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对等的谈话
兴顺寿司店。
抽风机稳定地运作，油烟伴随着隆隆声排放到外，单经过店铺都能闻到一股浓香。
郁屈千明白大叔又没在做寿司了。
已是十点多，周围的店铺早就打烊了，唯独寿司店还开着，从里头透出暖色的光，远看仿若死水中明晰的孤岛。
寿司店里只有一位客人，那人坐在大将台前，手肘搭桌，手腕撑脸，另一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面很快端了上来，是看着就令人喉咙发干的红油汤底。
大将在围裙上擦擦手，也不去做别的事，抱臂看着这年轻食客吸溜。
身为一名厨师应当知道这是一种大忌，没有人喜欢在自己用餐时被人盯着，这是一种对于私人空间的侵犯。
虽说如此但陪聊也是大将工作的一部分，所以常能看见大将站在台前，但有经验的大将可不会就这么傻傻叉腰看着客人聊天，而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忙起来——这让一些细心的食客觉得大将总有做不完的事儿。
其实不然，这只是一种放松气氛的小手段，当人们感觉自己被关注的程度不轻不重时更容易聊得开——类似的有一个杯子平均能擦十分钟的酒保——大将台和大将手里的菜刀往往也是擦了又擦磨了又磨。
更为失职的是大将此刻的目光还带有几分审视——这可以说是人类最讨厌的眼神之一了，理所当然让年轻食客不悦地皱眉：“怎么了？”
“郁屈千？”大将问。
“是我，有事？”食客说。
大将摇摇头，移开目光拿起抹布，缓慢擦拭柜台。
这时门帘被拉开，窗帘拨动门口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欢迎光临。”大将抬头。
罕见的这家店一晚进了两位食客，看面相都是高中生。
“拉面，不加辣。”那新来的食客冲大将笑笑。
“好嘞。”大将放下抹布转身进房，很快里头又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
“郁屈千？”那新来的笑笑，在离食客一个位的地方坐下。
“是你啊，真巧啊。”假屈千转头。
简单打过招呼后场面又沉默下来，两人不过粗粗见过两面，谈不上熟悉，也没什么可聊的东西。
状况在清汤底的拉面上来后才有所改善，郁屈千端过碗喝了一大口热汤，完事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面汤下肚话茬子也想好怎么起了，郁屈千掰开筷子：“你来这吃夜宵？”
“是的，周围只有这里味道不错又现在有开了。”假屈千回应，“你这是去公园看完烟花回来？”
“是的啊。”
“一个人？”
“两个。”郁屈千耸耸肩，“另一个我送回去了。”
“那挺遗憾。”假屈千笑笑，也啜了一口汤。
大将上完面就开始磨刀了，刀与磨刀石轻轻摩挲，但听起来并不多么刺耳，低低的声响带着一定频率，恍惚间如若潮汐起落。
氛围乍看很闲适，于是两人的对话也如浪般不急不缓，随着潮起潮落飘飘悠悠。
“烟花好看吗？”
“不赖，就是人多。”
“正常。”假屈千理解地点头，“毕竟是祭典。”
“听说花火大会有上层人士专用的坐席，不仅空旷还提供免费的饮料。”郁屈千说。
“是有的。”
“你说你去的话会不会给你开放呢？”郁屈千咬得海苔吱吱作响。
“你高看我了，我家只是中产阶级。”
“可是你指挥的人刚把我追得可惨了。”郁屈千笑笑，“想不到乔银还熟悉《孙子兵法》啊，短短几天之内就能把怪物们操练得有模有样。”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郁屈千摇头晃脑，“那天我们第一次见时结城结衣不是叫了郁屈千么？”
“我应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当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一个陌生人突然叫你名字你却没有问为什么。”郁屈千说，“这只能说明在你看来我们知道你名字理所当然，所以你也没有追究。要我说你的演技太烂了，演一半不七不八的。”
假屈千沉默了，埋头咀嚼拉面。
“现在揭露我身份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他说，“我以为你会视而不见。”
“实在看不惯有人顶着我的脸。”郁屈千说，“而且你主动来这接近我，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友好地吃一餐饭。”
“不愧是你。”乔银点头，“那我也不废话了，郁屈千，我希望你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你说的是想要我命的那个你们？”
“那些东西只会遵循自己的本能行事，如有失礼还请见谅。”乔银笑笑。
郁屈千冷笑，心说谁家的本能可以把守株待兔和两面包夹这一套玩这么麻溜。
“你身份不简单吧，无论是身手还是在这里藏着的东西。”乔银继续说，“有这份本事何不同我一起干番大事呢？”
郁屈千微沉眼眸，对方这是在威慑自己他此次来寿司店就是想拿走上次存在这里的武器，现在看来那武器多半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那就先说一说吧。”他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刺耳的电话铃打断了他，三人一同看向乔银的屁股兜。
乔银拿出手机，上头显示“芥川”。
“你的朋友？”他向郁屈千示意。
“接接看呗。”郁屈千说。
“我跟你说不得了啦！这个城市出大事情了！你绝对想不到现在发生了什么！”通了电话果不其然对面是芥川那个吊儿郎当的声线，“你有看网络么？没看也没关系！我告诉你现在网络上所有用户都翻倍了！我查了下子世主机也平白无故出现了两个！还有还有！连我的账号都重了，刚刚我俩互动了一下，我敢肯定对面的人就是我！”
郁屈千吹了声口哨。
“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芥川压低了声线，“假如说有另一个平行世界同现世接壤，你说说会发生什么？”
“世界毁灭？”郁屈千随口胡当。
“怎么还有人？”芥川一愣，“算了不管你谁都听好了，子世城要完蛋了！搞快点溜吧！”
“挂了吧。”郁屈千说，“等等我给他安排精神病院。”
乔银没听他的话，而是饶有兴致地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听这话你早就知道了？”电话那头传来哀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挂了吧，等等我给他安排精神病院。”郁屈千继续说，“先谈谈合作的事情吧，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们那起案子的真相。”
“真相？你要什么样的真相？”乔银把手机搁在桌上。
“你的死亡。”
“听说先生那边有人死了，是你杀的吗？”
郁屈千大概能猜出来“先生”是什么：“对，但她嘴很严。”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我连你是否同意合作都不知道。”
“我会协助你们的计划，但前提是你先告诉我你是被谁杀的。”
“我还没蠢这种程度，一旦告诉你了你不直接跑了？”
郁屈千眨眨眼，随即哈哈一笑：“也对啊，那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呢？”
单纯。他心想。
“协助我们，直到乐园完成。”
“完成之后呢？我能得到什么？”
“我们能实现你的愿望，，你的贪欲食欲情欲杀欲，一切欲望，我们都可以满足。”
“听起来很美好。”郁屈千面无表情，“但具体来说你们打算怎么实现？”
“现在我们不就在测试版中吗？”乔银低笑，“很快就能够正式开放了。”
郁屈千突然明白为什么灵地里的人会愈发鲜活了那是一种进化，让一切趋近于现实的进化。
“我可受不了一辈子都呆在这里。”郁屈千摇头。
“谁说它会一直在这了？最终它会取代现实。”
郁屈千沉吟。
面前的家伙比起在开筹码更像是在陈诉一个现实。
“不行。”他突然说。
“为什么不行。”乔银有点错愕，“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好像你们无法相信我一样，我也无法相信你们。”郁屈千说，“你们又如何保证最后我能得到我想要的？”
“这不是对等的交易。”郁屈千下定论，“除非你先给我点甜头。”
“告诉你出灵地的方法肯定是不行的除此之外说说你的要求吧。”
“不必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选择合作。”郁屈千笑眯眯伸出手，“这么诱人的计划本身我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很明智的判断。”乔银伸手回握，“想必与你这么优秀的人共事接下来会轻松许多吧。”
两只手紧握在一起，看情况是个双赢的好交易。
“中二病。”郁屈千突然收了笑，“合作个屁。”
寒光乍起，下一刻乔银的手齐根而断，血如泉涌。
是大将的菜刀，方才两人对话时他一直沉默地旁听，磨刀霍霍充当忠实的背景板。但他并不聋哑，搞清事态后唯一握着武器的他就成了最具发言权的第三方。
而这第三方恰好与郁屈千相识。
乔银捂着手想后退，却被大将鸡仔一样拎起来，轻描淡写地砍了剩余手脚。菜刀在粗壮的手中灵巧灵动，刀光连闪游走如翼。
“干的漂亮！我早看这家伙不顺眼看了！搞什么呢我就想屈千怎么会这么厉害！”手机里传来芥川的叫嚣。
废了乔银后大将随手把他丢在了地上，拿起抹布擦拭桌上的血迹。
“地你拖。”他话语简洁。
手机里芥川肉耳可见的幸灾乐祸。
“行行。”郁屈千嫌弃地丢掉手上的断手，踩着血泊摸乔银裤兜，“有句话叫人欲不可全应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因为一个人活着的欲望全实现了下一步这个人就该死了。”
“当然没听过也很正常因为这话是我刚现编的。”在乔银眼里他贱兮兮地伸出食指晃晃，“我不答应主要是因为我没兴趣掺和你们这破事儿。”
“都是普通高中生干嘛非要做些毁灭世界拯救世界的屁事儿？你以为你生来就是全知全能的救世主么？”他摸出把黑色手枪，开了保险瞄准乔银脑门，“天塌了高个人的顶着，同样要砸天也是高个儿的先来，我们这些未成年最后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