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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九章 略论作死的三两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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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的清晨,空气里还带着些许的凉意,客栈院落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在锻炼,这一边,宁毅一面打拳,一面与旁边挥舞长枪的祝彪聊着天。稍前方一点的台阶上,小婵抱着动来动去的宁曦坐在那儿,笑望着这边,不时低声跟孩子说些什么。

    “…真要说江宁,秦淮河还是很有名的,这次过去了,祝彪你要去,我可以找人带你去玩…话说回来,听说你跟王家的几位姑娘见了面,印象还不错,我就这样把你叫出来,是不是坏了你的姻缘?”

    揽雀尾、提手上势、单鞭…宁毅慢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看起来颇有几分宗师气度,至于另一边祝彪挥舞长枪虎虎生风的样子,显得就有点龙套。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儿女私情耽误正事,宁大哥,秦淮河我是挺好奇的,不过这次南下,是不是也有些厉害的高手可以见识一下?”

    “满脑子肌肉,祝彪你不要老是说这种只有配角才说的话…江宁那边,真要说下三滥的市井高手也许是有,但你要说真正厉害的,升平之地的高手一般是吃官家饭,有心闯一闯的,就都被方腊的那场大乱波及进去了。一年多以前你去杭州,随便出来几个都能把你打得找不着北,现在嘛…啧。”

    “习武之人,正该与高人交手,才有提高。我祝彪岂会害怕!”年轻人扬了扬下巴,“不过宁大哥你当初失陷在杭州。都见过那些高手的,他们真的那么厉害?”

    “当然,当初圣公方腊麾下方七佛,教出的弟子便是陈凡。另外的四大元帅像是石宝、邓元觉、厉天闰、司行方,本来就是先混江湖再混军队,跟陈凡比起来武艺只高不低,还有尚书王寅,我没见过他出手,但是听说他的武艺直逼方腊,主要还是因为人聪明。手段多。其余的什么八骠骑、十二神、二十四将,虽然说起来在战场上也许有点难符其实,但是单说武艺,应该都可以独当一面。到现在就真的是…刷——全没了。”

    宁毅叹了口气。回想当初杭州的事情。颇有些感慨。当然。这也是因为那帮人败了,他如今却还过得好好的。江南方腊的这场起义,相对于梁山上那种喊出来的百余头目。声势实在是大得太多,不说尽起绿林精英,至少半个南方绿林都被波及进去。

    八骠骑十二神二十四将当中有些人是被他阴过的,但真要说起来,梁山的中小头目中,能比这帮人强的,找不出来几个。而这样大的阵势,就在他去年对付梁山的时间里,已经如同海浪一般扑上了滩头,然后碎成漫天雪花了。

    “…石宝在出杭州之后败阵被围,厉天闰战死青溪,司行方被辛兴宗所杀,王寅文武双全,不过他跟邓元觉一样,没有领导能力,大战之后,这两人失踪,估计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剩下一个方百花,她虽然算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雌,但毕竟是女人,兄长家人都死了的话,也没什么心气劲了…这次南下,就算我们真要帮帮闻人不二他们,你也见不到什么高手。当然,也许能见到方七佛,但听说他已经废了…”

    宁毅的说话当中,不远处正在锻炼的其他人也都在听,这些人都是挂了密侦司名头的护卫或是家丁。自梁山返回之后,宁毅安排在身边能够动用的人有四十多名将近五十,这次在木原县的,则有二十多名。他们当中有一小部分是苏家原本的家卫,有一些为钱办事,但还信得过的江湖人,另外便是密侦司中秦嗣源拨给他的人手——在这之外,还有不少他能够调动,但平日里在其他地方办事的成员。

    区区一个幕僚的身份,单为了身边人的安全,聚集五十多名护卫,实在是相当容易被人指责的一件事。毕竟就算秦嗣源右相之尊,平日出门明里暗里的护卫也不过十余人。但宁毅的状况,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心魔之名传出后,哪怕在京城,几个月内也是接踵而来的被人寻上,哪怕大多数是想要出名的杂鱼,谁又知道会不会忽然来个大高手,就好像结下怨仇如今还没死的吞云和尚,总得有个准备。

    花了力气聚拢起这些人,主要还是因为手底下有钱可以花,但宁毅这边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安排。苏家原本的家卫是可以信任的,江湖人中,尽量选择笨点的憨厚点的,可靠性也有挑选和过滤,至于密侦司那边安排来的人,在之前所有的都与宁毅有过共事。

    吸取过来之后,宁毅对他们的待遇优厚,大都当成家人对待,也安排了燕青、卢俊义、祝彪这样的高手与他们一道训练,另一方面,尽管宁毅在各方面对他们都很不错,平日里真正要注意的规条制度,还是相当严格的。这管理手段本就是宁毅的长项,而由于这些人大都了解宁毅做过的事情,亲切之余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有丝毫轻视。

    心魔之名如今在武林当中传开,是真正厉害的大魔头,杭州的事情大家多有听说,其后梁山覆灭的过程,不少人更是参与其中。宁毅亲切起来能让所有人觉得温暖,但也随时有着威严在其中,没有人愿意面对这书生真正发飙时的样子。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那位大高手陆红提。

    一方面在宁毅手下做事,另一方面也是随时的锻炼、笼络,这是宁毅往后会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班底。但尽管忠诚度多少信得过,方七佛的这件事上,他们却不可能起到太大的助力,就算胆大包天如祝彪,宁毅也不可能叫他帮忙去营救方七佛,这也是宁毅拒绝了陈凡的理由——他的手上并没有能够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当然,如果只是过去见见。则无所谓。

    如果说他们真有可能听宁毅的命令去救方七佛这等反贼,也至少也是三五年后,宁毅的掌控力完全深入到这个利益集体内部每一分的时候了…

    此时他指点江山地说着这些事情,祝彪在旁边偶尔询问一句当初方腊麾下的阵容,对于这些高手皆已凋零淹没的情况有几分叹息。不过年轻人的这种叹息自然用不着太当真,片刻之后祝彪就已经打起精神来,手中钢枪挥舞如龙,呼啸狂卷。

    这样的表演令得不远处屋檐下的小宁曦颇为开心,甚至看着祝彪这边,挥舞小手鼓起掌来。他如今会的发音不多。口中:“啊啊…叭叭…”的笑着乱喊。宁毅撤了太极拳的架子。颇为不爽地过来抱他:“鼓掌可以,乱喊爸爸可不行,教了你这么久,你还喊不圆。臭小子…”

    他将宁曦抱起来。眼见父亲过来。如今已经很会认人的孩子手挥得更开心了,小嘴往宁毅脸上碰,将口水涂上去:“叭叭叭…吧!”弄得宁毅又笑起来。

    那边各自的锻炼当中。不少人轻声议论着此时江南的局势,也有人笑着跟祝彪说,如今心魔的名头在绿林中也已经足够跟圣公等人相提并论,真摆出去,也能吓到一堆人,祝彪也笑着附和一番。事实上这倒也不是yy,密侦司中多有接触江湖人,梁山覆灭之后,心魔这个名字在绿林之中,确实是有着偌大的威慑力。

    有的人会将心魔放在邪派一类,但密侦司中的人却不在乎,不少人其实还在刻意的放话,心魔的背景就是咱们朝廷的高层,甚至直接在我们上头负责。破梁山的战绩再加上深厚的朝廷背景,这一称号在绿林人的心中,隐隐是比几个刑部总捕头更凶残的存在。

    众人的说笑之中,早晨的锻炼,其实已经告一段落,不久之后宁毅抱着孩子也过去与他们聊了几句天,笑道:“我武艺低微,这心魔的名头可是假的,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要啊。大家都知道宁某为人,那帮人丑化我,实在是不应该…还有,你们看,小曦这么可爱,这么可能是什么小魔头,对不对啊小曦。”

    他此时武艺其实已经算不得低微,当然也算不得顶尖,但目睹过宁毅做事的许多人心中大都在想:杭州方腊都被摆了一道,梁山在最优势的时候被逆转,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死了几万人,大多数还都是被自己人杀掉的,宋江就那样在阵前被开了膛,若真论起可怕来,说您是魔头还真不算污蔑您…当然,平日里生活中又能如此亲切,这也是他的魅力了。

    这些人的武艺半年以来都是被一流高手训练,原本有底子,半年的打法练过之后,又应付了好几次的刺杀事件,多少也都称得上是好手,这时候也都颇有自信。休息片刻后,才被叫着去吃早餐,对于这次南下江宁,大家其实都没什么多的担心,简简单单的出游,就算真有人想要挑衅,自也能轻轻松松地打发了。

    而大概也是同样的时候,距离这边数百里外,看押着方七佛北上队伍结成的营地间,正显得有些热闹和混乱,此时朝营地间收拢而来的。有死者、有伤者、有十余名新被压过来的俘虏,也有大战过后被搜集起来的,各种叮叮当当的兵器。

    晨风微凉,山间有雾,宗非晓看着这批俘虏从那边过去时,也偏过头来望了望这边囚车里似乎睡着了的方七佛。

    但他自然没有睡着。

    这是凌晨过后,来的第二批俘虏。第一批还是在夜里,那是官兵合围过去后,首先抓住的俘虏,至于这第二批抓住的十余人,便多是高手了,押着他们过来的也并非官兵,只是在营地门口,双方做了交接。

    囚车里的方七佛头发披散,但应该还是在注意着整个情况,这批人被抓到,说明前来救他的那些人,已经覆灭大半。但宗非晓此时并没有过来提醒他这件事以作炫耀,铁天鹰也没有,两人聚在一块,皱着眉头,低声交谈了几句。

    “…她想见一见方七佛。”

    “…人又没有全被抓来。”

    “…听说差不多了,逃走的不过几十人。方百花已经重伤…他们比我们更重视,不会放过最后这点人的…”

    “…没跟她打过交道,若是对方有其它想法…”

    “…咱们小心提防便是,他们如今的背景很难说,翻了脸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布谷鸟的叫声划破了清晨山谷间的薄雾,周围细细碎碎的声音都进到囚车里,营地的动静,风的动静,整片天地的动静,小小的囚车之中似乎都能感觉到。方七佛坐在那儿。默默感受着这些。也静静地感受着对方古怪的状况,直到不久之后,铁天鹰与宗非晓如临大敌地聚集了高手,围在了囚车附近。他才知道。有人要来。

    也是。对方能够真正冲散百花他们,是有更厉害的人插手了…他在囚车中微微地睁开眼睛,不久之后。一顶绿呢小轿从视野那头过来了,走得似慢实快,却又在这片天地之中显得安静。

    有人掀开了帘子。

    囚车之中,方七佛那微微眯起,仿佛所有事情都已置于身外的眼睛,轻轻地颤了一下。

    过了许久,叹息声扰动了晨雾中的空气。

    “啊…”

    清晨的风吹过山崖,从宽大的袍子上熨过去,他站在这山崖上,望向下方延绵的山岭与人家。

    “魔佛陀”林恶禅,作为沉寂了十余年后归来的人,此时的他依旧显得严肃而沉默,只是笼罩在他那胖大身躯上的,也有着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势,眼下的他,已是摩尼教的新教主了。

    一般来说,普通人身体的巅峰期,通常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到来。

    但对于一名武者来说,三十岁时,属于自身的人生观、哲学观刚刚成熟,才刚刚开始用更加深入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内家高手的巅峰期,通常是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到来,这个时候,他们无所不能。

    而在这之后,即便是周侗那样的高手,能够不断深入地将自身修为推上新的高峰,身体的素质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往下滑去了。纵然此时的周侗比五十岁时的周侗更加可怕,他的每一次挥拳,也都已经是以生命来挥出的力量。

    林恶禅今年四十七岁。

    在摩尼教未曾分裂,方腊等人还未发动叛变之前,他就已经是摩尼教中的护法,是江湖上最顶尖的人物之一。但当时的方腊等人,实在是如日中天,时来天地协同力,那时候方七佛、方百花,武艺都已相当高强,由于方腊等人交游广阔,他们的身边更是聚集了另外一大堆的高手,包括邓元觉、石宝、包道乙,也包括当时刀道中的第一人刘大彪以及整个霸刀庄。虽然在那场大乱当中,当时足以与司空南、周侗这类宗师高手相提并论的刘大彪并未出手,但霸刀庄仍旧在方腊背后展现了巨大的威慑力。

    那样的情况下,他的武艺再高,也只能黯然退走。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方腊等人提防过他们的卷土重来,但如同司空南所说,如果方腊能够一路成功,他们永远不可能出现。哪怕这些年里方腊专注于造反,而他专注于武艺,只要方腊还掌控着局面,他们都不可能再度出现。

    哪怕十个铁臂膀周侗,也没可能在后来方腊的军势中杀出来,他手下聚集的高手,实在是太多了。

    但老天终于还是公平的,到得他的武艺最巅峰的时候,隐藏于地底的原本摩尼教的这一小股力量,终于可以出来了。想必老天也是想要他做一些事情的。

    如此看着下方风景的时候,后方有人走过来了,是王难陀,他手臂上包着绷带,到了旁边的悬崖边缘,站了好一阵子之后,转过头来说话。

    “教主,接下来做什么?”

    王难陀的嗓子有些粗,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向他询问,语气之中也有几分愉悦。林恶禅看了他一眼。

    “伤没事?”

    “些许擦伤,算得了什么。”王难陀抬起头,“当然,我也就随口问问。若你跟大师姐那边定了什么秘密,不必告诉我。”

    “哪有什么秘密。”林恶禅背负双手,“方腊他们已经将摩尼教毁得七七八八,我们已经与那位大人说好,残局我们会收起来。只要是还未死的教中兄弟,也不该再死了,大师姐也好,你我也好,毕竟也是教中之人,不想看着这数百年的传承,就此断绝。”

    王难陀看着远方,没有说话,他这些年来并不怎么管事,但此时既然问了,已是教主的林恶禅也不会不说,略顿了顿:“但债总是要还的,当务之急,自然还是杀了这最后的几十人。而后再将溃散教众从头整理起,我要做几件事,让摩尼教的声势再回来,当然,明面之上,摩尼二字,是不能用了。”

    山风呼啸着过来,王难陀点了点头,林恶禅的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当然,我要挑战周侗。”

    他背负双手,身形如山岳,这句话说得简单,王难陀还是扭头看了他一眼。两人随后好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这股沉默过后,林恶禅笑了笑:

    “战书过不久我会放出去,他身体已不是巅峰,我也不欺他,十招之内,定下胜负。在这之前,你我可以去拜访一些旧识,百花他们的事情解决之后,还有些事…如今在南面闹得沸沸扬扬的账本的事,那边要我们帮忙…迟秋岗那边有一帮好汉,我要去会一会,田虎我也有意一见…最近江湖上出现的那个什么心魔,让齐鲁武林吃了很大的亏,若有空北上,我会处理一下,则齐鲁武林,自然归心…这些都是小事…”

    疾风之中,他将心中的计划与王难陀随意地说了一阵,语气淡然,只在片刻之后,望着前方的天地,叹了口气。

    “摩尼教这么多年,如今这天下是要不到了,但总不能堕了名头…绿林还是要的…”

    在摩尼教中这么多年,最强盛的时候,他并非教主。如今他到达巅峰,整个架子已经散了,他也只能将这架子收起来一些,有生之年,当绿林第一人便是。那庞大的身躯在风中傲然,闭上眼睛,叹息之中,却也颇为寂寥。

    绿呢小轿在微微的晨雾中走远,但那一抹绿色,却仿佛还映在他的视野当中。

    方七佛坐在那囚车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原本护卫在周围的刑部高手们终于松了口气,随后是开始拔营的时间,有一车的刀剑哐哐当当地从旁边过去,盖在上面的布掉下来了,放在那刀剑当中,最显眼的,是一把镔铁巨刃。

    方七佛的目光在上面扫了过去,随后停留了下来。

    走在旁边的铁天鹰俯身捡起那块布,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也望了一眼,然后微微地笑起来。

    “佛帅,看什么呢?”

    “我猜是霸刀。”

    “别想了,刀在这里,人当然是已经死了。”

    “尸体就在那边车上,不过死了的人,尸体都被剥光了。那是女子,佛帅你看了有些不好。”

    “都是这样的,别多想了。我觉得佛帅你这些天也看开了,挺好…没心事挺好的。”

    他将那布扔上车,却没有将兵器盖住,只是随着那车朝前走,跟旁边的人吩咐了一下:“不用盖了,这上面是谁的兵器,他们大多认得…看看也好。”

    一路前行,他语气淡然,背影之中,颇为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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