爸说的话。
“抱？什么叫做抱回来？”洛嘉眼神惊恐地看着爸爸，泪水划过被打红的脸。
“我也不想瞒你了，之前你妈一直怀不上孩子，就把你抱了回来，所以我对你根本没有感情，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是拐还是抱？我的亲生父母呢？”洛嘉肌肉因紧绷而变得酸痛，双腿变得虚弱无力，她瘫在沙发里生怕自己支撑不住。
洛爸爸冷笑一声，“是抱，当时你的亲生父母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一直想要个男孩，结果生出你又是个女孩，就把你送给我了。”
“那你也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和我妈离婚，和别的女人生了现在这个男孩子吗？”
“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你是男孩，我可能和你妈还不会离婚，但你偏偏是个女孩，别的女人给我生了个儿子，我当然得跟你妈离婚啦。”
洛嘉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怎么可以把出轨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洛嘉想到来的路上自己那种兴奋与期待，就感到一阵厌恶和恶心，她想离眼前这个男人越远越好，永远不接触更好。
洛嘉想起了洛妈妈曾对自己说，心里越难过脸上越不能表现出来，没有人会心疼你，甚至可能会笑话你。
此刻的洛嘉心里好像得到了某种力量支撑着她，她心里回荡着一个声音:“洛嘉，撑住，至少不能在这种人面前崩溃。”
“我是不会去找你的家人的，拿着你的钱滚吧，因为想到离你那么近，我都觉得恶心。”洛嘉撇掉脸上的泪水，挺直胸膛端坐在桌前，双手颤抖地撑着沙发，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装出无所谓的说出这些话。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洛爸爸拿起钱，一边把钱塞回满满当当的钱包，一边骂骂咧咧地离开咖啡店。
看着窗外洛爸爸离开的背影，洛嘉弱小的身躯再也撑不住了，她一把瘫坐在咖啡店的沙发里。她蜷缩在沙发上，虚弱至极，无力招架过往记忆与忧伤，回忆好像秃鹫向她猛扑而来，等着她死，好享用一番。
她想起了妈妈这些年的辛苦，想起了舅妈曾给妈妈介绍过对象，但因为那个男人不喜欢洛嘉，妈妈果断和男人分手。想起了爸爸说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可能就不会离婚了。洛嘉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男生，但很快被这个想法给恶心到了。
“做男生吗？做一个像爸爸那样的男生吗？”她不断地向自己提问，试图寻找一个优秀的男生作为例子，说服自己并不是所有男生都像爸爸一样。
当喜欢一个人时，只要是能和他沾边的事情都会想起他。就像现在洛嘉想起贺林森。
“对，贺林森就不是爸爸那样，如果做男生的话，自己可以像贺林森一样优秀。”
人在受到委屈时总是会想到向喜欢的人倾诉，那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便觉得已是一种安慰。
洛嘉突然发现自己好想他，好想打电话给他，那怕什么都不和他说，但她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洛嘉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快速地拿出手机拨通贺林森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听，但接电话的却不是贺林森。
“喂，你是谁。”电话里传来的是女生娇滴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