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1章
林昱曈和魏显钻出帐篷，跟着于淇往前走。
天空被云朵填满，在暮色中显得灰压压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此时的风力比他们刚进关卡时强了许多，林昱曈怀疑有寒流正经过这片区域——气温下降得太多，不是普通的昼夜温差能解释的。
她环顾四周——这片营地很大，包含了小半个湖岸，所以各支队伍之间间隔也相对远，不知是担心其他人心思不正，还是单纯怕有人出事连累自己。其他玩家也基本都支起了帐篷，不少还点了灯，从帐篷中透出或白或黄的光。
少数人打算另辟蹊径，爬到树上找地方睡。
希望他们半夜醒来不要遇上什么。
希望他们的脸皮不会被风刮下来。
“一会你们进去，可以把调查的全过程都告诉对方，不用隐藏我的能力。”于淇在自己的帐篷前停下——他虽然名义上和周虹同组，但两人并不打算共用一个帐篷，而是门对着门各自搭了一顶。好在关卡提供的帐篷左右两侧都有门，否则这两人要是同时出帐篷，头很可能会以双龙戏珠的姿势撞上。
而现在，两个相对的门正处于被拉开的状态，祝凌和于湄坐在于淇的帐篷里，而复仇者的三人坐在周虹的帐篷里。祝凌朝林昱曈招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们那边位置够不够？谢卓你要不在这边坐？”吴锐还没等别人作出反应，就率先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其余人一时语塞，但一想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于是魏显就成了唯一坐在复仇者帐篷里的九枝成员。
两人刚坐稳当，周虹就表示希望了解一下九枝掌握的“新情报”。林昱曈和魏显就把从发现五人举行仪式到追踪刘风并逼问的过程汇报了一遍。但是出于谨慎考虑，两人终究没和复仇者的人说具体地址。
他们讲到两天前在刘风家中的行动时，其余人都像是有些惊讶——九枝的人没想到会有额外收获，而三名复仇者更像是在重新评估林昱曈和魏显在九枝里扮演的角色。
“我确保消除了刘风对我们的记忆。”林昱曈说，“而且我们出门时也没有被发现。在两个现场勘察期间，我和谢卓都戴着手套，也戴着帽子遮住了头发。如果刘风没有被其他东西监视，暴露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
周虹摇摇头：“我们不是担心这个。你们要是暴露了多半也活不到现在。”
“也是。”林昱曈点点头。那边的周虹还是有些欲言又止，林昱曈没好问，只是用眼神表示她在等周虹提问题，也不知道天色这么暗周虹看见没有。
隔了半晌，周虹终于问出一句：“你们两今年多大了？”
“他们十八。”祝凌替两人答道。
“真是好运气啊。”李国立感叹道，也不知在指哪件事。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不然今天先这样。信息太多我也得想想。”周虹打破沉默，“明天我们几个继续商量商量，几个小孩子可以去休息了。”
林昱曈听完嘴角微微一抽。
李国立和吴锐起身告辞，九枝的人也准备回各自的帐篷。临走时祝凌冲林昱曈和魏显招招手：“你们两个跟我来一趟。”
两人乖乖跟着她走了，本来起身了的于湄于是坐了回去，打算过一会再回她和祝凌的帐篷。
林昱曈让祝凌和魏显先进帐篷，自己回头查看了一番其他玩家的动向——天更黑了，但是远处的灯灭了一些。有几个玩家大概是不会搭帐篷，还在外面来来回回地折腾。
没人留意小队的“串门活动”。
等她钻进帐篷把门拉上，祝凌就开口道：“我和于淇商量着给你们两个道具的时候没想到你们会直接找上这么核心的人。现在他可以说是一颗定时炸弹，我们后面的一系列行动都会围绕刘风展开。”
“我们这次是有些过于冒险。”林昱曈本来就有些心里没底，干脆直接承认错误。
魏显倒是没有顺着开始检讨：“我这两天在想，如果刘风死了，会对整个夜市有多大影响。”
他这句话像是在问祝凌，又像是个单纯的陈述句。
这也是林昱曈这两天在思索的问题。她和魏显原本的设想是关停夜市，然后所有人都回到正常生活。但是如果他们已经和夜市彻底绑在了一起呢？如果夜市消失所有玩家都会不复存在呢？或者更糟——如果只要和仪式相关的那几人之一有个三长两短，夜市就会倾塌然后玩家全部丧命呢？
最麻烦的是，到底该从哪里确定他们行为的后果？
三人身处在一片黑暗里。祝凌的表情模糊不清，只微微抬起手，比了个暂停的姿势：“确实是冒险，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所以我很赞同你们这次的决定。如果是别人拿到这样的信息，我们开价码是没用的，得拿命来换。
其实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于淇本来不愿意让复仇者知道这些信息的获取渠道。但是现在复仇者组织中一些核心成员的目标有所转变，和我们达成了一些交易。所以我们最终决定以刚才的方式公布你们此次的调查成果。”
林昱曈静静地听着。
所以这次拿命换情报的人是复仇者。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风在帐篷外呼呼地吹，让周遭的环境淡化成了背景。
祝凌端坐在帐篷内，陈述道：“你们有关停夜市的意愿。”
林昱曈和魏显没有说话。两人都没有否认的打算。
“这也是九枝的意愿。或许我们在创立之初的几个星期里没有这么明确的想法，但是现在，关停夜市已经是这个组织的真正目标。”祝凌话风一转，“不过于淇不希望你们过多参与。现在形势不明。这件事是否能做，对手有多强大，盟友会有多少，我们都不知道。一旦失手，必死无疑。你们原本是九枝的秘密成员，如果我和于淇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可以是其他人的退路。只要能死里逃生，只要夜市里对道具的需求还在，你们就能借此存活。这是他的看法。”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魏显语气平静。
“这也是我的观点。”祝凌回答，“夜市作为一个体系能够运作，构成或支持它的力量必须非常强大。如果我和于淇事发，我们要对付的人根据所掌握的一切还查不出你们两个来，那九枝一开始就不可能会被这样的敌人打败。不过目前情报收集到了这一步，你们暂时也不会继续负责这一方面的调查任务。我和于淇还是会着重于培养你们对其他组织和夜市运作的了解，出关卡以后你们会比以前忙得多。不过你们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全心全意通过关卡——毕竟是多人类型，肯定是没几刻清闲。”
林昱曈和魏显点头答应。三人又多说了两句，祝凌叮嘱完林昱曈注意保暖之后就放他们回了帐篷。
两人进帐篷不久后，林昱曈看见于湄也回去了。
关卡给的帐篷除了有门的那两侧，另外的两边都可以在大约一米高的位置支起一个十厘米宽的小窗。两人搭帐篷时特意布置了方向，让小窗一个对着湖边的其他玩家，一个对着树林。但窗口太小，加上天色也晚了，帐篷里不开灯就什么都看不清楚。
林昱曈和魏显把手电调到最低流明从包里找晚饭。林昱曈本来打算用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凑合一顿，结果魏显拿出了两盒自热牛肉饭，两人就守着噗噗冒蒸汽的盒子研究起了之后几天的路径。
他们所在的湖边是个露营点，外面甚至还有个通自来水的洗手间、一些木质桌椅和可以点火的石炉。只不过小队为了安全，没敢在关卡里烧火或开灯。
现实世界里火焰或许可以驱赶野兽，但关卡里的烟会引来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林昱曈往魏显手里递了两个暖宝宝，结果发现他的手居然是热的。
“你最厚的衣服是什么？”魏显问，“恐怕明天会比今天冷。”
“就这件薄羽绒服，大衣爬山不方便，”林昱曈告诉他，“不过只要不低于零下十度就问题不大。”说着，她又往睡袋里缩了缩。
关卡在登山包里给玩家附带了一个指南针和一块表，现在显示时间是晚上九点零二分。于湄走过来敲了敲帐篷，告诉两人明天六点起床，八点前收拾好东西准备赶路。半小时后，林昱曈和魏显吃完晚饭，去找于淇对了个路径——虽然明早肯定还得商量，但是提早有心理准备也十分必要。
而且林昱曈得再次提醒于淇：自己体能是真不行。
完事以后，两人去洗手间洗漱，互相给对方守门。洗手间是一排砖砌的房子，由三个单独配备洗手台、马桶和淋浴设施的隔间构成。“居然有热水！”林昱曈对魏显感叹道，“比我们当年好多了。”
他们之前跟着学校露营时，每天得背着十几公斤的包从早走到晚不说，营地的卫生间还不通电，有淋浴间的都是少数。
好在这次关卡还算有良心，而且没专挑人洗澡时闹鬼。
再次回到帐篷里时已接近十点。林昱曈要保证八小时睡眠，决定去睡觉。关卡里比现实世界冷了十来度，她猛地撞上冷空气，鼻炎有些发作——她现在正鼻塞呢，脑袋也越来越像浆糊。
魏显却说他觉得周围有些反常，打算再等等，并且答应了有事发生就叫醒林昱曈。
而林昱曈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不用魏显叫，就听见周围的风声很不对劲。她悄悄爬起来时捎带看了眼表——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可能是她之前睡着了自己没意识到。
魏显见她醒了，示意她凑到对着湖面的小窗口前往外看，还指了指湖那边的树林。林昱曈看不清树里有什么，只看见几团黑影蹭着被云朵倒影点亮的湖面飞出去。
树林边缘传来几声惨叫。
那几道黑影似乎在动，不时点几下水面，很快就窜到湖的另一端，冲向那几顶亮着灯的帐篷。林昱曈连忙扭头检查小队这边——没有黑影靠近。
眨眼间，黑影已经跃入那几顶帐篷之中，四处乱撞，把布料撑得抖动不止。其中一顶的撑杆大约本来就没架好，被这么一撞直接断了，布料变成一团畸形。几顶帐篷中的光线越来越弱，如同窒息般的呜咽声从湖面上传来，有几声还明显能听出那些玩家嘴里含着血。
林昱曈还听见许多微弱的骨头断裂声，隔得太远，反而有些像是在碾碎鸡蛋壳。
不久后，黑影缓缓从帐篷靠近地面的位置析出，贴着草地慢慢悠悠地滑走了。
一切都安静了几秒，随后一声尖叫从那边一顶完好的帐篷里爆发出来，紧接着是绵延不绝的啜泣声。
林昱曈用晶体检查了一遍四周，确认安全后就继续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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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是被口袋里的震动震醒的——经过昨天的事，她不敢设会响的闹钟，于是把手机计时器调成震动放在口袋里。
她和魏显同时坐起来。帐篷外虽没有天光大亮，但也朦朦胧胧的能让人看清东西了。
边上的几顶帐篷里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另外几人也醒了。
魏显拿着小锅去洗手间接水烧，林昱曈就在帐篷里卷两人的睡袋、防潮垫和充气枕头。魏显带的野外用卡式炉功率小得不行，和平时在学校用来做化学实验的没什么区别，所以一升水起码得烧十几分钟。而林昱曈甚至没带炊具——她又不会做饭，更懒得洗锅，以前露营都是纯靠干粮解决，连方便面都没吃过。
其他队友也陆陆续续从帐篷里出来。他们几个大多没带防潮垫和枕头，一晚上睡下来腰酸背痛的。
林昱曈的鼻炎基本好了，就是嗓子还有些哑。她刚走出帐篷，清晨的山风就把她吹了个对穿。她赶忙拿出帽子把她隐隐作痛的耳朵尖罩住。
戴好手套后，她准备接着去收帐篷，结果手刚碰到布料就被冰得一哆嗦——帐篷有些湿，摸起来特别凉。
“放着我来，”魏显在边上的木桌旁出声道，“你先灌点水，剩下的帮我倒进边上那个碗里。”
林昱曈走过去和魏显换了班，把锅里的水留出两人早上要喝的量，将剩下的倒进魏显的麦片里。随后她又接了一锅水，拜托一旁的于湄帮忙照看，就飞速地洗漱了一番。等魏显把帐篷收得差不多了，林昱曈又跑去和他一起把那堆卷好的布连带棍子和地钉一起塞进原来的袋子里。
远处有几个玩家终于鼓起勇气去看了昨天晚上遭受袭击的几顶帐篷。不出所料，那边不久后就响起了哭嚎。林昱曈本来想去看，但觉得自己现在过去实在不合适，容易被当成看笑话的，于是便作罢了。
忙完这些，就已经快七点了。
她和魏显坐下开始吃早餐。
于淇干脆把他帐篷的地钉拔了，将整个帐篷连里面的睡袋抬起来放进物品栏：“反正装关卡内物品的格子有五个，我这样晚上还不用重新装一遍。”
林昱曈愣住，心想思维惯性果然不可取，她和魏显还白白多卷了半天充气防潮垫。而且天知道带厚羽绒的睡袋是多么难卷。
七点半众人吃完早饭，就围在木桌旁确定今天的行程。于淇圈出了两个备用营地，都是林昱曈建议过的——关卡里路上可能发生意外，必须设定一个肯定能在天黑前走完的路线，并且做好之后两天要改道的准备。林昱曈选出的营地周围路径较多，虽然走错路的风险会提升，但她对看地图还比较有自信。
而且在座的各位又不是傻子。
复仇者的几个人对林昱曈过夜避开村庄的选择没有意见——之前进过关卡的那人特意跟他们交代过：路途上会不时出现小村镇，但鬼特别多，进去容易出来难。
之后便是讨论具体行程。周虹带头选了一条相对长的路线，爬升高度也较大，但能降低后两天的难度——从那个营地前往目的地能借助山脊，多走些平路。
小队在八点准时出发。
第一天，总长度预计为194公里，累计爬升约950米。
林昱曈刚出帐篷没多久脸就被风吹麻了，但爬山又不能戴口罩，让她十分头疼。根据地图上的路线，他们绕湖半圈不到就要开始上山。
于是她的劣势就迅速显现出来。
全队就数她最慢——让犯鼻炎的前哮喘患者在大冬天里爬山，这件事本身就很不讲天理。
但好在她虽然速度慢，却不太需要休息。而且山上很多路段都是由大石头或土块而非规整的阶梯构成，她走不平整的路段时还算灵活，速度并不会被拉得更低，也不知算不算优点。
不论如何，不用像在现实世界那样背个十几公斤的包，林昱曈已经可以谢天谢地了。
根据她的经验，只要路上不发生意外，加上中午吃饭的一个小时和路上的休息时间，小队下午三点到四点就可以到达营地。即使中途遇上些什么，只要没人受重伤，下午五点也差不多能到。
那时天还没黑呢。
于淇和周虹打头阵，林昱曈走倒数第三，祝凌和魏显负责殿后。
吴锐长得秀气，人也瘦，但体能却意外很好。林昱曈猜他的能力和侦查有关，因为她早上听见李国立交代吴锐，叫他如果发现别的队伍有什么异常，就跟过去看看。
沿路上都是雪松，蜿蜒的蓝色河流在山谷中时隐时现。树间偶尔还会出现几只鸟——毛茸茸的几颗圆球，相互依偎着站在树枝上，显得特别暖和。
林昱曈吸了吸并不存在的鼻涕。
中午十一点半，小队经过几块背风的石头，决定坐在上面吃午饭。生火要用的时间太长，众人就都吃了干粮。祝凌还拿出一袋混着巧克力的坚果给大家分了分。
吴锐拎着袋墨绿色的军用米饭找林昱曈和魏显搭话：“昨晚那几个人真是惨，脖子以下的骨头都给拧碎了，看上去跟一群带着头的香肠似的……”
魏显顿了顿，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把从林昱曈那顺来的蜜汁猪肉肠塞进嘴里。
“……不好意思。”吴锐反应过来。
“问题不大。不过我都没注意到我们有人跑过去了。”林昱曈从香肠袋子里掏出一包递给吴锐，“吃吗？”
吴锐愣了两秒，接过那一小包香肠，然后坦白道：“因为我能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