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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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吩咐来这里那些仆役差不多应该也是这种的, 能被分派到这地方的也都不是得宠的,刚来时还提着小心,几年过去就该变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过那都是多年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再说。
又过了些日子, 赵家事情的余波才真正震荡到了劈山县。一队官兵直接进了赵家庄的赵氏宗祠,有一个算一个赵家三代以内全都抓了起来, 拿铁链子一拴,全族发配。原本赵家的仆役更加凄惨, 就地发卖!卖不出去的就跟着一块流放。
季寒素知道,有些人其实是赵家人, 不是仆役。但也都算在仆役里头卖了, 特别是那些小姐和哥儿……有的人是赵家的亲朋故旧把人买走是好意,有的就存着歪门心思了。
州府的女支院, 这一年可是兴旺了许多, 就连最下三滥的暗门子,都会与人说他们这进了赵家的小姐和公子。
季寒素的那位亲妈这下是彻底老实了, 她离开赵家的时候虽然已经是自赎自身, 和赵家没了牵扯。但这种时候,若是有谁告发, 她就惨了。她住在季寒素给她安排的小宅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买东西全都靠季寒素安排给他的两个婆子。
“王姨?王姨?”这日,两个婆子出去买菜了, 就有人来敲门,她是不想应的, 可外头人这声音……
“十二郎?”十二郎就是方卓远, 他在他那一辈的堂兄弟里行十二。听出了声音, 王氏脸上露出笑意,走过去把门开了。
“我是来找你的啊,王姨。”方卓远站在外头,对王氏笑了笑。
王氏……下意识觉得不好,就要把门关上。可斜刺里冲出来两个身着捕快衣衫的大汉,一把推开门,就把她给拽了出去。
刘县令正在后衙里跟他的老婆玩行酒令呢,突然师爷过来说胡县丞抓住了要犯,要升堂了,他赶紧换上官服,喝了醒酒汤朝前衙去了。
一到正堂,就看下面被告的位置上跪着三个妇人,这三个妇人该是反抗过,头发都披散着一副疯妇状。他眼睛一扫,见七.八位衙役都脸上带伤,是被抓挠所致,且这几位都不是季寒素一系的,算得上是周家在衙门里仅存的势力了。还有胡县丞,也一脸志在必得。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刘县令也知道,这是冲着季寒素来的。
刘县令暗道一声:真是找死,以为季寒素不动你们,是没法动吗?季寒素那是让我安心,他不搞那个一手遮天。
“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启禀大人,学生有秀才功名在身。”方卓远躬身应道,这秀才也是原主考下来的功名,让现在的方卓远考,那是万万不行的,所以他连蒙学都不开,他自己说是不稀罕,其实也是没那个能耐,怕露怯。
“既如此,你状告何人?又为何事?”
“大人,学生状告捕头季寒素,告他窝藏朝廷要犯!这妇人乃是季寒素的亲娘,她乃是赵家大奶奶身边的管事婆子!”
王氏咬牙切齿的闭了闭眼,她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当年能找到季寒素,还真是因为方卓远提了一句,王氏记得他的好,但眼前这情况,那点好早就烟消云散了。
而对季寒素这儿子,王氏虽然也没什么感情,但她很清楚,真把季寒素咬出来了。季寒素年轻力壮,还有本事,只要不砍头,说不准就能再出头。可她不一样,她就一个老婆子,无论发配还是再发卖,都是九死一生了。季寒素在外头,说不准还能记得她的好,帮她寻一条出路。
“……”刘县令看了方卓远两眼,方卓远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就听刘县令道,“来人,找把椅子来,让老太太坐下。”
“!!!”一脸笃定的众人顿时都惊了。
季寒素今日没在衙门当值,他是被手下人匆忙叫来的。
“季头儿!你快点!”
“都说了别叫季头儿……”季头儿叫快了跟鸡头没啥两样,“不用着急,真不用着急。”
赵家出事,王氏的事情季寒素怎么可能不与刘县令说。果然,堂上刘县令也已经表明:“老太太早已经被去了奴籍,与赵家再无干系。”一干手续都是他手底下的师爷负责的,没想外边宣扬。刘县令皱眉看着方卓远,再看其余捕快,一拍惊堂木,“方卓远,你诬告季捕头窝藏朝廷要犯,该当何罪!”
这时代讲究诬告反坐,就是你诬告别人什么罪,事后证明人家没罪,之前诬告者的就要承担他之前诬告出来的那个罪名。
方卓远大惊:“大人,学生……学生……学生还要告季寒素私囚人.妻!我的妻子就被他囚禁在家中!”反正他得给季寒素身上泼脏水,把人拽下来,否则方卓远知道就铁定就没有活路了,“不然大人可以传贺从高来作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季寒素正好从后堂进来,就听见方卓远这么一声。他也是佩服方卓远的厚颜无耻,不过,他是笃定了贺从高一定会站在他那一边吗?
这事刘县令还真不知道,他看了一眼季寒素。
“行吧,就叫贺从高来吧。”
贺从高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是没想到,他都已经毁了脸,毁了嗓音还被认出来。不,贺从高觉得,就方卓远那个人,在他毁容之后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要么这人是早就知道他就住在季家。要么是旁人知道,告诉的他。
但不管如何,方卓远是一句都没问过他们。
贺从高是既高兴之前他没打扰他们父子俩的生活,又痛苦当年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人——他是真的一点情谊都没有。他那时候是眼瞎了,眼瞎了,还是眼瞎了?
“我早已被方卓远休弃。”贺从高嘶哑着嗓子道,“休书在此,大人明鉴。之后,多亏了方捕头,我才没在街上冻饿而死。哪里来的囚禁一说?”
“从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我可是恩爱的伴侣!”
刘县令一拍惊堂木:“方卓远!公堂之上你信口开河,诬陷捕快!今日便夺了你的秀才功名!拉出去先打二十杖让他明白明白道理!”
立刻有捕快上千摘掉了发卓远的书生巾,脱去了他的长衫。
“大人,我是……”方卓远大概想说自己是受人指使的,但他也不看看对他动手的都是谁?季寒素这一方的人可都没动,偏偏就是几位脸上有抓伤的最是穷凶极恶。刚一张口,他口中就被塞了软木,这也算是正常操作,免得犯人挨打的时候咬了舌头。
二十杖……不用二十杖,十杖下去,方卓远已经晕了,他屁股上没见血,但骨头已经出问题了。二十杖完,软木拿出来,人也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还能活着,就算是命硬。
刘县令脸色有些不好,这些年来,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如此凶残的捕快。且这在他眼前毁灭人证的做法,当他傻的吗?
不过刘县令也没多言,方卓远也是活该。
“大人,是否要将此人流放?”胡县丞过来一脸阿谀的问。
“人都这样了,何必赶尽杀绝?”季寒素很淡定,“就是还请大人做个见证,别让方家的人找贺哥儿的麻烦。”
一提贺从高,胡县丞眼睛里露出厌恶:“这人也是不守妇德……”
刘县令已经提笔写了一纸文书:“拿下去让方卓远按个手印。”
最后还是季寒素出钱,找人将方卓远抬回了方家村。方卓远去打官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与家人说。方家人看他这样子,自然是大惊。抬人回去的力工,让方家人缠着问了半天,他们只知道这个方卓远去诬告季捕头,但到底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呸!肠子都烂了的糟心玩意儿!”力工们临走还在方家大门吐了几口唾沫。
老百姓眼不瞎,劈山县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最该谢的是谁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若非是季寒素出钱请人,没人愿意管方卓远。
这两年,方家的日子又过得好了,众人之间又和谐了起来。方卓远被送回家,最初众人都还是真心要给他治病的。但请了大夫来,都说方卓远治不好了,要瘫一辈子——他腰骨给打断了。没两天,众人才知道他秀才的功名没了,那他们方家的地就不免税了。而方家的小生意也不好做了,这年头做买卖都讲究个名声,方卓远把方家的名声都给坏了,没人愿意来买他家的东西。
一边是得照顾一辈子的瘫子,一边是每况愈下的生意。没出一个月,方家人自然就又闹起来了,他大哥二哥下了死心要分家,这回方家爹娘也没能劝住,终归他们还是得让两个儿子儿媳奉养的,两人跟了老大,老二每年要给老大一些粮食。方卓远因为是个瘫子,就什么都不给了,方家爹娘还常去接济他。
每次方家爹娘去照顾方卓远的时候,方老大媳妇都骂的难听,毕竟在她看来,方家爹娘的东西都该是他们家的。
方家闹啊闹的,成了整个方家村的笑柄,可也就俩月过去,方家忽然就不闹了。一个人住在破屋里的方卓远也不见了踪影,就有人偷偷报去衙门,说方家人把瘫子杀了。
这事还是季寒素带人来查的,他就听报案的人说是“村里的瘫子”,也没把人和方卓远联系上。等来了才知道,这瘫子就是主角。那去报案的人也没安好心,一路上都在问,“杀了人的是不是全家也得被拉去砍头?”看他搓手的那个贪心样子就知道,他那是惦记着死了人之后他们去分家产呢。
初时方家一家子都死咬着不说话,后来看捕快们亮了镣铐,这是要将他们抓去衙门了,这才招了。
原来方卓远没被他们杀了,只是被他们卖了,卖给了苦水村的侯家兄弟。
这侯家兄弟是苦水村有名的一对穷汉,老大是个傻子,老二倒是正常。原本他家也没这么穷,但他亲爹生了一场病,家里就什么都卖光了,兄弟俩一穷二白。后来亲爹的病没治好,亲娘也去了。就剩下一个弟弟带一个傻哥哥,有人私下里劝他把傻哥哥带山里去扔掉,弟弟死活不愿意,又穷又有个傻哥哥,自然没人愿意嫁给弟弟,兄弟俩一直相依为命。
不过按照方家爹娘的说法,不是卖,是被嫁过去了……
这世界因为有哥儿,所以断袖很少很少,但不是没有。比如穷到极致的人家,娶不起媳妇,买不起女子,买不起哥儿,那就买男的回来“用”,这买的一般都是买的傻子,活着身体有残疾自己养不活自己的。这如今说的,可不就是方卓远吗?
方家爹娘说这是照顾方卓远,他这个样子便是有人愿意嫁给他,也怕事后害了他性命,抢走财产。不如这侯家兄弟,能照顾他一辈子。
季寒素找到方卓远的时候,侯家兄弟还真把他照顾得挺好,干干净净的躺在床上,但就是……方卓远的神志已经有问题了,他眼神混混沌沌的,像是疯傻了。
其实方卓远自己应该有不少财产的,但他废了,他的那些钱财去了哪,就只有方家其他人知道了。而季寒素和捕快们也不能“救”他,因为他的情况,在现在的这个世界,是合理合法的。
再再然后,季寒素就在没有听过方卓远的事情了。
“素素。”
“嗯?”这天季寒素正在拼命的摇晃一个木桶上的木棒,他这是在打奶油,他想吃蛋糕了。
“我有了。”
“有了啥?”依然在专注的摇晃木棒的季寒素,没太理解这个意思。
“孩子。”
“咔!”把手断了,桶从季寒素的怀里嘭的掉在地上,雪白的奶油飞溅了一地——这些可是季寒素从羊奶开始做出来的奶油,他这几天都折腾在这件事上了。
“不不不不,我……我那个……伤身吗?”
他中间漏了一段话都没说出来,完整的应该是“现在打了,伤身吗?”,但他又觉得听到孩子就说打,好像对小猪蹄不好。
竺昭昭看地上奶油,下意识就要拿扫帚打扫。季寒素赶紧蹦过来,一把抢过了扫帚:“别别别,你别动!我来!”
“要了吧。”竺昭昭看他这样子笑了一下,靠在了门框上,“我觉得,这孩子就是天降的。”
真就是天降的,系统出品的套套啊,就这样,竺昭昭都能有了。
“大概是我用得不规矩……”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不小心漏了,不过现在悔不当初也没用,“既然来了,那就要。你一定要按时检查自己的身体,有问题立刻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注意着的。”
竺昭昭有了身孕,最高兴的是方九婆。老太太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她虽然没说,也没催过,但还是想看见两人的孩子的。贺从高也高兴,每日都和老太太一起做小孩的衣衫。
可就是竺昭昭有孕这一年,全国大旱,从去年冬天一直到这一年的夏天,一滴雨都没下过。竟州还是有大河过境的,河水也只有往年的一半高,许多小溪流都断了流,田地开裂,灌木枯黄焦脆。秋天小猪蹄生产的那一天,不知道怎么就烧起了山火……
小猪蹄在漫天的火光里,生下了一个小哥儿。
季寒素【叫季炎怎么样?】
竺昭昭【这名怎么听着像鸡眼,你给孩子起名也太随便了,还不如安安呢。】
季寒素=。=【鸡眼……鸡眼是太难听了……那就叫平平?跟安安凑一对。】
“唉……你这依然够敷衍的。不过,季平……还行,那就季平!”
这一年大旱之后,转过年来是大旱加大蝗。且不止他们竟州如此,全国有六州都在旱灾的范围内。
这一年也正好是刘县令在任的最后一年,原本他该是能调走的,这些也只能继续留任了。也幸亏如此,劈山县有他,有季寒素,还有过去数年间的积攒,老百姓还是能抗住的。
第三年的春天,下了两场好雨,引来万民欢呼,然后……再次滴水未降。偏偏夏秋干旱,冬天虽没有降雪,但冰冷刻骨。
季寒素跟小猪蹄寻思,这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小冰河时期。
“所以说,这世界就没那么容易让我们过去的……”
连续三年大灾,流民处处,盗匪四起。没遭天灾的地方,也逐渐被人.祸波及,天下开始大乱。
商路早就断了,但季寒素一直没有放弃卧牛寨,这一年,他脱掉了捕快的衣衫,在卧牛寨里竖起了大旗——他以卧牛寨起家,如今又在卧牛寨“起家”了。乱子太大了,他能护住的人有限,没法当捕快,只能当盗匪了。
劈山县的人初时惊恐,但发现季寒素带着人在卧牛寨非但没祸害百姓,反而打跑了几波来劈山县就食的盗匪,所以反而不怕了。
第四年的时候,依然旱,不能坐以待毙了,季寒素带着人打出了劈山县。刘县令偷偷摸摸的进了匪军,给他当军师。
第五年边塞大将投敌,塞外的狄人进军中原,季寒素直接带兵北上。
第六年塞外之民已经彻底被赶出去了,季寒素的大军里也多了许多狄人将领,他站稳北方开始扩张。
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
_(:з」∠)_我当时就想出来找口饭吃,真的。
季寒素一脸懵逼的被黄袍加身了。
“不是!说好的你当皇帝的!”季寒素揪着那个捧着九龙冠朝他脑袋上塞的刘大王(前刘县令)。
“陛下说笑了,当然只有陛下才可当此重任!”现任刘大王,前刘县令凑到季寒素耳朵边,“陛下知道我乃多疑之人,让我登基……老兄弟活不下来几个。”
“……赵大王呢?”
“不答应你登基,刚被砍了。”刘县令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发亮,原来好好的一个世家子弟出身的文人,这些年下来整个一个老土匪。
季寒素:“……”
歪七扭八的被一群人罩上了金冠和龙袍,季寒素觉得他还能挣扎一下:“我的兵力最弱,我的风头也不盛,各位,能放我回家种红薯吗?”
众人:“不能!”
“那……最后能让我死个明白吗?你们到底看上我啥了?”
“季大王兵少却精,一生征战,从无败绩。”
“季大王为人宽厚,公平公道。”
“我不服他们,其实也不太服季大王你!不过……你上位,我们应该都能落个善终。”
季寒素:“……”
所以是光脑壳那总归是会发亮的,季寒素是尽量低调了。但在谁都不服谁的情况下,他确实是个最好的选择。
一脸晦气的季寒素登基称帝,但在看见一身皇后朝服的小猪提后,他觉得……当皇帝大概也不错。
小猪蹄的皇后也是没人敢多嘴的,这位皇后不止在征战时是皇帝的手下头名将军,封后之后也是有军权的。至于提议让皇后安于后宫,收回皇后军权的大臣?
“闭上你的狗嘴!”季寒素脱了靴子,直接砸了这大臣一个满脸桃花开。
有问题的是皇太子,季平是个哥儿,这个世界还没有哥儿为王为帝的先例——历史上倒是有几位存疑的,但正史上那几位的身份都是汉子无疑。
“老子手握军权!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就是你们皇太子!不承认的就回家吃自己!”季寒素被强迫的当了皇帝,满肚子的气没处撒,这些人是撞上了木仓口。
季平十五岁娶了太子妃,他娶的是比他年长的贺安安。
两人大婚的时候,贺从高笑着哭来着,他那张脸真的是如厉鬼一般。可当朝的皇太子拉着他家哥儿的手,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个大礼,笑眯眯的叫着他:“爹!”
七年后,两人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也是个小哥儿。此时国内早已允许哥儿科考,继承家业。女子的身份禁锢也因此放松,街上总能见到身着男装的女子与哥儿。
这小哥儿满月那日,季寒素当众宣布退位,成为太上皇。
“儿子,我和你爸种红薯去了,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