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萨满降临（六）
低头为黍翎悬挂腰饰的乌日娜动作顿了顿，脸颊的红色稍稍褪去，沉默了会还是小心问道：“萨满大人，请问这是因为什么呢？”
黍翎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水之灵需要。”
“水之灵？”乌日娜瞪大了眼睛，“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您找到水之灵了？”
黍翎轻轻点头。
“好的，”乌日娜脸颊再度泛红，她虔诚又欣喜地认真道：“萨满大人，我们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说着，乌日娜迅速帮黍翎整理好配饰，就要跑出门去，黍翎伸手叫住她，“明天的祭品需要许多玉石，记得让他们备好。”
“是。”乌日娜正高兴，对此不疑有他，迅速点头应下。
黍翎看着她匆匆的脚步，勾了勾唇。
昨晚宥北在西厢房敦木的房间里看到一张地图，它就挂在敦木的书桌前，十分明显，黍翎透过宥北的记忆仔细看了看，标注十分详实，除了这个村子周围的村镇、山水，还有其他类似于加油站、招待所、饭馆等实用地点的具体位置。
黍翎摸着宥北的脑袋细细打量了一番，找到了两个镇派出所的位置。
一个在村子东面，一个在村子西南面，这两个派出所距离黍翎所在的这个村庄五十多公里远，若是人仅靠自己，不间断匀速徒步走过去，就需要十个多小时。
黍翎勾了勾唇，将卧室里介绍了萨满背景的书籍放回会客厅书架，走出门去。
“开始问诊吧。”
黍翎今天主要的工作依旧就是帮村民看病，她坐在门廊下，身边除了乌日娜，还多了两个年轻的男子，一个叫查干，一个叫阿木尔。
“萨满大人，我们是使仆大人派来帮您维护秩序的，有什么事，您就吩咐我们。”
黍翎点点头，看他们一脸的狂热、诚挚，微微笑了下。
一旁的乌日娜看着黍翎对着他们微微的笑容有些不开心，她皱了皱鼻子，说道：“要维护秩序，不应该去队伍那边吗？靠萨满大人这么近做什么？”
查干和阿尔木表情有些尴尬。
“使仆大人就是这样要求的。”
“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乌日娜哼了声，黍翎看了眼，没说什么，继续帮村民看病。
昨天她已经看过十多个人，今天来的这些村民，人数虽不比昨天多，但还是磕磕绊绊，起了争执。
“上后边站着去。”
“萨满大人说你们无罪，你们就不知道反思了吗？”
“我要是你，我可没脸来。”
……
这群村民估计想要效仿昨天巴图和卓雅，故意孤立欺负几个人，在黍翎面前不加掩饰地讥讽和排斥他们，甚至是动手推搡这些人，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忠心。
若不是查干和阿尔木在一旁拦着，估计要真的要打起来。
黍翎望着他们，眯了眯眼睑。
这些被孤立、欺负的，应该就是“叛徒”的相关人，想来过去没少受到村民惨痛的打击，一个个表情畏缩，神情紧张，受到欺辱也不回击，只是默默忍受。
黍翎数了数，将近十个人，既然有这么多的相关人，那“背叛者”果然就不止洞穴里埋藏的两人。
时间如流水，匆匆东流去，这个村本就有十几户人，人员不多，黍翎速度又快，还没到晚上就将所有人都诊断完毕。
大体上来看，村民们或多或少得的都是一些慢性病，而营养不良是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关键，黍翎给了他们一些针对丁措施，同时照旧建议他们补充营养。
补充营养，黍翎这句话说得容易，对于这些村民来说真是难上加难，她看到几个村民在听到自己这话之后，眼珠动了动，看向了院内两个厢房门口堆叠起来的，为明日祭祀准备的一大批祭品。
这里面，有美酒香料，还有宰杀和未宰杀的牛羊牲畜，都是从村民手中一点点抠挖出来的，是迅速补充营养、使身体康健的好东西。
“走吧。”
黍翎将愣神的最后一个村民送走，站起身，望向西厢房，看到摆放的祭品中多了不少玉制品。
有腰链、项链、戒指还有原石等等，数量较多，形式多样，想来都是从村民手中一并搜罗来的。
仔细看的话，这些玉制品，有好有坏，有大有小，而品质最好的，则是巴图昨日别在腰间的那个羊脂玉质地的白玉环。
黍翎笑了笑，此时乌日娜，查干和阿尔木正在一旁整理桌椅，周围人来人往，黍翎刚要回屋，听到门外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没几秒，昨晚就消失的布泰和敦木又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手里拿着本册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拿着不少祭品用具。
看来这是刚从村里索取完祭品回来。
几人步履匆匆走进院内，敦木和布泰在册子上记着什么，表情庄严又肃穆，十分正经，就像刚与黍翎见面时，在洞穴里敲鼓时的模样，很有信服力。
只是若知道了两个人的本性，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两人的眼神里，贪婪的渴望已经遏制不住，快要溢出来了。
黍翎看了看回身进了房间，她刚坐在窗边没一会儿，就听到敦木和布泰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乌日娜、查干和阿尔木叫到面前问话。
几人说话声音较低，黍翎勉强听了听，内容差不多，都是黍翎今天和什么人问了什么样的话，做了什么样的举动，给了什么样的药方……
敦木和布泰的问题涉及了方方面面，事无巨细，查干和阿尔木在两个“使仆大人”面前表现很积极，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着把内容都告诉了布泰和敦木。
至于乌日娜，只是跟着敦木和布泰附和了几句，表面看着没什么，但若细究，说的话里完全没什么新信息，就比如黍翎身边突然出现的“猫使仆”，乌日娜就根本没有提起。
黍翎手指摩挲着衣袍边缘的柔软毛皮和腰饰，眨了眨眼。
那边敦木和布泰没发现什么异常，两人很满意，特别是对查干和阿尔木，敦木赞赏有加。
“干的很好，萨满大人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必须仔细记下，不能漏过任何一点细节，我和布泰大人也是念你俩做事机灵、抓捕叛徒有功才允许你们近身侍奉萨满大人的，日后也要像今天一样，继续保持，听明白了吗？”
查干和阿尔木激动应下，之后他们几人又聊了几句，黍翎看着两人脸颊泛红的年轻人，摩挲了下下巴。
这两个人似乎不清楚他们被布泰和敦木派到自己身边的真正用途。
不过想来，也是正常，毕竟敦木和布泰这两个骗子在村子里再怎么有威信、权威，也不可能让被村民看到一点欺骗的痕迹，这可是会动摇村民们信仰的关键根基。
毕竟这些村民之间，同为信徒，会为了利益相互屠杀，但同为被压迫者，面对压迫者，却更容易团结到一起，反抗外人。
黍翎手指轻点，注意到敦木和布泰问的差不多了，转过头静静等待。
果然没一会，敦木和布泰就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那本册子。
“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你做你的萨满，我们继续做你的使仆。”布泰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对黍翎道。
黍翎看了他一眼，依旧不言不语，布泰估计那晚被敦木叫走，说了些什么，现在即使被黍翎这样子气到，也没像上次那样冲动。
“我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
跟在后面关门的敦木从怀里拿出白玉环，拖了把椅子坐到黍翎对面。
“听说每个萨满都会召唤万物之灵，用些类似于祈福击鼓，吟唱跳舞的方式让祂们上身，为信徒解决灾痛，指引方向，真是神奇。”
敦木笑了笑，把玩着白玉环道：“这几天你给人看病，我还以为能见识到萨满的神奇之术，没想到你这个萨满倒跟别的不同，只是坐在桌前打量几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呵呵。”
这话明显在反讽，质疑黍翎萨满的身份，布泰在一旁挑了挑眉，也跟着挖苦了几句。
“你以为你说那些好好补充营养的敷衍话，提几个民间常用的土方子就真当自己是萨满了？真是可笑！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对面的黍翎听了，依旧垂着眼，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劝你还是多考虑考虑。”
敦木皱了皱眉，他握着白玉环，换了个方式，语气尽量平和劝道：“我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方法，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真的看出病来，但你得明白，你的那点小伎俩，只能糊弄这群傻子几天，等日后病没治好，他们还是得来找你，况且深究起来，这也不是萨满该用的方法，时间长了，你萨满的身份一定会被怀疑。到那时，你猜猜那群被你欺骗的村民会怎么对你！”
“山洞里可埋了不少尸体，不差你这一个！”布泰在一旁帮腔，目光紧盯着黍翎。
黍翎在两人的注视下，表情不再平静，她垂了垂眼，睫毛轻颤，透着些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