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已矣
于冰晨笑了笑,却笑得心中绞痛难当。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遇到事了,恐怕他们也都只会护着手心里的,哪里还会顾及到手背。
而她这个“手背”恐怕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定会借机摆脱掉。她依旧含笑,眼中却多了一层难以掩饰的凄凉。
“大哥能对冰晨如此推心置腹地劝慰,冰晨感念万分定会学着宽心,也不会跟谁怄气。”
“倒是一切还望大哥不要太过挂怀,冰晨与姐姐们的事,冰晨自会多多忍让,以后少进院子就好。冰晨知道,真要取舍还是手心里的好……”
“天色不早了,大哥请便吧,冰晨也想早些休息了!”
于子昭点了点头,见于冰晨面有倦色,微微有些踌躇,末了还是出了云凝阁。
一路上,他心中很是不好受,他明白了于冰晨“还是手心里的好”那句话,只是没想到于冰晨竟然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异常平静。
这十余年来,他是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长大的。儿时的她,每每受到委屈没人哭诉时,只要他一来,她就会泪流不止扑到他怀中。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于子昭在心中不断地反问自己,于冰晨就很少在他面前哭诉了,久而久之,似乎他都忘了于冰晨满脸泪痕斑斑的样子。
今天于冰晨说的那些话,看似不着边际,可是句句都在想他暗示着,她的事他不需劳心费神了。
秋夜更深露重,才出了云凝阁,于子昭便发觉衣角带上了凉薄的雾水。隐隐地,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刚满八岁,一次因为贪玩忘了时间,没有完成父亲于振阳布置的功课。
也怪于子昭倒霉,恰巧碰到于振阳当天在朝中受气,满心是火,回来不分轻重将他关到了柴房,不准吃喝。
当时,他生母回了娘家,身边可近的人,惧于于振阳,没有一个敢给他求情的。
晚间,柴房又阴又冷。于子昭又饥又渴,一个人在柴房里竟伤心地嚎嚎大哭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于冰晨的娘便偷偷地摸到了柴房,给他送了两个馒头。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馒头可以这么可口,这么香……
也许介于这样的缘故,他才会对于冰晨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怜惜和不忍……
走至芙蓉湖边,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几只水鸟,扑棱棱一阵惊叫,于子昭吓出一身冷汗,才发觉自己原来失了神,走错了回去的路。
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那个被树枝遮掩住的小阁楼,星点似的光忽明忽灭,好似一口气就可以摧断了它的命,显得如此微弱和孤零。
他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初秋,城西断日崖枫叶已红如焰火,一片连着一片。是日晴空朗朗,附近的人携手二三,趁这大好时光遥对相望,或吟诗作对,或把酒言欢,或奔走嬉戏。
山崖峭壁之处,红叶铺地,芬芳萦绕,一人悠然抚琴独坐于树下,一人轻灵挥剑穿走于林间。
只听那坐在树下的人道:“晨儿,我们该回去啦!”
那被唤作晨儿的人不是于冰晨是谁?
只见她一身男装,头束长发,发与紫色长绦随风飞扬,明眸青睐,顾盼生情,当下回身收剑迈步而来。
她走到树荫下,抱膝而坐,抬头望着一树酡红愣愣出神道:“我不想回去!”
那人侧首,见于冰晨微蹙双眉神情萧索,心中了然,抬手抚琴,一串清脆如玉质的调子响起崖头。
于冰晨对他莞尔,“你已陪我这许久,该回去歇息啦!我一个人静静,一会儿也就走了。”
那人道:“如你所说,反正也已经陪你多时,也不必在乎这一时半刻了。”
于冰晨摇头:“这十多年,你事事依我,这一次也依我吧!我只想一人静一静,累了也就回去了……”
“晨儿,心中有事不可强忍,闷坏自己得不偿失啊!”那人忽然双手一按,打断琴声道,“若于事无益,晨儿也不必苦了自己。既然出来,不如将这些统统抛诸脑后,一心一意欣赏这断日崖之景,也好放松自己,调整应对才是!”
于冰晨顿了顿,沉吟道:“所以不想回去,却又不得不回。天下之大之奇妙如你所言,奈何却无我容身之地……”
那人摇起折扇,轻叹道:“如此自艾,晨儿要将关心你的人置于何地?”
于冰晨见他一双温如水的眼睛里竟是疼惜之色,忍不住哽咽道:“志宏哥哥,我……”
方志宏揽过她,温言安慰:“你心中难过,我岂有不知?晨儿你记住,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你的处境也一样。你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时机一到命运扭转自会带你走出困厄!”
十年的经风历雨,岁月洗礼,方志宏也已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如今他藏天地于胸间,随性洒脱,淡泊名利,对世事纷扰自有一番见解。
他如此安慰一来自己是局外人容易摆脱情感羁绊,二是也确实知道些于冰晨的事情,只是时机未到说不得而已。
于冰晨自觉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强辩道:“你也不过长我一些,听你之意,好似你已经是个历经沧桑看破红尘的的老人了!”
方志宏知道那个纯真倔强的于冰晨回来了,只淡然笑道:“十年,有多少花开花落,又有多少悲欢离合?我若是老人,那也是练成了长生不老之术的,不然老人怎有我这等年轻容貌?”
于冰晨提起剑,斜睨着方志宏道:“那我就领教下你的不老之术有多厉害!”
说着她亮出长剑向他平刺而去。
方志宏不慌不忙用折扇一格,巧妙化去,接着一跃跳到了树上,笑道:“难道是要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吗?”
于冰晨小嘴轻扬,娇喝道:“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