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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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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里。

    杜修远自小跟随着自己的祖父, 习得一身医术,在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跟随着自家的祖父, 治病救人。

    医乃仁术,仁爱救人。

    这是杜修远从小熟记的教诲, 也一直牢记于心, 并以此立身。

    也不知是不是因此之故, 所以杜修远气质相当温雅, 散发着一股亲和力,便谓之为仁。

    那只鹦鹉伤好之后,杜修远为其拆下了纱布, 检查了番, 便将他放到了窗边, 让他自己飞走。

    鹦鹉果然飞走了。

    杜修远则望着这只鹦鹉飞走,不见其踪后,才笑了笑, 返回到了屋中, 在台前坐下, 开始继续研读医书。

    门外,人来人往。门内,门可罗雀。

    几乎无人。

    这对医者而言,无人生病, 本为一件好事。但当今之下, 所有生病之人, 首选都是那西医之所。

    杜修远虽为中医世家的传人,但对西医并无偏见,因为都是治病救人。

    只要能为人治病, 为民所用,那么就是一剂良方。

    至于究竟是找中医还是西医为自己看病,那是病人们自己的选择,他无权干预,也不会心怀记恨。

    良医处世,不矜名,不计利,此其立德也。

    只要能勉强糊口即可。

    杜修远的心态放得很宽,宽的连他父亲看到他,都禁不住连连摇头。

    有时杜修远看到他父亲的愁容,还会劝慰他的父亲。虽然这并不会起到多大的效果。

    就在杜修远为一个不慎摔倒,骨折的患者正骨之后,抬眼,便又看了那只之前飞走的鹦鹉。

    杜修远在给这名患者开了药,说明了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将人送出了医馆后,才返回,从抽屉里抓了把花生,走到窗前站着的鹦鹉前,将手掌摊开,“给。”

    鹦鹉并未飞走,看了眼杜修远,便将头埋到了杜修远的手上,啄起了杜修远手里的的花生米。

    杜修远笑了笑,待鹦鹉将手里的花生米吃完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从这日之后,无论是杜修远忙碌,还是空闲,都能看到一只鹦鹉的影子,就仿佛这只鹦鹉在观察着他一样。

    杜修远也会每日投喂这只鹦鹉。

    人与鹦鹉,相安无事。

    宴弥看着影片,对着鹦鹉小五道:“这些后面加入的内容,恰恰是你曾经所经历过的吧?”

    鹦鹉小五:“恩,差不了多少。”

    宴弥:“你在提供素材时,不愿将自己加入进去,便是因为你自己知道,自己最开始动机不纯吧?”

    鹦鹉小五:“恩,我以为我没有资格,出现在他的影片中。”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抱着怀疑的心态,甚至杀死杜修远的决心,留在了杜修远的身边。

    这样不纯粹的动机,他又如何有资格出现在这样一部纪录杜修远的影片中。

    宴弥嘴角上扬,又道:“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将你的这个角色加入了进去。”

    “恩。”鹦鹉小五:“天意吧。”

    当时他之所以会答应,本意不过是为了让这部影片能更好,但事实上,他心头还是愿意的。

    他到底还是希望着,他的生命中,能够有他,哪怕只是一部电影。

    他之前放弃过一次,当命运再将这样的机会推给他时,他顺从自己的本心,接受了。

    宴弥看了眼鹦鹉小五,道:“挺好的,至少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吧。”

    鹦鹉小五目光紧紧锁在电影上,语气肯定道:“对。”

    宴弥收回了视线,荧幕的光映照在宴弥的瞳孔中。

    那是鹦鹉小五记忆中,杜修远的一生。

    一个人死了,但他却一直都活着,活在别人的心中。

    闻盛华是,杜修远也是。

    因为他们都有着,与他们羁绊很深的妖,在妖族悠长的生命中,他们留存着这份珍贵的记忆,时常思念着他们。

    现在有了这样一个能够将他们平凡又不平凡的一生,展现给其他人看的机会,他们也都不想错过。

    他们希望着,能够将他们的意志传递出去。

    影片中。

    有一对夫妇,他们将一具尸体,盖着白布,摆放到了杜修远他们医馆的门前,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失声痛骂着,杜修远他们医馆医死了人。

    围观的人群众多,窃窃私语声不停,望向杜修远他们医馆的目光,都变得怪异无比。

    医死了人,这对任何一位行医的医者来讲,都是致命的打击。

    这样的动静,杜修远和他父亲自然也都从医馆中出来了。

    那妇人看了眼杜修远和他父亲,然后便伸出手,指着杜修远的父亲,哭诉道:“是你,就是你,是你给我们父亲看的病!”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杜修远父亲的父亲身上,杜修远的父亲更是大惊失色,“我没有!我根本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怎么能信口胡言!”

    “现在人死了,你当然不愿意承认了。”那妇人又开始痛哭。

    妇人身边的男人则怒目圆睁,指着杜修远他们的鼻子,开始怒批:“枉我爹这么相信你们,但凡大病小病,都要到你们这里看,再从你们这里抓药回去吃,可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害死了我爹。”

    周围议论的声音更大了,开始对着杜修远他们指指点点。

    这样的声音,就仿佛助长了男人的气焰。

    “你们这种开什么医馆的,没有本事救人,就别开了!”

    男人说着,就要冲冲过去砸门了。

    杜修远的父亲立马上前,拦住了男人,阻止他砸门的举动。

    “你们这是污蔑!无凭无据,简直是胡搅蛮缠!”杜修远的父亲也是气急,在医馆的门口与男人推搡了起来。

    就在这时,杜修远走向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蹲下身,朝这具尸体伸出了手去。

    那正双膝跪在地上,对着医馆的门,嚎啕大哭,泣不成声的妇女,一瞥见杜修远的动作,立马握住了杜修远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杜修远看了眼妇人,道:“既然你们说是我们医馆害死了你们的爹,那总得先让我们看看尸体吧,总不可能你们抬着一具尸体,到我们医馆门口,我们就要认吧?”

    杜修远这话一出,那围观的人群中,有些经常到这家医馆看病的人,开始发声:“杜小大夫说的对!家里死了人,就把尸体抬到医馆,空口白牙的指责医馆医死了人,这不是讹人吗?”

    “没错,我平时生病都会在这家医馆里拿药,这么多年都还不是好好的。”

    “对,这家中医馆已经开了好多年了,我小时候也在这里看过病,也没有听说过这里有医死过人。”

    “其实这家中医馆里的大夫,医术都还是不错的,听说几百年前还给皇帝看病的,是门祖传的手艺。就是中药见效慢,还要自己煎,麻烦,比不得西医,一颗药下去就行了。”

    “恩,我现在看病也更愿意去看西医,方便还省事,中医实在是太麻烦了。”

    “而且还不科学,什么阴阳啊,什么五行啊,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西医现在都可以在人的身上动刀,给人做手术治病,这个中医哪里能比得了。”

    “中医迟早会被西医取代吧?”

    原本还在为杜修远他们这家医馆声援的人,话题逐渐跑偏,开始说起了当今中医不如西医的地方。

    而他们这些无心的话,便是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认为着,他们千年传承下来的医道,就是比不得西方传入进来的医学。

    在某些人的心中,与西医比起来,中医已经代表着落后。

    这是他们国力落后的体现之一。

    杜修远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神情没有一丝的变化。

    因为这样的言论,杜修远已经听过不少。甚至他的父亲也常常为此唉声叹气。

    杜修远只静静看着眼前的妇人,不放过这名妇人脸上的任何表情。

    那名妇人在听到周围人说话的声音时,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就这一闪而逝的神情,杜修远的眸光动了动,似乎放松了几分,就仿佛已经不再为他们医馆是否医死了人,有半分的担忧了一样。

    哪怕那名妇人后面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恶狠狠瞪着他,“我看你们医馆就是想要逃避证明!不愿意承认人就是你们治死的,现在还想在这里找借口!”

    杜修远摇了摇头,语气认真,“如果真的是我们医馆的责任,我们医馆会负起这个责任。”

    “负责?现在人都死了,你们怎么负责?”同样听到周围人怀疑声的男人,也不再和杜修远的父亲争执,推开了杜修远的父亲后,就两步来到了杜修远面前,将他拉开,然后自己蹲下,“你不是想看吗?那就看吧!”

    说罢,男人已经怒火冲冲地揭开了那具尸体身上盖着的白布,紧接着,男人又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了一张药方和药渣子,“证据,这就是证据,我已经去找人问过了,你们这张药方中,附子一味药剂量开太大了,是很可能会吃死人的!”

    这个时候,杜修远的父亲已经走到了杜修远的身边,看到男人拿出的药方后,立马夺过了他手里的药方,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男人也不怕杜修远的父亲厮撕掉这张药方,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杜修远的父亲做出这样的举动,反而会说明杜修远的父亲心虚,他们也更加占理。

    在他父亲看药方的时候,杜修远也从男人的手里接过了药渣,仔细的辨认了起来。

    辨认完后,杜修远便侧头,对上他父亲沉沉的目光。杜修远一看他父亲这个表情,便知道,这张药方确实是出自他父亲的手。

    他的父亲将药方交给了杜修远,杜修远在接过药方后,进行核对,无误。

    男人仿佛胜券在握,“我看你们还想怎么抵赖!”

    杜修远并未理男人,而是蹲下身,去检查那具尸体。

    妇人看向了男人,见男人没有发话,她也就没有阻止宴弥。

    男人的神情已经是满脸的不耐,“我看你们就是想抵赖,不愿意承认,你们这个大剂量的药方,治死了我的父亲吧!”

    杜修远的手掌,托着死者的后脑,正巧听到了男人的话,杜修远的手一顿,看了眼那正痛哭流涕的妇人,又看向了那满脸不耐的男人,道:“你们的父亲他已经死了一天了吧?”

    男人瞪着眼,恨声道:“还不是我们不想我爹就那样白死,为了让我爹能死的瞑目,找到你们害死我爹的证据,我们在屋里到处翻找,最后找到了药方,还要去找别的医生,问你们这张药方是不是有问题。都是你们,是你们让我爹他迟迟得不到安息!”

    杜修远站起身,道:“这张药方确实是我们医馆所开。”

    男人:“你们这是承认了?!”

    杜修远:“但这张药方并无任何的问题。”

    男人笑道::“你们这些黑心的大夫,果然是不不会承认自己医死了人!”

    杜修远语气淡淡:“我们行医治病,讲就的事对症下药,什么样的病,用什么样的药。药方能和药渣匹配,那么就证明没有开错药,也没有抓错药。”

    男人怒目而视:“你说是就是?”

    杜修远直直地看着男人,道:“你在你父亲死后,恐怕就已经在想,怎样利用你的父亲,来勒索我们的医馆吧。”

    男人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勒索?你们医死了人不承认,还说我们勒索你们?”

    杜修远:“但凡你们对自己的父亲上点心,就不足以连你们父亲后脑勺鼓起的包都没有发现了。”

    正暴怒中的男人一愣。

    就连那正在大哭的妇人,声音也是一滞。

    杜修远摇头叹气:“你父亲本就急火攻心之下,不知因何原因,后脑勺直接接触到地面,造成死亡。”

    男人:“这不可能!”

    男人与妇人一起去看他们父亲的后脑勺,果然有一个鼓起的大包。

    男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狠狠瞪向了那个妇人,妇人瑟缩了下。

    “我可以作证,他家是住在我家隔壁的,男人好赌,家里的钱都被败光了。”这时,人群中有位中年妇女,看着男人,满脸鄙夷:“前天大晚上我还听到,他在家中与自己的父亲争吵,吵得可凶了,我们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就是自己的身上没钱了,找他爹要钱的,结果他爹不给,他自己在那里翻箱倒柜的找,他听到他爹一直在骂,可他呢,不仅没有收手,还和他爹对骂,最后可能是找到钱了,自己摔门走了。”

    男人恶狠狠地瞪着那说话的中年妇女,似乎是在威胁,杜修远横移了一步,挡住男人的视线,而那中年妇女也是一个不怕事的,直接推开宴弥,站了出来,大着嗓门道:“瞪什么瞪!老娘我还怕你?”

    说罢,这名中年妇人还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妇人,道:“丢人。”

    之前哭得无比伤心的妇人,现在更是慌张无措。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男人的父亲,只怕就是在这个时候倒下的,但是无人发现。可能还真就如杜修远所说,他们在发现他们的父亲已经去世,第一个想法不是将自己的父亲入土,而是向着怎么用自己父亲的尸体,再捞上一笔钱。而他们父亲不久前去看过病的医馆,便是他们盯上的目标。

    围观众人再看向这两人的视线,已经充满了鄙视。

    杜修远摇头,对着两人道:“还是早些让你们的父亲入土为安吧。”

    “要你管!”男人朝宴弥怒吼,便推着自己父亲的遗体走了。

    围观的人便也散去。

    杜修远的父亲拍了下杜修远的肩膀,“走吧,进去吧。”

    杜修远点下头。

    杜修远的父亲边往里走,边叹道:“行医难,行医难啊。”

    杜修远侧头,看向了他的父亲,道:“以我们之难,解他人之苦,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杜修远的父亲指着门外,问:“刚刚那些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杜修远明白自己父亲所指的是那些话,轻点下头,“恩,听到了。”

    杜修远的父亲拍着杜修远的肩膀,摇头道:“我们在他们的眼里,都是落后的,陈腐的,已经去掉的糟粕。”

    杜修远皱眉:“中医与西医,不能共存吗?”

    杜修远的父亲笑了声,笑容中充满了悲观色彩,长叹道:“孩子,你还是太天真了。”

    杜修远站定,他的父亲却并没有停下。

    杜修远望着他的父亲,他父亲那充满苦涩的声音传入到他的耳中,“行医难,行中医更难啊……”

    这个时候,杜修远还不懂,为何他的父亲如此悲观。

    现在中医的声势虽然是比不上西医,但仍旧是有许多人愿意相信他们中医的。

    两者各有所长,又为何不能共存?

    直到,那废除中医的呼声不知从何时起,越发高涨,而那“废止中医案”一出,更是将这样的矛盾推到了顶峰,整个医学界震动。

    在这一夜间,中医被贴上了“愚昧落后”,“阻碍科学”等等的标签,更有甚至,发出了“宁愿被西医治死,也不愿意让中医看病”的激进言论,陈就仿佛一日不废除中医,那么这个国家就一日无法进步一样。

    中医仿佛成为了这个国家新生的毒瘤,必须得割除,才能把这个国家给治好一般。

    他们这个世代中医传承的世家,毫无疑问便是扎根最深的毒瘤之一。

    医者,却成为了毒瘤本身,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杜修远的祖父在这场变故中离世,本就存着悲观色彩的杜修远父亲,仿佛早已经预见到这个未来,自此一蹶不振,仿佛认命了般。

    就此消沉的杜修远父亲,在看着成日忙碌,奔走,写信,焦急的等待回复,不愿意放弃的杜修远,甚至还劝杜修远,让他就这样算了吧。

    大势如此,他们争不过的,还是想想,看能不能干些其他的吧。

    就这样算了吧。

    很轻易的四个字,但杜修远知道,自己过不去。

    那一位位医书典籍里,记载着的一位位传世名医,他们为后代人留下的一本本传世著作,过不去!

    在抚摸那一本本医书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听到,那些将自己的思想寄托在医书中的先贤们,他们无力叹息的声音。

    中医真的是需要拔除的病根吗?他不这样认为,这是他们民族几千年的智慧,怪也只能怪他们这些后人,不争气罢了。

    于是,杜修远离开了家。

    哪怕再遥远的路途,他也要去!

    在离开家之前,他叮嘱自己的父亲,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路跟随他的,便只有那只鹦鹉。

    ……

    “他跟着他,其实也想要看看,他离开的时候如此坚定,又会不会在半路上放弃。”鹦鹉小五的声音传入到宴弥的耳中。

    宴弥并没有去看鹦鹉小五。

    鹦鹉小五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即便是他跟随杜修远到现在,鹦鹉小五还是对杜修远抱有怀疑。

    哪怕当时的他,已经不再质疑,杜修远的仁与善了。

    可以说,当时的鹦鹉小五,看待问题的角度,一切都是以怀疑的角度出发。

    “那个时候,我挺想要问他,哪怕你是中医世代传承的世家,但本质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去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宴弥:“后来你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鹦鹉小五道:“杜修远是普通人不假,但他也表达着一份意志,而拥有相同意志的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最后这股意志拧成了一股绳,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敢于那已经形成规模的不同文化碰撞。”

    宴弥:“其实你清楚的,但那个时候的你不愿意去相信他们罢了。”

    鹦鹉小五:“可能吧。”

    宴弥看着影片中,那在台上发表着“废止中医等于禁绝国粹学术”言论的杜修远。

    以他们的眼光来看,中医是需要废除的糟粕吗?当然不至于。

    中医可是有人从道中,延伸出的医道精华,道法至高,何等玄妙,又怎么会弃之如敝履。

    如果真是一无长处,那么宴弥又怎么会挑选这个剧本。

    可能也就是太高深了的缘故,所以现代的人难以有所突破。

    就算那些修道者,他们哪怕比当代中医更加精深,想要在此道上有所作为,也是很难,除非有奇才诞生。

    至于西医,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无关对错。

    毕竟,在上古以前,大道之争都是在所难免的事。

    当然,从来都不会有人更他争。因为比起更他争,他们更加怕的是被他吞。

    道都被吞了的话,还争什么争。

    ……

    影片还在继续播放着。

    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后,杜修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完全不见一点喜色,反而相当沉重。

    他的父亲在看到杜修远回来后,只说了句:“回来了?”

    杜修远看着他那仿佛已经知道结果,但对未来依旧完全不看好的模样,沉默了下来。

    杜修远的父亲似乎从杜修远的沉默中,看出了什么,他走到了杜修远的身边,拍了拍杜修远的肩膀,“至少这次你们成功了。”

    至少这次成功了,那么下次,下下次呢?

    杜修远闭上眼,因为内心的不平静,睫毛微微颤动着。

    果不其然。

    虽然他们中医还有立足之地,但想要发展也更加艰难了。

    那原本已经处于劣势的中医,更显颓势。

    这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次中医就会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一样。

    在这样的困境中,又该如何自救?

    创新吗?然而,他们拥有这个能力吗?

    就算有,他们又能有时间吗?

    杜修远日渐沉默,但在面对那些来医馆看病的人,他身上那股温和的气质依旧不变,依旧温声细语地与每一位前来看病的病人交流。

    因为他的父亲不再管事,所以他成为了这家医馆新的主事之人。

    医馆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扛在了杜修远的肩上。

    ……

    “那段时间,我能感受到,杜修远的压力很大,内心也很压抑。”鹦鹉小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和你现在演的这个样子差不多,无论内心再怎么沉重,在面对病人时,依旧不忘自己是一名医者,”

    宴弥笑了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夸我演技好?”

    鹦鹉小五认真道:“你的演技真的很好。之前在片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演的很像,现在在这个大荧幕上,感觉更像了,总会在不经意间,与我脑中的杜修远重合。”

    宴弥:“谢谢夸奖。”

    鹦鹉小五:“不用,我才是应该要感谢你。”

    “感谢的话现在说会不会太早了。”宴弥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还在播放的影片,“现在可还没有播完。”

    鹦鹉小五:“不早,我也是看着你拍戏的,所以你后面演得怎么样,我也是看到的。”

    宴弥:“那行吧。”

    ……

    影片中。

    那背负着沉重压力的杜修远,再次翻开了医书,想要从那一本本医书典籍中,寻找到答案。

    同时,也等待着,下一次废除中医的提案到来,为了守护这份文化,他必须得抗争到底。

    不等他们等到下一次提案的到来,战争爆发了。

    在得知到这个消息后,杜修远立马有了决定。

    就在杜修远思考着该如何给他父亲说的时候,他父亲却在饭桌上,先对他说道:“去吧。”

    杜修远有点诧异的看着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神情却是如常,“想去就去吧,这个家里有我。”

    杜修远握紧了自己手上的筷子,喉结滚动,最后深吸了口气,才用着微微嘶哑的声音,道:“好,谢谢父亲。”

    于是,杜修远奔赴了战场。

    战场的残酷再次让杜修远的心受到巨大的冲击。

    大概也没有人会在见到,那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人而无动于衷。

    根本也没有给杜修远震撼的时间,杜修远便立马加入到了治疗行列中。

    杜修远无法做到和西医一样,为中弹的伤员开刀,取出体内的子弹。但对于外伤与骨科,却是十分精通的。

    而中医本就讲究内在,所以,在治疗伤员的同时,他们也会帮助他们调理身心。

    同时,杜修远也会与那些精通西医的人员相互交流,去真正的认识他们,了解他们。其中包括他们掌握的医学,也包括他们的想法,以及他们杜修远的态度。

    杜修远这一留,就是十几年。

    直到战争结束。

    已经中年的杜修远,返回到了家中。

    与离开之前只带了一只鹦鹉不同,回来的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娃。

    是他从战场上收养的孤儿。

    杜修远以为回去后,会看到同样老去的父亲。但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他的却是一座墓碑。

    他的父亲,已经早早离世。反而,他却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他的父亲,把遗书留在了家中,并没有寄出去。

    杜修远手里拿着他父亲留给他的信,站在墓碑前,缓缓落下了泪。

    并不是失声痛哭,但却能够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失去亲人的悲痛,还有无法为自己父亲送终的遗憾。

    “爹爹,你哭了吗?”那被杜修远牵着的小女娃,仰着头,问杜修远。

    杜修远蹲下身,对着小女娃道:“来,叫爷爷。”

    小女娃对着墓碑,乖乖叫道:“爷爷。”

    杜修远笑了笑,摸了摸的小女娃的头。

    杜修远并没有再留在这个地方,而是选择了各地的游历,没去到一个地方,他就会为当地的人看病。

    虽然杜修远也会收取诊金,但诊金费用并不贵。在遇到家里特别困难的人时,他还会免费给人看病,分文不收。

    在听说有医术高超的民间大夫时,他也会专门去拜会,与他们探讨医术上的问题。

    而在这一路上,那只鹦鹉和小女娃也一直陪伴着他。

    杜修远每次去一个地方,待的时间最长一个月,最短一个星期,因此,小女娃总问,他们什么时候停下来,她不想走了。

    杜修远也总会对小女娃说,再走走看吧。

    这一走,就走了十年。十年间,治人无数。

    在问过小女娃的意见后,他们在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子定居了下来。

    杜修远也曾问小女娃,想不想跟着他学习医术?

    小女娃却是摇头,答道:“不想学,那些草药他根本记不住。”

    杜修远也不强迫小女孩,只笑着问小女娃:“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女娃却是道:“想要赚钱,想要赚大钱。”

    杜修远闻言,不由笑道:“赚钱干什么?”

    小女孩:“赚钱给爹爹,这样爹爹就不用那么辛苦给人看病了、”

    杜修远只是一笑。

    ……

    “那个时候,杜修远其实是在寻求心中的一个答案。”鹦鹉小五对着宴弥道。

    宴弥:“那找到了吗?”

    鹦鹉小五:“没有。”

    宴弥:“恩。”

    鹦鹉小五:“他一直都在走,在看,在等。”

    宴弥:“恩?”

    鹦鹉小五:“那个时候一切都在快速发展,一切都在变。”

    宴弥:“但是无论怎么变,他一直都在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鹦鹉小五:“恩,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也能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宴弥笑道:“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人,打动了你。”

    鹦鹉小五沉默。

    ……

    电影中。

    时代在飞快变革着,人却在慢慢变老着,那个曾经跟着他的小女娃,也渐渐长大。

    小女娃很机灵,在赚钱上很有天赋,也很独立,很让人省心。

    但小女娃最大一次叛逆,是在她十八岁那年,留下了一封信,告诉杜修远,他找到了赚钱的路子,所以要离开,去大城市里赚钱了,让杜修远不用去找他。

    杜修远也当真没有去找她。

    正如他在小女娃小时候问她,要不要跟他学医,小女娃告诉他不要后,他便当真没有强迫他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现在当初的小女娃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他尊重她的想法。

    而杜修远再见到她,是在一年后,挺着一个大肚子的她。

    杜修远看着这个挺着大肚子,还对他嬉皮笑脸的女孩,不像是受到欺负的模样,便什么都没有问,照顾起自己这个怀着孕的女孩。

    在他的调理下,他的女孩平安生产。

    生了一个男娃。

    生下娃后,女孩又在家中待了一年,将自己的儿子带到一岁,就又出去了。

    她告诉杜修远,现在是发财的好机会,外面有大把的金子等着她,他不能错过了。

    这让杜修远又是又疼又是无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把他教成这样的性格,只得挥挥手,让她走了。

    女孩再次走了。

    已经开始步入老年的杜修远,开始带自己的这个孙子。

    和他的母亲不同,这个孩子从小便对中草药表现出了兴趣。

    在这个孩子四五岁的时候,他问这个孩子,想不想要和学习医术的时候。

    那个孩子回答他,想。

    杜修远闻言笑了。

    这个笑容里,似乎多了不一样的光芒。

    杜修远把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取下,递给了这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正如曾经他的祖父,将这个手环给小时候的他一样。

    传承。

    不管未来怎么变,传承不断,那么希望就会一直在。

    这一切,总归还是回到了起点。

    从这天开始,杜修远开始用心教他中医这方面的知识。

    在这个孩子长到十二岁,上初中的年纪,他那已经不知道消失多久的母亲,终于回来了,一身光鲜亮丽,十分新潮的装扮,与这个村子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男孩的母亲告诉杜修远,为了能让男孩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所以想要将男孩给接走。

    杜修远自然同意了。

    男孩的母亲也希望能将他一起接走,为他养老。

    杜修远却拒绝了。

    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习惯了。

    男孩的母亲也没有再劝,她看着那不愿离开,看她犹如看陌生人的孩子,瞥见到他手腕上戴着的手环,承诺道:“以后每年的暑假,我都会带他回来一次。”

    杜修远点头笑道:“这就够了。”

    男孩离开后,杜修远便开始整理医书古籍。

    他的家中本就存有许多的医书典籍,后面又走遍大江南北,寻访到了不少当地名医,收集到了不少未曾现世的医书,里面的医术之玄妙,包括许多疑难杂症,上面都有解决之道,连他看了都叹为观止。

    他决定将这些医书典籍整理起来,再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行医的经历全部都写下来。

    他虽然不知道中医最后会走向何方,他也无法为后世之人指引出一条正确的道路,他终究不是什么圣人,没有这个能力。

    但是他也担心,他担心中医在谋求新发展的时候,把许多真正能治病救人的东西,在途中给搞丢了,到时候再想要找,也找不到了。

    他已经看到这样发展下去可能存在的弊端,但这又是一条不得不走的路,因为任何事物,都是要向前发展的,只有发展,才能开拓出新的可能。

    他也希望着,最后中医能不再处于尴尬中,能重新受到大众的认可,被大众所接受,而不是中医无用论。

    根据他的了解,有些病,西医能治中医不能治,但有些西医束手无策的病,中医却能。

    但是他怕,怕他们一直守护的东西,就这样莫名其妙断送了。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些东西留给后人,让他们需要用上的时候,能够找到这些东西。

    这便是他心中的答案,所为的,不过是让世人能少受些病痛的折磨。

    为了心中的这份追求,杜修远开始日以继夜。

    一次又一次的病倒,到底是岁数大了。

    画面的最后,是杜修远合上了已经编写完的医书,拖着病体,走出了房间,原本空无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虚幻的人影缓缓向他走来,一点点变为真实,变得清晰。

    人影是那个传承了他医道的男孩,叫着他外公,告诉他自己考上了最好的中医药大学。

    杜修远已经开始涣散的目光,注视着男孩,然后慢慢笑了。

    ……

    鹦鹉小五:“是他让我重新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如他这样,真的能以‘仁’贯穿始终的人,是他救赎了差点坠入到深渊中的我。”

    宴弥:“我想他应该也感谢你这一生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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