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没有回头路
清晨的乡野小路上，还起了淡淡的薄雾，透着几分寒凉。
两个年轻人行走在道路上，犹如疲倦的赶路旅客，一个身材精瘦，眉眼里虽是挤满了疲累，那双三白眼却炯炯有神，像是泛着荧光。
另一个长相俊秀，一头的褐色卷毛，身姿挺拔，默默跟在后头，像是守护神一样。
秦关此时有些后悔出来这么早，漫长的村庄道路不断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手机叫车软件也显示附近根本没有车辆可叫。
这代表着，他们还要走很远的路。
回头望了望，已经彻底看不见那间红砖堆砌成的虫屋了。
楚游风倒是习惯了步行，他背着行李包，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问道：“秦关，虽然问出来显得我很傻，但我还是很好奇，吴阿婆家里的事情经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关走在最前，头也不回道：“你不管问不问在我眼里都是傻逼，不过你确定想知道吗，我怕你承受不住。”
一听这话，楚游风撇着嘴不乐意了：“我怎么也是干过几年警察的人，什么样的命案没见过，有为情而杀人的，也有为利益杀人的，还有单纯因为一句玩笑话，把人家灭门的都有。”
他的意思是，不管虫屋事件的真实经过是什么样子，他都能经受得住。
秦关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了一根，背包都给楚游风背了，他倒是走得很轻松。
抽了几口烟，秦关才慢悠悠说道：“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就先说陈东南吧。”
“我从来不会同情任何犯罪者的悲惨过去，因为同样悲惨的人有很多，甚至更悲惨的也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走上极端的道路，所以悲惨的过去和手上沾染鲜血，完全是两码事，犯罪就是犯罪，没那么多狗屁的理由。”
“吴秀花是一个性格极其强势的人，再加上经历了之前的特殊时期，导致全村的人都很厌恶这户人家，多种因素形成了陈东南孤僻怪异的性格，这也可能是他成为同性恋的缘故。”
“他是同性恋，想要追求真爱，在拥有传统思想并且性格强势的母亲面前，这超脱世俗的想法自然是不被采纳，所以在陈东南26岁的时候，被逼得娶妻。当然，这或许是吴秀花自己拿了主见，买来了一个妇女，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刘寡妇。”
“是不是寡妇，是不是姓刘，都无法取证了，但买来的绝对是真的，不管是从地下室的铁链，瓷碗和脸盆，还有陈兴旺写的童话故事里，包括我们进村后，根本就没人提起过关于这位刘寡妇的任何信息，从这几点就能判断出来这名妇女是被买来的，因为当他们认识到这点已经违法，并且现在三令五申严查这种事情，他们自然对刘寡妇的存在能不提起就尽量不提起。”
“早期在一些落后偏僻的农村，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并且这所谓的早期，距离现在也不过才短短十几年的时间罢了。”
秦关目光有些冷漠的看向前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但因为他走在最前面，楚游风根本就没看见秦关此时的表情。
楚游风认真的听着，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其实秦关说的这些他知道。
在他还是见习警察的时候，就处理过类似的案件。
看似朴素老实的村民，完全就不觉得这是一种犯罪，他们会把拐卖的妇女买到家里，当成生育机器一样圈养着，好一点的，对待方式还像个人，这稍微不好一点的，就像是陈东南对待刘寡妇那般，宛如养了只畜生。
买的村民会笑嘻嘻着说：“她自愿嫁给俺的。”
但遇到警察认真盘查时，又会改口道：“她是自己走到俺家里来的。”
更让人心里发寒的，就是这些被买卖的妇女，就像是一件商品，你家不想要了，还可以低价卖给我。
甚至是全村一些上了年纪无法正常娶老婆的汉子，花点钱，还可以共享。
这种事村民们之间还会互相包庇，哪怕是警察都没有用，敢断这条路，就相当于断了他们的传宗接代，断了他们的香火。
楚游风仍然记得，那时候处理这种案件时，村民竟然敢拿着农具将他们几名警察包围起来，一脸的凶光。
两个人继续行走着，秦关接着说道：“陈东南性格扭曲，可能是压抑得有些久了，便把这畸形的爱给了陈兴旺，至于他为什么要把陈兴旺洗脑成一个女孩子，我猜测不是为了让自己内疚感减少，更多的还是和吴秀花当年药死了一个女孩子这件事有关。”
“不过我只对这间凶宅可能会产生出来的规则感兴趣，就没去仔细调查了，他爱不爱谁，跟我没任何关系。”
楚游风想了想，打断了秦关的话：“那他们失踪的那天晚上，究竟是谁杀了谁呢？”
秦关停下了脚步，突然回头就这么盯着楚游风，盯得楚游风一脸懵逼。
秦关表情复杂的道：“你真想知道？”
楚游风点了点头：“我想问的就是这个啊，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本来就已经知道了。”
秦关看了一眼前方还有很长一段的路，索性就找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昨晚上畸形怪物的样子你也看到了，陈兴国脑袋开花，明显是被钝器敲击致死，而陈兴旺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从陈兴国和陈兴旺一开始聊天的话里面就听得出来，是陈兴国杀了陈兴旺，陈东南是木匠，手大且宽厚，但陈兴旺脖子上留下的印子没那么大，显然不是陈东南做的，况且陈兴旺也自己承认了。”
楚游风回忆了一下，确实像秦关所说，但他更疑惑了：“这两兄弟关系不是很好吗，陈兴国不是一直很宠爱这个弟弟，怎么还会下杀手？”
秦关嘴角扬起一边：“你想想那本童话故事里，最后那一章节都写了些什么。再想想昨晚，陈兴旺又一直念叨着什么？”
“我喜欢大黑狗，我爱他，对，我爱他。”
“我是你亲哥哥啊，你怎么敢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秦关把这几句话故意讲得声情并茂，然后就满眼含笑着望着楚游风。
楚游风将这些细节拼凑在一起，整张脸瞬间变得有些不太好了：“卧槽亲兄弟啊！这户人家太太毁人三观了，一屋子心理都有病。”
秦关耸了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很正常，鸟人多了，什么林子都有，我不清楚陈兴旺是怎么得手的，但陈兴国发现以后，就掐死了陈兴旺。至于他自己呢，估计是凑巧被回来的陈东南发现了他杀了陈兴旺。”
“陈兴旺在陈东南心里可是另类的存在，所以一气之下直接拿重物活活敲死了陈兴国，这也是为什么昨天晚上陈兴国一看到陈东南苏醒，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一样那么恐惧了。”
“至于陈东南，是自杀呢，还是被吴秀花杀死了呢，我就不知道了，他的尸体被剁成了一团烂肉，查不出真正死因了。”
秦关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一脸的轻松。
“呼~”
倒是听完真相的楚游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得好好缓一缓，才能让自己的感觉没那么糟糕。
秦关看着楚游风的样子，冷笑了声：“呵，你不是办案多年的老警察了，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更黑暗的事情多得是你不知道的。”
然后，秦关一脸坏笑的将脸凑了过去：“那再跟你说一下我的猜测，你有没有发现陈兴国和陈兴旺的尸骨都少了半边身体，那是被吴秀花砍的，还有陈东南变成了一摊烂肉，也是吴秀花干的，这可能和她提到的养蛊有关，但想要复活人，肯定要把人留个全尸才对，我猜测吴秀花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将她的儿子和孙子的血肉汇聚在一起，希望能复活出一个完整的，融合了三个人性格的人，你说她是不是最极端的那个人？”
“突，突，突。”
就在秦关说的时候，从他们之前走来的道路上，开来了一辆拖拉机，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车头不断冒着黑烟。
秦关见到了拖拉机，也见到了更远处好像是有间屋子着了火似的，浓烟滚滚。
看方向，好像就是那间虫屋。
秦关立马起身拦住了迎面驶来的拖拉机，村民赶紧扭动档位按了刹车，一脸的不悦：“恁们弄啥嘞，这样做很危险的晓不晓得。”
楚游风以为秦关是想搭顺风车，便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他并不是狗腿子，而是他知道以秦关的性格去交谈，多半是“打”交道了。
楚游风诚恳笑道：“老乡，我们想出村去县里，你看方不方便捎一段路？”
那坐在驾驶位上的村民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俺要去拉水，村子里有个屋子着火了，恁们快别耽误俺时间。”
“着火了？”
楚游风和秦关几乎同时看向彼此，见到那村民就要重新启动拖拉机，楚游风连忙拉住了一侧把手：“老乡，哪间屋子着火了？不会是吴秀花家吧？”
村民愣了下：“咦？恁咋知道吴阿婆呢？就是她家着火了，那疯老婆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放了把火，如果不是村支书离得不远，估计房子烧没了才会被发现，恁们赶紧让开，俺要去拉水救火啊，去晚了村支书要骂人哩。”
“老乡，等你拉完水过来，吴阿婆估计都烧成灰了，而且你拉水和捎我们一段路，不冲突啊，你到位置放我们下来就行。”
秦关说完便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红色的大钞，在村民面前晃了晃。
村民那双眼睛都直了，直接点头道：“赶紧上来，俺就到县里，搞快。”
楚游风没想到秦关还会用这种方式，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他见到秦关已经爬上了车后，也立马跟着爬到了拖拉机后面的拖斗，享受着露天敞篷的豪华待遇。
“突，突，突。”
拖拉机抖动得轰轰烈烈，村民一边手扶着驾驶位，一边美滋滋的看着上衣口袋里的红钞票。
楚游风和秦关则是坐在后面，不约而同的盯着正在冒着黑烟的，吴秀花的家里。
吴秀花会以这样的方式埋葬虫屋的过去和她自己，这让他们没想到，却也不觉得意外。
这位老奶奶虽然有诸多的不是，但确实是一位很要强的女人。
错的或许不是她，是老一代的传统思想和旧时的那个年代。
楚游风望着远方出神，自言自语般道：“就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总算是结束了。”
秦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回复道：“这要是结束就好了，我怎么觉得才刚开始呢。”
楚游风“啊”了一声，许是耳边涌入的风声太大，也可能是想事情走了神，他没听见秦关说了什么。
当他再询问时，秦关却摇了摇头，道了句：“没什么。”
大雷市周边有很多县镇，一辆豪华轿车正行驶在一条县道上，后排的老板位上，坐着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
此时坐在他正前方，也就是副驾驶位上的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年轻男性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三哥，记录里显示秦关和楚游风最终就是停留在了这个县城里，但他们接下来往哪里去了，实在是查不出来。这个县里有很多摩的司机，如果他们想要隐藏行踪不被我们发现，很可能是利用摩的这个交通工具。”
张三那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如同上弦月一般，他看着眼前刘海遮住半边眼睛，左耳还戴着一枚蓝色耳钉的年轻人，语气有些冰冷：“你之前透露给他们的那份凶宅档案里，关于大雷市的案件有哪些？”
金发男人微微摇头：“很抱歉三哥，我查了，给出去的那份档案里没有记录大雷市附近的凶宅。”
“哦？”
张三眉毛轻轻挑起：“这就有点意思了，看来有人对那份档案动了手脚，弋阳，你觉得动手脚的这个人会是谁呢？”
被唤作弋阳的年轻人立马回复道：“三哥说是谁，就是谁。”
张三有些无趣的摇了摇头，他伸出手轻轻地拍打着弋阳那张棱骨分明的脸：“小阳子啊，你对我忠心是好事，但我不想养的是一条狗，我要你有自己的主见。”
“我的命是三哥救的，就是三哥的一条狗，狗是不需要有主见的。”
弋阳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没有被头发遮挡住的那颗眼睛瞳孔里，倒映着张三的面孔。
张三收回了手，别过头望向了车窗外，语气森然：“给我找，哪怕把这个县里所有的摩的师傅都抓起来，也要问清楚是谁接触过秦关和楚游风，我不允许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不允许！”
豪华轿车行驶在半道，忽然就停了，从车里走出了弋阳和另外一名身穿西装的壮汉。
弋阳单手点在左耳的蓝色耳钉上，像是在跟谁联系：“把附近的人手都安排上，每个人拿着秦关和楚游风的照片，以整个县为范围，问清楚究竟是哪个摩的司机见过他们，载过他们，找到人直接交给我。”
“还有，马上把大雷市市内的所有凶宅资料，都发到三哥的平板电脑上，对，整个市全部，包括附近的乡村。另外，三哥的意思是，这次不要使用之前的亡者邮箱了，用三哥准备的诱饵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