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佛不渡我（一）
偏僻的小巷内, 无人注意的地方，一名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侧身蜷缩在地上, 胸口微微起伏。
王小粥迷茫的睁开眼，她好像是在街边，周围吵杂, 隐约听见小贩的吆喝声。
微微一动, 浑身都疼，一点力气没有, 她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死了，艰难的展开僵硬的身体，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 让她无力的趴在地上，额头顶着，嘴巴微张，呼吸喘气，稍微呼吸快一点, 胸口就会传来剧痛, 原主肺腑有很重的伤。
她忍着疼, 匍匐身体，想要找个机会来颗益气丸，偏偏周围不时有脚步声，模糊的看着对面, 似乎还有很多摊贩。
热闹的小街上，一辆朴素马车路过，车窗飞出几块白色物体，微风吹过, 里面坐着一位面色苍白，唇色如血的俊美男人。
她紧紧盯着地面，终于看清，居然是两块白色糕点，她毫不犹豫的伸出黑色鸡爪似的手，牢牢抓住食物。
她整个胃部馋的在抽筋，疼痛难忍，来不及品尝味道，仓促整块吞下。
胃里有了点东西，比刚开始好受不少，她趴在地上，等糕点消化，好攒些力气，离开这里。
这时，原主的记忆也终于传了过来，看完，她只能用一句话形容，一生未遇善良，世界对他满是恶意。
大冬天，原主被人丢弃在荒野，被捡柴的养母救下，每天在家里挨打挨饿，哪怕生活过的如此之苦，他的样貌却依然非常出色，他的养父看他的眼神越发幽深。
一天夜里，他悄悄听到了养父母对话，他的养父尽然要享用他，他那么瘦，为什么要吃他？他朝着收养他的黄土房磕了三个头，害怕的匆忙逃离，靠行乞度日，悄无声息死去。
这世，她又成了他，等有点力气，他头顶着地，慢慢半跪起身体，简单的动作，却耗了他全部的力气，身体太久没有摄入水，疼的连汗水都流不出来，已经和干尸没有区别了 。
他需要离开这人来人往的街市，右边有个曲折的暗巷，缓慢爬了过去。
“嘿，京城繁华之地，怎会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一双白色云锦靴，落在他眼前，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低下头，闭眼歇息，等着那人离开。
“小乞丐，我在和你说话呢！”
面容俊朗的少年，睁着满是好奇的大眼，研究着地上的人，这里是京城，达官显赫遍地跑，富贵云集，很少看见这种，嗯，他话本里才有的乞丐，让他实在好奇的紧，可惜，这个小乞丐好像不爱搭理他。
灵动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一下，和善的笑着把腰间的荷包取下，对方依然没理他，有些失望，叹口气，嘟着嘴离开。
听到渐远的脚步声，他才睁开眼睛，面前有一个精美的荷包，还不待他细想，立马感觉到周围有人。
突然，他被人一脚踹向墙面，幸亏他前世的反应速度还有些，及时用胳膊护住了头部，要不然后脑勺就开花了。
三个凶恶少年，一身补丁，贪婪的抢过地上的精美荷包，谨慎的看了看周围，街上依然热热闹闹，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朝着地上的乞丐“呸”了一口，带着两个小弟，快速离开。
他在不自救，真的可能如原主一样，悄无声息死去。
淡淡檀香飘过，心里一紧，他是命犯太岁吗，来了一个又一个，有完没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善你个头，他只想安静的，磕一颗药……
“施主…”
老和尚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目标就已经垂下头，昏迷过去，叹口气，又念了几句佛语，把人抱回了寺庙。
“方丈师傅，那名少年，一直蜷着身体，我怕弄伤他，不敢用劲，只简单为他洗净了小脸。”
圆嘟嘟的小和尚，抱着小木盆，可怜的望了一眼床上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小脸饿的都没一两肉，跟个会呼吸的骷髅一样。
老和尚复杂的看着床上蜷缩的少年，素净的屋内，少年额间一抹鲜艳朱砂，煜煜生辉。
他昨夜做梦，梦到一位身披袈裟少年，背着他而站，少年脚踏金阵，周深满是红莲业火缠绕，让人望之生畏。
梦里的少年，自言自语般，“救一人，死万人，是对，是错？”
不等他回答，少年又缓缓问道：“救万人，牺牲一无辜大善之人，是为善，还是为恶？”
冥冥之中，他有所感应，少年也转过身，与他对视了一眼。
梦醒，他记不清梦里少年的模样，但却记得那两句话，和对方额间那抹似悲似喜朱砂痣。
他清楚，他等了一辈子的人，找到了，吾佛之子，渡众生之子，佛子。
慈恩寺的全部僧侣，端坐在佛像之下，手里敲着木鱼，为寺中昏迷的少年祈福。
寺庙佛音渺渺，声声净人心。
睡梦中的王小粥，宛如置身岩浆，在灼烧中惊醒。
空气中充满淡淡的檀香，过分简朴的摆设，和窗外传来的佛经声，他推测这里应该是寺庙。
“有，人，吗？”声音沙哑干涸，疼的他只能一个一个字，缓慢吐出。
门外的小和尚听见房内传来细弱如蚊子叫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入，开心道：“施主，你醒啦，稍等，小僧这就去为你端上温粥。”
他趁机吞下益气丸，五脏六腑顿时充满清凉之感，在无令他难受的灼痛。
慢慢的吞咽着棕色陶琬里面的白粥，有了粥水滋润，加上益气丸的疗效，他身体舒服多了，温和开口问道：“小师傅，这是哪里？”
小沙弥很少接触到外人，激动的红着脸回道：“施主好，小僧莫言，这里是慈恩寺！”
老和尚听着屋内的谈话声，轻轻推开木门，朝着小沙弥唤道：“莫言，你去找师伯，取两身干净的素衣，在准备些热水送过来。”
小沙弥收起微笑，学着老和尚，老气横秋的回答了一声，“是，方丈师傅。”
小和尚的师傅，目光温和，面容慈祥，周身佛光普照，嗯？他为什么能看见对方周身冒的光…原主不会是非人类吧…然后才会一出生就惨遭抛弃…
“施主，老衲乃慈恩寺方丈，慈心，施主与我佛有缘。”
……这熟悉的话…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佛祖慈悲，曾留下预言，佛子百年后降世，斩妖除魔，拯救苍生，阿弥陀佛，施主，与佛有缘。”
……每个字他都认识，组在一起，完全听不懂，“大师，我不懂你意思…”
慈心温和耐心的解释道：“百妖猖，恶鬼行，佛子现，苍生平。”，“而施主，便是我们一直等的人。”
等等，这意思，他佛子？什么斩妖除魔，妖精不是只在聊斋里吗…
他干笑了几声，正好小沙弥过来了，他借口身体不舒服，送走了老和尚，哦，慈心方丈。
慈心了然，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留下一句，“施主，佛子，吾佛之子，这里才是你的归宿。”
…不，他的家要有美男美食和美酒，而不是当清心寡欲的和尚，天天素斋素衣，摇头念经。
等人全部离开，他舒服的泡在澡盆里，身上全是常年累积的殴打印子，原主头发实在太脏，而且长期没有打理，都结了块，干脆咔嚓全剪了。
他在寺庙暂时住下，休养身体，没事逗逗可爱的小沙弥，自从那日见过老和尚，他后面的日子，再也没见过对方，想来，终于发现他是块朽木，不可雕琢，放弃劝他皈依我佛？
少年一头微黄短发，身着灰色玄衣，静坐在树下，额间朱砂静静绽放，小小年纪，哪怕一身粗衣，也无法掩盖他的绝色姿容。
休养了一个月的王小粥，不舍的摸了摸院里的桃花树，“桃啊，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打算这几天就走了，你要保重，等我以后赚钱了，就回来多送点香油钱给寺庙，让他们吃的好，过的好，这样才能好好照顾你。”然后，你在结好多桃。
桃花树啊，桃花树，浑身上下都是酿酒的宝。
想到他在寺庙交的小朋友，莫言，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个孩子，太憨了，要是知道他要走了……哎，罢了，还是悄悄离开吧。
在漆黑的夜里，他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眼寺庙，哎，多好的养老地方，不愁吃不愁喝，可惜啊，他是个俗人，六根不净，贪恋红尘，他还是更喜欢热闹的烟火味。
寺庙大门角落处，小沙弥伤心的看着小伙伴离开，闷声问道：“师傅，你不是说他，会是我的小师弟吗”，手指着前面的黑影，委屈的喊道：“他都跑了，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老和尚慈心，看了一会，转身离开，“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说完，他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慈恩回头，看着哭了鼻子一把，眼泪一把的徒弟，目光慈爱，一副老神在在，等哭声变小，才终于的开了金口，“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快睡吧”。
小沙弥听了这话，并没有觉得被师傅安慰到，憋着嘴，任由眼泪滑落脸颊，执着的站在大门口，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天色太黑，王小粥独自一人走在荒郊野外，别说，还真怪吓人的，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明天白天偷摸着走，也不知道小莫言明天起床，看不到他，会不会生气。
“哎呦，小弟弟，奴家的脚扭了，好疼啊～”微微扬起的尾音，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前方的小少年。
…他真怀疑这世界的人，脑袋有毛病，不是劝他出家，就是馋他，他又不是唐僧，“别装了，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胡丽娘一惊，连忙站起，转头往身后看去，？，她尾巴没露啊，这个小少年怎么看出来的，好奇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深更半夜，良家妇女，不，正常点的人，谁没事会跑到荒郊野岭……”
“……”，她们狐狸明明都是夜晚出门觅食的好吗，干娘明明教她这样，就会被人捡走，然后就有好多好吃的。
王小粥看着面前傻乎乎的小姑娘，目露同情，也不知道哪户人家遗失的女儿，“看你衣服，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快原路回去吧，别让你爹娘担心。”说完，他不在管，继续跟着月亮余晖，往树林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