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霜打的茄子
不管完芫的原意如何，这条微博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了不同的意思。
cp粉解读道：
——“投其所好，是投其所好吧。池骋知道完芫喜欢看球赛，所以特地找来了vip席位的门票和完芫共同观看比赛。”
——“新的开始是什么？怎么搞的跟官宣在一起了一样？难不成表白了？两人甜甜蜜蜜开始幸福生活？这也太肆无忌惮地秀恩爱了吧，在众人的目光中把爱宣之于口？”
——“还有池骋的转发，他用的那个波浪符号是什么意思？语气还有点儿撒娇的意味，他什么时候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过话？是面对他的亲亲老婆，不由得把语气变软了吧。他也提到了新的开始，难道这是盖章了，盖章两人在一起了？”
双方唯粉也提出了不同的解读。
完芫唯粉：
——“姐姐是个体面人，同事送她门票，她还能怎么办？两张票呢，当然是顺口一提，要不要一起？谁能想到别人竟然就这么跟着去了呢。”
——“姐姐大大方方把别人赠票的事实说出来，坦坦荡荡的，光明正大的，能有什么情况？”
——“拜托，她说的是池哥诶，和说“hey bro ”有什么区别？一股大兄弟的氛围，这是已经把他从暧昧对象的行列剔除了！”
——“ ‘清理库存中’，什么意思？是一些人的追求，姐姐看都不看一眼就清理掉了，就差把‘莫挨美女’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姐姐独自美丽哈。”
完芫唯粉比谁都怕这个cp成真，因为完芫是新入行的小花，势头正猛，处于关键的发展期，如果在这个时间恋爱结婚的话一定会对她的事业造成影响的。他们作为事业粉，当然最害怕自己的姐姐恋爱脑中了爱情的圈套。于是他们不遗余力地说这个cp是假的。
池骋的唯粉也进行了解读：
“完芫巴拉巴拉说了那么一大段话，池骋出于礼貌转发了，但只轻飘飘地回了几个字。这跟‘朕已阅’有什么区别？”
——“哥哥就是手头上正好有票，不想浪费才给完芫的，把她搞得跟什么送贵重礼物一样，收到哥哥用不到的门票，还激动地拿出来炫耀，我看他们的关系呀，也就只有几张门票能拿来炫耀说事了。”
——“还有池骋回的波浪号是什么意思？是敷衍。‘啊对对对，别说了，知道了’的意思。”
几拨人为了佐证自己的解读不假，纷纷找起了蛛丝马迹。
完芫的粉丝率先发力，根据这张门票的字样推断出来了她观看的是越宇所在队伍的比赛，再加上完芫走红前就特别喜欢越宇，还给他写过同人文，完芫微博的第一个关注就是越宇等证据，得出的结论是，完芫估计是为看她的偶像越宇的比赛才接受了赠票，和谁在一起看的不重要，关键是看了谁。
他们甚至找出了很多完芫喜欢越宇的证据，企图给他俩拉郎，用战略性嗑cp来拆完芫和池骋的cp，就这样“一弯圆月/一完圆越”的cp应运而生。
他们的出发点是，完芫和越宇身处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圈层，拉郎又不会成真，不会让姐姐深陷其中假戏真做而谈恋爱影响事业。而且拿“一弯圆月”做挡箭牌，可以打击一下池骋和完芫的cp粉，早看那些cp粉不顺眼了，他们实在为所欲为太过嚣张了。
再说让完芫和越宇的cp组起来好处多多，一是可以通过营销他俩的cp感，为完芫的演艺事业添砖加瓦，毕竟对演员尤其是偶像剧来说，cp感至关重要。
二是，在他俩这对拉郎cp之中，完芫是迷妹形象，方便拉进她与粉丝之间的距离，谁能想到明艳动人甚至美得很有攻击性的女明星，私底下竟然是个小迷妹，少女情怀总是诗，怎么不会惹人翻开诗集品读一二呢？
他们甚至为这个cp建起了cp超话，有粉丝用完芫以前的微博内容，拼凑出了很多与越宇有关的事儿。越宇这个名字在完芫微博里出现的频率太高，几百条微博里面差不多有两三百条是和他相关的内容。体面人完芫发梦女疯真情流露，如果这都不算爱？
就在网络上的讨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体面人完芫，在剧组哭得很不体面。
厉导导演的新片已经在山城开拍了。
可是完芫进组之后才认识到了，拍戏过程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厉声导演也没有她初见时那么慈爱。
厉导导演对作品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画面都要求演员做到尽善尽美。
一个镜头，完芫重拍了很多次。
厉声导演在监视器前看着完芫的每一个表情，“你这个表情不对啊。你要体现出她对学堂的不舍，那是无能为力的挣扎感。你的语气太平了，平得好像就是正常的放学一样。你要知道女主人公是这一次之后再也不会回到学校了。甚至他们这个学校还有没有存在的可能都尚未可知，甚至与很多这里的师生就此一别，可能就会再也不见，在那个年代，那是永别。这是生离呀，你还是不够悲痛。”
这样的对话不止一次在片场上演着。
完芫的情绪不到位，只好一条一条地重拍。可是一条一条重拍的话，现场的灯光，摄像，很多工作人员都要陪着自己再来一条，这样重复了十几遍之后，在工作人员还没有指责她之前，她自己内疚得想哭了。
“是我的错，我没有理解到位主人公的情绪，是我拖剧组进度的后腿了，是我让大家陪着我一起误工。”
拍了一天的戏之后，完芫啜泣地不停吸鼻子，鼻尖被她揉得红红的。演戏好难，她大声哭了。
池骋在一旁安慰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你别往心里去，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已经熟悉了厉声导演的风格就是这样，重拍是常有的事。他一拍戏特别严厉，是为了精益求精，大家都理解他的苦心。工作团队都是跟着厉导的老伙伴了，他们不会放在心上的，慢工出细活，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开始了现身说法，“刚开始拍戏的时候，厉声导演也是这样一遍一遍地给我讲戏的。他就是想把剧本中人物的情感原封不动地传达出来，每个人物都是他精雕细刻出来的，所以他影片中的人物总是那么的形象立体。说句功利的话，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片子里的男女主角总是获奖的原因。”
完芫望着池骋，抽抽搭搭地问，“真的吗？你刚开始拍戏也是这样的吗？你没有骗我吧？”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当然是真实发生的呀。”为了说服完芫相信自己，池骋说起了细节。
“我拍《旧鸟》的时候，眼神中完全没有对故土的思念，厉导就一遍一遍地教导着我，给我看了很多关于乡愁的片子，给我读了很多乡土文学，企图唤醒我对文学作品中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的喜爱。”
听着池骋说着如此丰富的细节，完芫相信了他的说法。
于是她彻底缓过神来，一遍遍地重拍，只是因为导演在精益求精。她做的已经很好了，导演要求的更好，那她就要做得更好。这并不代表她做的这些不及格。
有了心理建设，完芫接下来拍戏的日子十分顺利。因为她之前本就是因为担心自己拖累进度才会心里有负担，从而越来越发挥不出效果。
现在她心情轻松，演技自然跟着松弛，状态也越来越好。
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几天，厉导又找完芫谈话了。
“小完，你现在大部分的状态是对的，尤其是把握主人公内心的不舍方面把握得非常好，可是除了不舍，她还应该有更多复杂的情绪在里面。她不舍之余，更多的是悲愤与无力，还有无力之后的奋发向上。她是乱世里的浮萍，你是学中文的，应该能想象出来‘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的画面。”
完芫认真聆听着厉导的教导，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里建设再次坍塌了，她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
厉导见她垂头丧气的，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苛刻，毕竟这段时间完芫的进步他看在眼里，能完成到这个地步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只是他一贯作风就是精益求精，忍不住多说几句罢了。
他安慰完芫道，“不是说你做得不好，你已经很好了，只是缺一点韧性，你年龄还小，又过得顺风顺水，没吃过苦自然缺少在逆境中锻炼出来的坚韧不拔的心性。当然，我也不能说为了演戏给你制造一些困难，让你能够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这不怪你，只是，你要是再多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时代背景，就能感触再深一些。我也相信你作为演员的天赋，拥有着非一般的共情能力。”
为此，厉导后来给池骋派了一个任务，让他带着完芫去故地重游，在众多遗址展览中穿过重重岁月，感受历史的洪流，感受生活在那个时期的人们存在过的痕迹。
训话过后，完芫无精打采地回到了保姆车上。
池骋早就收工了，坐在保姆车里等着她，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问，“厉导又训话了？”
方才他们演完对手戏收工之后完芫就被导演留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训话，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完芫已经坐了下来，听见池骋的问话，她抬起蔫蔫的脑袋，咬着水杯的吸管嗯了一声，“阿池，你说我上一部戏的片酬够赔违约金吗？”
“啊，什么？”池骋不明白为什么就一顿训话的工夫事情竟然变得这么严重了？
“我在想，如果我中途因为自身原因胜任不了角色退出了这部戏，要解约的话，该赔多少违约金？”在回到保姆车的这段路上，完芫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看她垂头丧气，池骋有心逗一逗她，“嗯，大几千万吧，这还是和平解约的情况下，如果打官司估计不止这个数。”
完芫一听这话满血复活，解约金这么多，已经够她倾家荡产的了，说不定倾家荡产还不上。进演艺圈钱没有赚到，还要倒贴这么多？那还跑什么跑，再苦再累也要干下去啊。
看她神色有了变化，池骋才换了开玩笑的语气，正声道，“没事啦，厉导训话是常有的是。他把作品当作自己的孩子，爱之深，责之切，所以严厉了一点。他的拍摄要求有一个度，所以就要求演员一定要达到他这个度，你只要达到这个要求就好。要是没有达到这个要求，他会细心地一遍遍指导着演员。
当然了，这个度也是过犹不及的意思，他的作品给演员自由发挥的空间不是很多，不需要演员在此基础上加入自己过多的情感，不需要演得太满，演员所有的情感都是为这个角色服务的。就按导演经常说的，他的镜头语言是留白的艺术，要给观众留下想象的空间，而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平铺直叙地告诉他们。这也是厉导为什么在业内一直颇具名气的重要原因之一。”
完芫听池骋说了这么多，已经调整过来了心态。
厉导的要求就跟老师所说的答题模板一样，你要考高分可不就得按着模板来嘛，你是可以别出心裁，但考试可不是用来玩笑的。
没等她对池骋说“谢谢开导”，池骋的手就已经过来她的眼前了。
只见池骋双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一笑嘛，拜托，你是宇宙无敌活泼可爱机智聪明魅力十足天才美少女哦！”
完芫挤出了一个笑脸，“升级了，我的口号现在是精简版，我是宇宙无敌天才美少女。无敌这一短短两个字就已经涵盖了活泼可爱、机智聪明、魅力十足等一切美好品质。”
池骋闻言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好好，宇宙无敌天才美少女。”
之后的两天，完芫和池骋在导演的示意下，开始游览一些遗址和展览馆，感受那个时代人们留下的印记。
这次的旅行，他们怀着无比庄重肃穆的心情，无关风花雪月。
经过这趟旅行，完芫才真切感受到了那个时代人们生活过的印迹。他们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是真真实实的人。即使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他们其中有些人已经化作尘土，但是生活过的印迹在无声地诉说着每一个动人的故事，他们的精神历久弥新，在尘埃里开出了花。
那天回到剧组，完芫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把这两天的所感所悟一一用笔记录下来。
她深感自己可以参与这部电影的创作是多么荣幸之至——将感人的故事演绎出来，让更多的人可以了解那个时代，了解一个个平凡而又无比伟大的人们，这是她作为演员能做到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