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时过境迁
于冰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广漠无穷,千里黄云白日曛,四面空城,无风无浪。她独自一人走在空荡的街上,周围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
金光漫天,而她却不辨方向。无论她怎么跑怎么喊,都无任何回响,就好像她同这座城一样,已被人遗弃……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看着陌生华丽的房间和周围奇异的装饰,她才逐渐想起被萧笙下毒的事情。眼下,她竟已经醒了过来,难道是于子辉救了她?
“袁大夫?”她试着喊了一声。
“袁大夫,你在吗?”她又抬高了些音量。
萧志宏正好踱步到了殿外,听见她的声音,忙推门走了进去。
他站到离床两步的地方,看到于冰晨的眼底顿时泛出警惕和疏离,不禁一阵错愕。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眼前的人已蜕了往日淡雅出尘的模样,一身绫罗华服,正向于冰晨诉说着他的地位已今非昔比。
于冰晨愣了愣,“我身上的毒……”
萧志宏解释道:“你只是吸入加了洋金花和蟾酥的蒙汗药,比一般的迷药药性更强些,昏睡一觉也就并无大碍了。”
闻言,于冰晨想到于子辉之前所言,如今既全了她的需求同时也坚持了他的初衷。
她心下一暖感激不已,原来他是那个在自己一方天地中,默默发光的人。
萧志宏见于冰晨眼中逐渐温和起来,温言道:“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我让人送点吃的来。”
“不劳烦了!”于冰晨嘴角倏尔噙着一丝嘲讽,却看也不看对方,淡漠道,“没有死在北萧死士的手上已是极其幸运,如今哪还敢吃北萧的东西?”
“北萧的君主……在我大渊苦心孤诣、搅弄风云这么多年,原来为的就是这个?权和利,果真令人疯狂啊!”
“什么死士?我从未让任何人去伤你。”萧志宏说着走近了一步,眼中划过一丝愤怒,却最终又被翻腾起的波涛所掩埋。
“我只不过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跟我有何关系?”于冰晨扬起下巴,一双浸了伤痛的眸子紧紧盯着萧志宏,“你争你的北萧王,我过我的苦日子,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利用我?”
于冰晨大声质问起来,双眸顿时萦绕了一湾清泓,跟着不受控的从眼角跌下。
“我有我的迫不得已……”见于冰晨如此责备,萧志宏也气红了眼,“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未曾真的想要陷你于危险之中!”
于冰晨垂首抹去眼角的泪,不禁冷笑起来,“如此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十二年,多少个日夜,我又叫了你多少声‘志宏哥哥’?面对这样一个对你毫不设防的人,你是怎么做到心口不一的?既然选择了做一只狐狸,又为什么不藏好那恶心的尾巴?”
“如你所言,十二年,我若真的想对你有所隐瞒,凭你对我的了解,我做不到吗?”萧志宏忍下鼻尖的酸楚,“晨儿,事情已然发生,我不想为自己做过多的辩解。你能理解,我感激。若是不能,我不强求!”
他又进了一步,弯腰想要去拉于冰晨的手,却被于冰晨一把拂开了。
“别碰我!”于冰晨喝道,说着从床的另一边翻了下去。
萧志宏敛了神色,一改往日的温和,冷冷道:“那你好好休息!”
“让我走!”于冰晨再次抬眼看向脸色阴沉的人,坚定道。
已经迈出步子的萧志宏闻声脚步一顿,“你是要去找他,对吗?”
说着,他缓缓回过头,声音带上了难见的疲惫沧桑,“才一个多月而已,你就真的那般信他依赖他了?”
见于冰晨别过头不予理会,他又继续道:“那十二年呢?难道还抵不过这几十天吗?我纵有不是,可在这是非中,你又怎知我不是为了你好啊?”
闻言,于冰晨再次挂起了泪,心口是酸涩一阵强过一阵。
“所以,我不恨你。十二年,你给过我心灵上的依靠,给我过学士府里不曾有过的关心和爱护,还教会我许许多多的东西……所以,我不恨你!”
于冰晨嘴角弯了弯,却始终笑不出来,“可是你又给了我穿心的伤,我虽不恨你,可是我的心告诉我它很痛啊!”
“晨儿……”萧志宏看着黯然神伤的人,猛地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心疼不已道,“对不起!”
于冰晨奋力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可是萧志宏将她箍得太紧,情急之下于冰晨抽出了头上的簪子抵到了自己的喉间,责令道:“放开我!”
如瀑的头发散落下,轻柔的覆盖到萧志宏的手上,未散的余温让他一阵恍惚。可待看清于冰晨眸中闪闪的寒光,萧志宏知道他又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个多月而已!就一个多月而已,你当真就那么喜欢他了吗?”
于冰晨挣脱到一旁,脖子上滑下的温热好似不知道疼一般。她看着萧志宏突然莞尔道:“时间也许可以改变一切,但却不能衡量一切。一个多月,对我来说,足矣!”
萧志宏不服道:“先不说你们的结合不会被世人所认可,就你死而复生一事就能让他满门抄斩!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
“那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于冰晨不为所动一步步退到门口,双眸如泣如诉,“志宏哥哥,允许我最后一次再这么叫你。与你相识是我的缘分,你利用我是我的劫难,如今缘劫皆过,你我之间的种种也当烟消云散了!”
“晨儿!”看着从宫殿高台上一飞而下的身影,萧志宏接着脱口唤道,“晨儿!”
一直候在门外的和月见此情形,忍不住提醒道:“主君明明可以夺下那簪子的……”
萧志宏抬手制止了和月后面的话,望着如梭的弦月,幽幽叹道:“她若是不摔疼了,就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好!”
“那主君,萧笙要如何处置?”
“放了。”萧志宏背着手折返殿中,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又道,“你去将她的包袱送还了。”
“是。”
这边,于子耀折回来凤镇后,询问了客栈老板才得知于冰晨已同萧笙昨晚就离开了。
可是沿路回来,他并未发现他们的踪影,当下又不得不再次催马往北罄关隘而去。
天黑透了,逐渐吞噬了白日的热浪,送来一阵阵怡人的清风。可于子耀的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两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呢?
他思来复去,若是荒郊野岭若是被野兽袭击,沿路上多少应该会有留痕迹。然而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人抓了。
可会是什么人所为呢?周边的流军?北萧?王威?还是狼窝沟想见他的人?
王威似乎没有抓他亲卫的道理,他暂时排除了。剩下的几种可能,他恐怕得先去一趟北萧才能探出一二。
拿定主意,他又狠狠抽了一鞭胯下的黑马。黑马吃痛,在夜色中长嘶一声扬蹄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