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佛不渡我(十三)
他满心都是愤慨, 怨母亲明知他有劫难,却不告解于他,还胡乱的为他牵着红线, 令他大胆放任自身感情,对明初情根深种,最后与狐妖相知相恋。
他怨莫问道行高深, 却对明初见死不救, 若他出手,明初不会被静心逼得现了原形, 祸至李府。
他怨明初,为何是一只狐妖,不是真正的人类, 为何当初不辞而别,又中途返回。
他怨那些刽子手,受着他李府的救济,却残忍杀害他的无辜孩儿。
他最怨他自己,饱读诗书, 却手无缚鸡之力, 为何不听劝, 早早把两个孩子送走,最后却亲眼看着两个稚子,被那些畜生活活撕碎。
往常他下了朝,最爱搂着两个孩子, 一家四口坐在小院里,他听他们牙牙学语,娇脆的唤他爹爹,如今, 这一声声童音,却成了他夜里,辗转反侧,挥之不去的噩梦,日夜扯着他的心脏,疼痛万分。
前一刻,他还高中状元,夫妻和美,下一刻,妻离子亡,他的狐妻,居然还吞下他们的骨肉,成就了如今的道行无双,何其可笑可悲。
对面的狐狸,没了往日的温柔贤惠,双眼满是看陌生人的冷漠无情,他忍不住继续嘲道:“妖精就是妖精,就像静心大师说的,只是披了层人皮罢了,人死,要入土为安,可怜我的孩子,死了还要成为妖精的粮食,助它修为更上一层楼。”
静心没想到他说的话,竟然已经被人听见了,此刻,还被人这么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陈良尴尬的松了松脖间的官服,谁能想到,昨日这两人还是情深意切的夫妻,今日,就,反目成仇,貌似他还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想到那天李府发生的事,人间惨剧也不过如此。
莫问搂过红狐狸,安抚的拍了拍,朝着李遇怀淡淡道:“曾经我就说过,人妖殊途,是你们二人执意在一起,明初为了这场孽缘,痛彻心扉,立下誓言,永不在为人,余生只愿为狐。”
“红线以断,情缘皆了,它已挣脱苦海,一心求道,你,何苦在执拗。”
李遇怀失神的望着对方怀里的狐狸,心里只觉得可笑,对方竟然已经抽离而去,独留他一人深陷过往,挣脱不得,不甘心道:“那我的孩子呢,他们那么小,为何要遭受这些,天理如此不公吗!”
陈良忍不住插嘴道:“那个,李大人,那二十几个凶手,已经被狐报仇了”这么一想,嗐,貌似整个事,最没作为的就是你这个当爹的
李遇怀失神的喃喃自语,他不能倒,他还有病重的母亲,还有等着他救的父亲,他逼迫自己冷静,再次开口:“世人皆知莫问国师爱财,哪怕冬季施粥,也要从贫苦百姓身上取铜板一枚,作为他们的喝粥钱,今日下官,以李府所有财产为礼,聘国师大人前往安城捉鬼,还家父清白,佛祖慈悲,国师也曾是出家人,想来定不忍拒绝。”
陈良想开口阻止,毕竟安城太过遥远,如今又是寒冷的冬季,国师骂名在外,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安城,可是李府盘踞京都多年,那财富,用富可敌国形容都是轻的,如果有了这笔钱财,百姓们就能熬过残忍的冬天了。
一息之间,众人心思百转。
莫问只是搂着怀里的狐狸,神情平静,淡淡“嗯”了一声。
临别前,李遇怀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一人一狐,心里又酸又冷,他居然还对那人抱有感情,冷声问道:“为什么我们大人犯的错,要让两个无辜的孩子残忍的承受?”
静心也屏息等着对方回答。
萧瑟的冷风吹在众人脸上,刮得两颊生疼,但也没有莫问的话更冷。
“人妖之子,便是你们带给他们的原罪。”
李遇怀恍惚的离开了国师府,原来,这一切,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啊。
李府换了一批新的小厮,大多都是重金请的武师傅,上次那批,太过文弱,面对一些持刀歹徒,毫无抵抗之力,任由
床上躺着的李夫人,睁着大眼,无神的望着头顶,她已经从那日的打击中恢复了神志,孙子孙女竟然是狐妖之子,可是,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是真的疼爱着的啊,付出的感情,又怎么能说收就收,尤其两个孙儿,还是以那种方式,彻底离开她。
“娘,爹还在等我们呢。”
李夫人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只有湿透的枕巾,告诉着众人,她还活着,还会思考。
皇宫御书房。
当今皇帝懒散的靠在软垫上,周围燃着普通的黑炭,门窗为了透气都大开着,时不时有冷风窜进来,小德子穿着厚厚的棉衣宫服,为他家陛下读折子。
“小德子,除了骂朕和国师的,求朕退位的,求朕斩妖僧莫问的,还有点其他的吗?朕耳朵都听的长毛了。”
小德子立马伸着红通通的手,在一堆黄色纸堆里翻折子。
“陛下,有国师的折子!”
昏昏欲睡的白云祈瞬间来了精神,这群大臣,若不是莫问不允许他随意开杀戒,他早半夜提刀把他们脑袋砍了,天天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他。
小德子极有眼色的把这份折子给皇帝递了过去,也只有国师的折子,是陛下坚持亲自看的。
白云祈仔细看了下折子,面色沉闷的去了国师府。
他推开厚重的书房门,拂去身上的白雪,在门口站了一会,一直等身上的冷气散去,才轻轻的靠近书房主人。
对方正低头写着东西,墨盘将干,他卷起明黄色袖子,安静的为他磨墨,一直夜深,这人依旧不吃不喝,沉默的写着。
略微有些闷气的声音响起,“莫问,你做这一切,所求为何?”
他父皇偏宠贵妃,后宫奢侈无度,看似富饶的皇宫,谁能想到国库穷的只剩区区十万两白银,发了今年的兵响,整个皇宫开支都靠国师莫问在养。
那些蠢货大臣的俸禄,全是他们折子里的妖僧,准时发的。
他堂堂一国皇帝,穷的只敢用黑炭取暖,皇帝日子过的还不如自己大臣富裕,他就等着莫问什么时候松口,好让他对富得流油的大臣们扬刀霍霍一顿。
他的话落下,对方依旧在奋笔疾书,眼皮抬都不抬,在他意料之中,无聊的望向书房周围,昏暗的书房,有一只红的发光的狐狸正在打盹。
这就是闹得京都满城风雨的红狐吧,他随意的拎起狐狸脖颈处的软毛,眯着眼打量这只人人畏惧的碎尸狐妖。
两双眼睛,一起凉凉的望向他。
白云祈淡定的把狐狸放回软塌,笑意吟吟的看着莫问,问道:“天黑了,我饿了。”
莫问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转头,朝着门外吩咐传膳。
狐狸伸了伸懒腰,换了个姿势,用毛茸茸的pi股,对着明黄色身影。
清晨皇帝从国师府离开。
流言在次推向高处,到处流传莫问勾引先帝。
莫问听后一笑置之,把连夜赶好的手稿派人送往皇宫,带着狐狸跟随来福来缘一起前往安城捉鬼。
一路上百姓对他们几人指指点点,有胆子大的,舍不得扔家里的烂菜叶,他们就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往光头少年身上砸去。
火红色狐狸冷冷的朝着他们望过去,他们忙丢下手里的石头,边跑边大声的喊着,“贪财好色的妖僧来啦,还带着他的吃人狐妖啊!”
来缘有些惋惜的看着对方身上沾染的灰尘,他心里替对方抱不平,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背着累累骂名。
来福更加佩服对方的处事不惊,他们路过的城镇,无论是百姓的谩骂,还是臭鸡蛋腐水砸身,对方一直神情淡淡,不怒不愤,换成是他,面对百姓的种种恶举,绝不会如此宽和。
一行人日以继夜赶路,很快到了安城。
远远看着安城的天空,昏暗无光,莫问几人徒步走在街上,偌大一座城,没有热闹的小贩,没有玩闹的孩童,也没有人来人往的赶集,只有伶仃几个人匆匆路过,入眼一片荒凉。
安城县令刘季,领着衙役,静坐在县衙,等着国师一行人来捉鬼。
“莫问,这县令好大的派头,好歹你也是陛下亲封的国师,不亲自迎接,反倒要我们去拜访他。”
路过的行人满脸恐惧的看着那只会说话的红狐,在看着抱着它的白衣光头少年,瞬间想起其他地方传来的消息,原来他就是妖僧莫问啊!
本就没什么人的街道,彻底不见一个人影。
来缘替对方委屈,心里更是酸楚,但还是好笑道:“你这名声的威力,比悍匪还强!”
莫问叹口气,出尘的脸,溢满无奈,回道:“我好歹是国师,来这里捉鬼得向县令报备下,我和明初去县衙,你们兄弟去找家客栈,我们白日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去鬼宅会一会那只女鬼。”
来福来缘被店小二一顿哄赶,两人无奈赶往县衙。
这些客栈老板听着他们要住宿,一开始喜笑颜开,热情有礼,后一听是国师要留宿,立马拉下脸,也不听他们的解释,埋头就把他们往外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