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
祝韶笑了笑，并不惊讶，像是十分笃定林昱曈会答应。
“魏显。”魏显抽出一张纸条，把自己和林昱曈的名字写下来，递给了祝韶。
祝韶接过纸条，在上面添了两个名字——祝凌，于淇。还没等她开口解释，一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穿着一件粉紫色毛衣的女性走到了门口，微笑了一下，说：“我是于湄，湄公河的湄。”
林昱曈看了看她的单眼皮和薄唇，觉得她大概率是于淇的妹妹。只是与于淇的棱角分明不同，于湄脸部曲线非常顺畅，看着就温温柔柔的。
“我们三个是九枝的创始人。”祝韶，准确说是祝凌说，“组织现在主要做道具交易，我负责交易，于淇负责搜集资源，于湄负责组织运作。你们身上的情报是高级机密，出于安全考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如果你们同意帮助调查关卡的起因，等价交换，你们就可以拥有等同于九枝核心成员的权益——关卡道具，我们全部有关关卡和夜市的线索……保命的东西，我们都会和你们共享。”
林昱曈点点头。九枝，应该就是这个组织的名字。他们愿意开出这样的条件，想要的应该就不只是两人身上的线索了。祝凌的措辞是“帮助调查关卡的起因”，这就意味着林昱曈和魏显可能在除了提供这次的信息外还需要做一些别的事，这相当于把命交给了这个组织。不过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提供这些资源，那这个交易就也还算厚道。
毕竟身处恐怖关卡，“卖命”的概念显然就没有现实世界的那么严重了。
四人坐在桌前，魏显沉吟了一会，说：“我们告诉你们有关碎玻璃的所有细节，之后协助你们做道具和信息的交易；你们告诉我们关卡和夜市的线索，然后帮我们活下去。你们认为这笔交易是可以接受的吗？”
祝凌干脆地答应了。
林昱曈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我们在五点到五点半期间坐出租车经过泙城二十七号街，路边掉了个窗户下来，玻璃碎了，没砸到人。掉玻璃的居民楼在一个叫‘文庆印刷’的打印店正对面，是四层从右往左数第五个窗户。”
“边上的住户说那间屋子几个月没住人了。当时玻璃渣挡了路，我和林昱曈就去扫开。”魏显接上，“当时林昱曈说闻到一股血腥味，我就把玻璃拿起来看，发现断面的反光像是深红色。”
“确实如此，”林昱曈肯定道，“不过别人可能没有发现问题。就像我没看见红色反光，魏显也闻不到血腥味。但是我对不好闻的气味非常敏感，即使不是血腥气，那个玻璃的味道也很不正常。”她想了想，又说：“那辆出租车是我们在路边拦的，我没记车牌号。不过我记得当时路边有个监控，你们要是能查到，就会知道我们给出的信息是准确的。不过那种路段的监控拍不清楚脸，想要一个个排查谁接触过那些碎玻璃倒是不太可能了。”
于湄在旁边拿了个笔记本把林昱曈给出的信息记了下来。祝韶笑了笑：“你记得确实很清楚。”
林昱曈十分无奈：“没办法，实在是不好闻。”
“好了，礼尚往来，”祝凌没再追问，而是抽了个靠枕放在背后，往椅背上一靠，“你们想知道什么？”
“很多，”林昱曈说完有些尴尬地笑了，她被刚才那位鸟人一闹，越发的一头雾水，“比如现实和关卡，还有夜市的衔接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光头的头发为什么能变成鸟？还有可能想杀我们的都有谁……今天说得完这些吗？”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肯定是于淇那家伙把光头给扔下去了。”祝凌让他们不要紧张。林昱曈配合地再次扯出一抹笑容——这都没引起骚乱，看来这地方生存环境有点恶劣啊。
她刚想到这里，于淇就走进房间给自己抽了把椅子坐下。于湄把手上的笔记本递给他：“刚说了意外进入关卡的事。现在要给他们介绍一下夜市的情况。”
于淇点点头，让大家继续。
“死亡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祝凌接着说，“你们现在出了第一个关卡。之后每天晚上，只要睡着了，零点到凌晨三点就会进入夜市，也就是现在这个处于关卡和现实之间的空间。九枝所在的位置叫‘摘星楼’，对面的‘聚福斋’也是我们的地盘，你们平时可以在这两处活动。每天进入夜市后的前五分钟，玩家都可以选择是否进入关卡——关卡内是另一个时空，并不占用夜市的时间，所以你们每天都会被强制在夜市待满三小时。”
“睡这么少真的不会出问题吗？”林昱曈觉得有点完蛋。
“没关系的，”于湄笑着说，“进夜市的大概只有人的灵魂。反正身体还在现实世界中，所以从你睡着到闹钟响，身体都是睡眠状态。当然，如果你家半夜着火，或者有什么足以危及生命的东西把你弄醒了，你就会强行被从夜市断开连接，也就是掉线了。拒说玩家与夜市强行断开连接时身体机能会受损，不过我们没遇到过这类情况，不好验证。”
这还不错，林昱曈想，不太耽误日常生活。
“你们还问了道具和能力是吧？”于淇看着手上的笔记本，“道具分为符纸和非符纸两类，关卡里都会遇到，要是解锁了额外任务，获得道具的几率更大。比如小招给你的糖，是不是能带出来？”
林昱曈打开物品栏看了看：“确实。”能带出来的还有口哨。
于淇点点头：“能从关卡里带出来的都是道具，你好好收着，能保命。‘能力’是玩家完成第一个关卡两三天之后显现出的异能，每个人的都不一样，不过一般规律是完成的关卡越多，能力越强。这个等你们过两天慢慢显现出来了再细说。”
林昱曈点点头，每个人能力都不一样，那么除了比强度，也要比用法了。
“你们的能力除了自己的队友，最好谁也不要告诉。”祝韶补充道，“也是为了保命。至于刷关，我们核心成员的频率大约是一周到两周一次。你们进来得晚，如果想要补能力，就得一周一次。对了，淇哥，你要不带新人去夜市里转悠一圈，顺便给他们讲讲故事？”
于淇站起身，招呼林昱曈和魏显：“那来吧，带你们逛逛，顺便说说有谁会想要你们的人头。等你们再过个一两关，能力成熟一些了，就介绍你们给另外几个核心成员认识。”
林昱曈和魏显都说“好”，起身跟着于淇走了。
摘星楼还不小，于淇给他们一人拨了间房间，又一边转悠着一边指出交易室、会议室、餐厅和三位创始人的房间给两人认——几个交易室在房屋的下两层，和办公用区是隔开的，功能只有接待客户这一项。
随后三人就出了摘星楼。街道上有不少人，在周边的各色店铺中进进出出。夜市的楼大多是由灰色砖瓦建成，只在如雕栏或立柱等木质结构上刷了暗红色的漆。这样的设计本该使建筑显得古朴庄重，但加上在四处飘浮着的霓虹色光带，整个布景就被生生注入了一丝不伦不类的魔幻感。
这算什么？古风赛博朋克？林昱曈有些想笑，别等会出现个顶着京剧头面的杀手机器人。
“卖东西的人这么多吗？”她悄悄大量了一番周围的行人——还好，倒是没有浑身裹满镭射pvc的，穿着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差别。
“多，”于淇回答，“不过大部分都是现实里就能买到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有的店家觉得来都来了，就趁机卖点，当是赚外快了。”
这是何等的工作热情啊……
三人走到了一座八层高的尖顶八角石塔前。塔的一侧立着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密密麻麻又层层叠叠地挂着木牌，像是神社里拴着红绳用于祈愿的那种小板子。木牌上隐隐闪着荧光，林昱曈隔得远看不清楚，但猜测那是由木板上的字所发出的。按照于淇的说法，这里是夜市的中心区，但与边上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相比，这边越靠近塔，路上的人就越少，像是故意避开了似的。这种现象在那块祈愿板前尤为明显。
“这里是谁的地盘？”魏显看周围的人都表现得战战兢兢，有些好奇，“黑老大？”
“是这个意思，”于淇见两人看得差不多了，就拐了个弯往别的路上走，“那个组织叫焰火，干的是人命买卖。门口那些木牌，都是单子，正面是要求，背面是价格。揭了榜上的牌子，完成了订单，就算是焰火的成员了——不过那身份没什么用，做不到高层的话赚不了多少钱，还会被和焰火有仇的人盯上，然后死得更快。而且那些真正的大单子哪里会贴在门口呢？昭告天下的那能叫暗杀吗？”
“这里犯法没人管是吗？”林昱曈看着周围很多人，包括于淇，腰上都别着把刀。
“没错，”于淇往四周看了一眼，“夜市最喜欢恶人。一般谁越坏，过得就越好，不法之地嘛，各种有组织犯罪必不可少。还有个叫‘鹭鸶’的组织，专门做走私的生意。要不是非玩家带不进夜市里来，他们连贩卖人口都会做。他们最近开展了新业务，弄了几个赌场，都是局。”
“真够刑的。”魏显嘲讽道。
林昱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于淇：“受雇杀人的，走私的，这些都是有明确收益的。那那些没报酬的犯罪呢？做的人还多吗？像□□之类的。”
“以前是的。”于淇沉声道，“刚开始的三四天特别多，当时这里简直一片混乱。但是过了这几天，那些以前被□□或者猥亵，但没有被杀掉的人，他们的能力显现出来，弥补了和施暴者之间体力的差距。很多人选择了复仇，把那些畜生杀掉了。所以现在一般人也不太敢做那些没有明确收益的坏事。不过把□□列为没有收益的犯罪项目本身不是非常严谨，你还不了解这里某些人的想象力。”
这……林昱曈嘴角抽了抽，觉得恐怖游戏说不定还讲道理一些。
三人已经走出了夜市的繁华地带。现在这个区域的房子修得没那么高了，晃眼的荧光灯带也越来越少。城郊多是带院子的小宅子。于淇在一扇青色的门前停下，告诉林昱曈和魏显：“要是被人追杀，需要援兵但是联系不上总部，可以来这里。这是‘荒原’，是收钱保命的。我们组织和他们有合作。”
林昱曈默默记下了。
离夜市中心越远，雾气就越重。于淇给林昱曈和魏显指了个方向，告诉他们那里是禁地，去的人都死了。
“在夜市里不能遮着脸。”快要回到摘星楼时，于淇对两人叮嘱道，“戴帽子和围巾可以，面具和口罩不行。”
“流感也不行？”林昱曈有些惊讶，“不是没人管吗？”
“不是没人管，是没人管犯不犯罪。”于淇解释道，“反正谁前一天遮着脸，第二天尸体一定会出现在闹市区。”
所以到处都有人盯着，林昱曈想，那么这个看似混乱的‘夜市’，暗地里其实也有统治者存在。
杀掉他们能让这一切都结束吗？这个想法刚进入林昱曈的脑海就被她挥灭了——还不够强，这个问题得等到以后再想。
“回去以后收拾收拾东西，”夜市快要结束的时候祝凌说，“物品栏里囤点食物、衣服、日用品……有武器也可以带上。晚上早点睡，别错过开市时间。玩家每次进入夜市都会被传送到上次离开的地方，所以不用担心没有存档。”
林昱曈点头答应了。
没过多久，她就感觉一团黑色飘到了眼前。
终于他妈的可以睡个安稳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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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昱曈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她迷迷糊糊伸手关掉如魔音贯耳的洗脑歌曲，正想要翻个面继续睡，却隐约回想起昨晚的“关卡”和“夜市”，瞬间清醒了。
她伸手把眼镜拿起来，黑色烤漆——回来了。
她戴上眼镜在自己房间里转悠了一圈，拉开窗帘，看见清晨的云朵如水波纹一般铺在天空上，像一片湖。
哇，好险，她想，差点看不到今早的太阳。
“不是做梦对吧？”林昱曈一边从冰箱里翻出两块桂花小米糕放进微波炉里热来当早餐，一边给魏显发信息。在她思考要不要给自己洗一盒蓝莓的时候，魏显回复：“看来不是。”
靠。
林昱曈瞬间丧失了食欲，随便啃了几口之后就给自己抹上唇膏出门上学去了。她在去学校的出租车上下单了够吃半个月的干粮——反正只要自己提得动就能放进物品栏嘛，那就多买点好了。这样想着，她又下单了三桶五升装的矿泉水。
林昱曈周五只有上午有课，下午就拉上魏显跑到体育用品店买了壶铃，橡皮绳和几副手套。
刚出夜市，晚上还得进去。林昱曈根本没空感叹人生多么刺激，甚至没来得及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和魏显梳理目前的信息或者规划未来的方向。两人只是简短地讨论了一下该带哪些装备，该如果试探家人朋友，并约了周末见面的时间。
回到家，林昱曈先是拉出了放在床底下的三把刀。檀木鞘的短直刀她自己用，漆鞘的长太刀给魏显——魏显那家伙没有像样的武器，这把自己挥不动的长刀拿给他正合适。剩下的一把肋差配置比较普通，就存着做备选……她买刀时只是觉得喜欢，却没想到居然会有用上的一天。她又收拾了各季节的衣服分装打包好。至于买来囤着的洗漱用品、露营用的野外运动装备、各类药品……她全都翻出来塞进了物品栏。
接着，她又给几个亲近的朋友和家人发信息，说自己做了个特别刺激的梦，然后把在关卡内的经历删删减减当作梦境发了出去——和她平时做的梦其实风格差不多。好在她周围的人都没有显现出紧张来，甚至还有一个说羡慕她能做这么有意思的梦。
那就好，林昱曈想，看来只有她和魏显比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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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林昱曈和魏显找了个奶茶店，翻出笔记和备忘录开始讨论。两人先是回顾了进入夜市前一天发生的事，确定了全天反常的只有那块玻璃。随后他们复盘了整个关卡的通关过程。
“那个服务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机制？”魏显有些自言自语地问道。
林昱曈翻着笔记：“倒不如说他的目的是什么，和小招有什么牵扯。”
“可以在接下来的关卡里观察不同非玩家角色的等级关系。”这是魏显提出的想法。
林昱曈表示同意，于是两人又开始讨论九枝三位创始人对他们的态度，并一致认为目前留在九枝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们俩都感觉那三人会是很不错的队友。
“我们两个的感觉应该不会同时出错。”魏显颇有信心。
虽说都是感觉，但林昱曈一直觉得她和魏显用的不是同一个系统。林昱曈拥有的是对他人意图与原因的感知，通常体现为别人干了某件事，她就能立刻明白这人做事时的心理动机，从而对这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行为做出判断。她小时候是不折不扣的高度敏感人群——特征为排斥任何血腥暴力的场面、极易受他人情绪感染和会注意到一些别人忽视的细节。这些都源于高度敏感人群会比常人多接收到大约为百分之十五的神经信息。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血腥场面的排斥减轻许多，也从情绪易受感染转变为难以与他人的负面情绪差生共鸣；取而代之的是对他人行为动机的理解和一些无法给出证明的预判。
魏显则并没有类似于高度敏感或无法体会他人感情的特征，但他预知他人行为的能力比林昱曈的更强。与林昱曈提前理解动机但临到头看对方一眼才能意识到那人要做什么不同，魏显可以单纯根据一个人从前的表现推断出他日后的行为，也并不需要提前知道那人的心理状态。林昱曈并不明白魏显的大脑是如何运作的，只能默认他的脑子很好用。相比于时常不敢相信自己瞬间猜测的林昱曈，魏显对自己的推断更有信心，也对林昱曈的感知更有信心。
林昱曈看着魏显笃定的表情，小声说：“我们找个办法离开夜市吧。”
魏显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好。”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他们主要讨论了可以在关卡和夜市里获取的信息，并列出了目前的疑问：
一，夜市是如何形成的。
二，关卡是如何形成的。
三，玩家与没有被拉入夜市的普通人之间是否有区别。
四，夜市的掌权者是不是人。
五，……
任重而道远，林昱曈想，但是好歹有目标，也有同伴。
因为目前得到的信息有限，两人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如何生存下去。林昱曈白天学习运动查资料，晚上为了进夜市早早就睡了，生活健康规律。到了第三天，林昱曈正上着网，wi-fi却突然断了，气得她走到路由器前一顿猛拍。
难道要重新设置一遍了？她正想着，却看到被拍过的路由器上有一层薄薄的晶体。
什么玩意儿？
林昱曈赶快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对着结晶想，快消失啊，不消失会被我爸妈看见的啊！
然后结晶就不见了。
哦！
哦哦哦哦哦哦哦！
林昱曈跑回自己的房间，找出一张白纸，对着纸伸出手，想：宝石！变！
纸上出现了一层细细的结晶。
哦哦哦哦哦哦哦！
林昱曈没有收手，而是尝试着让结晶变厚。在平均厚度达到大约一厘米的时候，结晶停下不变了，在光下显现出冰蓝和浅粉的闪光。
是宝石吧！林昱曈看着面前的六棱晶体，是刚玉的结构呢！她拿出折叠刀往晶体上划了几下，发现晶体完好无损。
硬度挺高的，林昱曈想，但可能比较脆。
于是她举起晶体板，朝窗台上使劲磕去。晶体果然裂开了一条缝。她又把手往空中一挥，一些亮晶晶的细小颗粒就被她撒了出去。
林昱曈让晶体全部消失，觉得自己这个能力简直就是仙女教母的标配，应该立刻去找个公主守护一下。
她手有点抖，心脏跳得厉害，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给祝凌和魏显发了一条“我的能力好像显现了”。
半分钟后，祝凌回复她：“晚上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