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结犹在
翌日，树荫满地日当午，仲夏苦日长。
于冰晨窝在破屋檐下昏昏欲睡，突然一阵窸窸窣窣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背着一旁假寐的于子耀偷偷跟了过去。
萧笙见有人跟来不躲不避，索性靠在大树下乘凉等候来人自己现身。
“姐姐这是打算去哪里呀？”
于冰晨秀眉一挑，大大方方道：“自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萧笙走出阴凉笑了笑，“姐姐怕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我说吧？既然这样，不如树荫下一边乘凉一边聊啊？”
“萧志宏为什么会放了你？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交易？”于冰晨径直坐到树下，仰头目光炯炯地看向萧笙直截了当问道。
萧笙无声地一笑，掩饰不住眼底的赞赏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少来这套！”于冰晨别过头有些不悦。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萧志宏毫发无伤地放了萧笙，一定是萧笙有利用价值。而萧笙重新回到于子耀身边，也一定是他答应了萧志宏的利益交换。
她神色暗沉，眼眸中逐渐掀起厌恶和愤然，迅速地问道：“他答应了你什么？你又答应了他什么？”
“说不得！”萧笙靠到树的另一侧，枕着胳膊看着明晃晃的太阳，眯起了眼睛。“既然是秘密交易，自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萧笙！”于冰晨霍然起身，一张脸因为生气开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姐姐若想知道可以直接去北萧的宫城问他，我想他对姐姐是不会有所隐瞒的。”萧笙也站了起来，迎上于冰晨凌厉的眼神后又默默垂了眼帘。
“姐姐不用这般看我……为了我娘，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萧笙！”于冰晨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怒气，“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也知道你为你娘可以做任何事。可是在你做出决定前，是不是该想想身边真心待你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他萧志宏凭什么帮你？我若死了，你觉得他还会管你娘俩的死活吗？”
萧笙猛吸了一口气惊道：“姐姐你要干什么？”
见萧笙如此反应，于冰晨知道自己猜对了，是萧志宏拿她的生死要挟了萧笙。眼下萧笙绑她一事，不但没能帮到他娘，反而让他自己又多背了一份掣肘。
“我只问你，这是你想要的吗？”她神色痛惜道，“你愿意和这样的人做交易，也不愿意相信我。萧笙，你好生让人失望！”
看着转身疾步离开的人，萧笙难过地喊了起来：“姐姐……”
然于冰晨充耳不闻，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很快就进了破屋。
这边于子耀见她气呼呼地回来，不由地好笑道：“这是谈崩了？”
于冰晨正无处撒气，于子耀找上来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你还笑？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幸灾乐祸都恨不得写脸上了！”
“我这算不算殃及池鱼啊？”于子耀将她拉到跟前，无奈劝解起来，“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于冰晨咬了咬嘴唇，没好气地呛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要掺合？”
于子耀被弄了个莫名其妙，还但是耐着性子好言好语问她：“那你说怎么办？”
于冰晨闷着不说话，她气得是萧笙居然宁愿站在萧志宏一边也不信任她，气得是萧志宏到现在还在利用自己。
他萧志宏又凭什么拿她的生死去要挟别人？她欠他的她已经用了半条命还他了，他到底还想怎样？
“小晨？”于子耀看着愁锁眉心的人，忍不住说道，“其实你生气，不是因为萧笙而是因为他，对不对？”
闻言，于冰晨不由得四肢僵硬起来，眼眸中的混乱饶是想极力遮掩，还是落入到了于子耀的眼中。
“我是气我自己，我的存在根本就是个错误。”说着，于冰晨眼中倏尔涌出清泓，泪光盈盈看向了别处。
“如果没有我，你不会来这荒蛮之地，你的亲妹妹不会死，于冰竹不会死，浅秋也不会死，甚至年初京城的祸乱也不会起……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于子耀错愕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就是我的错，哪怕我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我只是被人利用了……可这有什么用？他们的死，我终究还是脱不了关系！一个就该在二十年前命丧黄泉的人却苟活于今，难道不会遭报应吗？”
“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婴儿，他们的恩怨纠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小晨，不要钻牛角尖！”
“你难道不知道，于冰妙的死其实就是为了引我入局吗？如果没有我，她一个富贵千金，谁会去谋害她？”
于冰晨回过头，目光殷切而惶惶地望着跟前呆愣的人，嘴角不由地浮上一抹惨笑。
“她已化为白骨，而我却还活着……如你父亲所言，学士府养我多年，我却这样回报你们，你不恨我吗？即便你知道了原委后，你敢说你对我没有半分怨言吗？”
这些话，于冰晨很早就想问他了。可是她越是沉浸在这旖旎美好的梦境中不可自拔，就越舍不得去破坏。
故而她一而再的选择忽略和漠视，而于子耀似乎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回避着。
两个人之间看上去毫无芥蒂，可实际上内心都有不愿揭开的伤疤。
眼下这个时刻还是到了，毫无预兆避无可避的来临了。
于子耀深深吸了口气，好似要将胸口的憋闷冲破，以获得片刻的畅快。
这个横隔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他曾反复问过自己。他发现自己其实最在意的不是对她有多少怨恨，而是如何尽早的将幕后之人手起刀落。
现下，他看着于冰晨黯然伤神泫然欲滴的双眸，想到了于冰妙死的那一晚。
他狠心的掐着她的脖子，说着心不由衷的话，看着她绝望失神的眼睛……
当下，他心口猛地一揪疼痛蔓延。他将她拉到跟前，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沉着嗓音道：
“我若说不怨你不恨你，你恐怕不会信的，我自己也不信……可事实上，当时的你我根本就有阻止事情发生的能力，我又怎能一味的去怪你？”
他握了握于冰晨的手，“小晨，我们往前看，就让过去过去吧？”
于冰晨闻言踉跄了一步，跟着努力维持住自己的重心。她动了动嘴角想给他一个不在乎的笑容，可是一抬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伸手撑住了门框，等待眼前的黑暗过去后，缓缓道：“你我一直都在回避这件事，可这个结若解不开，真的能过去吗？”
于子耀强拉住她的胳膊，如深潭的眼底翻出情绪未明的暗涌，“那你想让我怎么说？说恨你怨你，然后再和你一刀两断吗？”
于冰晨怔怔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说两句谎话哄哄我的……”
“小晨，你怎么了？”于子耀见状语气再次软了下来，“萧笙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反应这么大？”
于冰晨别过头无力道：“我想一个人待会……”
说着，她自顾自转到了破庙的后院，于子耀不放心地跟了几步，可看着落落寡欢的背影，他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再在北萧逗留了，于是转身寻了萧笙，在地上留了字后，两人一同出去打探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