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醉酒赤言
三人乘车回到了学校。下来车,林宇泰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杨乐道:“都两点多了,先去餐厅吃饭吧,让你在外面吃你又不吃。”
林宇泰道:“我不太饿,不想吃,你们去吃吧。”
杨乐心中疑惑,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宇泰不耐烦,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们先走吧。”
杨乐不知他闹哪一出,和他相识仅仅两个月,有一个多月他都是阴晴不定,也不敢多问,便道:“行吧,那你自己转,我们两个先走了。”两个人向北往校里走去。高鸿飞心想:“学校天天转,还有什么好看的。”
望着二人的背影,林宇泰不觉的羡慕他们。他漫步闲来,独自静静的走在学校西边那条稀有人逛的小道上。时而面带苦笑,时而紧锁眉头,时而仰天凝望,时而摇头感慨,一幕幕往事如幻灯片般在他眼前闪过。
他心底矛盾重重,苦闷难诉,往昔的岁月他不想多想,可又忍不住不去想,不由自主的思绪直被牵引,烦乱的心理让他难以自制,他心里反思:“难道真是我的不是?可我并没有变心呀,我对易雪……好好好,就算我有不对的地方,可她也该和我说清楚呀,这样不声不响的找了一个人,这算什么?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异地隔阂?可究竟……究竟是他妈谁变了?”
各种问题的袭扰让他不断扪心叩问,却始终理不明白,心里就想烧开的沸水一样翻滚。本待平静却难以自持,本待寻果却无踪可觅,连他自己都成了浆糊,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不是他当初三天两头的跑去榕州大学找杨雅慧,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变故,但这可能吗?现实吗?
走走晃晃,不知不觉间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突然,手机铃声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正是杨雅慧打来的,看着手机屏幕上“雅慧”两个字他突感胆怯,知道最忧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脆弱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定存在于哪个方面,在坚强的男人心中也有一道伤,该来的终究要来,害怕诚然无功,逃避也固然无用,何况他也必须要说个明白。
他接通电话,尽力放平静心态,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只听电话的另一端除了细微可闻的呼吸声外再无半点声响。
林宇泰手持着手机,皱着眉头,静静的等待着,过了将近半分钟只听杨雅慧颤着声道:“对不起。”听声似是在哭泣。
林宇泰颤声叹了口长气,握着的拳头青筋憋暴,连着手臂嗦嗦的颤抖。片刻,他将拳头又缓缓松了开,用小拇指指甲刮去右眼角上的一滴泪珠,竭力使自己保持着镇静,道:“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做任何选择都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只听电话中哽咽了两声,打了个顿,杨雅慧又道:“对不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个人毕竟风风雨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有欢乐过,有痛苦过,有颜笑过,有流泪过,这种感情是肺腑钉存,刻骨铭心的。但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杨雅慧除了眼噙泪水的歉意之外,还能做什么?
她未见林宇泰面时因怀着醋意对林宇泰深含恨意,更为说服自己和郑凯在一起的合理性而无意识、又似刻意的将这种恨意放大,言语张狂,似对林宇泰不屑一顾;可今日见到林宇泰以后她才真感心虚,也感觉自己似乎确实有点对不起他。
只是有一点她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那就是她对这段感情依旧有不舍之心,如若不然,她心安理得,又怎会对林宇泰怀有愧疚之念?只是她怕,夹着郑恺,她害怕这些都是自己的责任,所以她不想承认她对林宇泰依旧有旧情,只觉得有点愧欠于他。
林宇泰憋着性子一忍再忍,终于按捺不住,吼道:“我说了,我不想听什么对不起,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从始至终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就算是因为一些事让你误会了我,我也解释了,你就算不信,要找其他人,那你最起码也该跟我说明白了,大家好聚好散,你这样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
杨雅慧本心怀愧念,矛盾难平,林宇泰这几句吼叫呵责的话倒让她的心情平复了下来,道:“他给我的你给不了,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们已经……已经……”
林宇泰怒道:“你闭嘴,我不想听那些肮脏的话,你数数看看这些天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不是挂断就是关机,你为什么不敢接我电话?你在怕什么?这难道不是你心虚吗?要不是我今天撞见了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摊牌?”
林宇泰这几句怒言搪塞的杨雅慧哑口无言,他又嘿嘿冷笑了两声,道:“你很快乐吗?那我们呢?我们曾经难道不快乐?为了你,我……”说着深叹了一声,道:“算了,过去的我不想再提。”
他本想说曾为了杨雅慧砍伤教官险些要了人命的事,但忽觉得此刻提起这件事他愈感伤心,又觉得这件事已没有再提起的意义和价值,更感觉像是在逼迫杨雅慧一样,是道德绑架,这是他给杨雅慧留的一点余地和脸面。
只听杨雅慧道:“你也说了那是过去,但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现在、是现实,你觉得我对不起你也好,亏欠你也罢,我言尽于此,总之一切都已经变了。”说着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林宇泰坚声道:“杨雅慧,你给我听好了,我林宇泰始终都是林宇泰,变了的是你杨雅慧,你不用为你的虚荣找借口,我看的出来、也听的出来,那小子是个有钱人,你找他,哼,我能理解。”
杨雅慧怒道:“你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的,我知道你有气,你对我的好我从来没有忘记,就算是我对不起你,这样你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和那个易雪在一起了。”
林宇泰轻蔑一笑,不想再和她争辩,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道:“我曾经的付出只因为曾经那个人,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你不用觉得内疚,我说了,你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只希望它是正确的。”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好了,咱们有始有终,把你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吧,我听着。”
杨雅慧自知道林宇泰指的什么话,但她不想背负这个“分手”的名声,问道:“什么话?”
林宇泰冷声一笑,道:“好,你不想说我说,咱们分手吧。”
杨雅慧不言语。
林宇泰道:“就这样了,挂了。”按掉了电话,一时间心里怅然若失,空荡荡的,只感天地茫茫,竟无自己的立足之地。
杨雅慧的决绝让他失望之极,伤透了心,然他却提不起一点恨意来,只是想不通感情坚如磐石的两个人为何会如此脆弱,说破裂就破裂。
他莫名的感觉杨雅慧很可笑,很幼稚,似乎受了人耍子一般,心中念念:“希望她没有走错路,要是将来出了岔子她能够承受才好,但愿她不会因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苦涩一笑,拖着腔叹道:“祝她美满幸福。”
他和杨雅慧分手的结果从他上午遇到杨雅慧的那一刻起便有了心理准备,但失落的心情仍难以避免,心中的空牢落让他的视野变的盲目,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坐在路边,望着远处,脑海中一片空白。
原以为是爱情的东西却原来不是爱情,原以为能永远的事情却不能够永远。“天地悠悠,沧桑变幻,日月星辰具颠倒,六尘不改,唯有这太平年间,能伴你岁岁年年。然太平虽好,我心有泪,天不怜见,苦向往,谁人能知?君望尽天涯路险,不回头,空白首,一纵即使难遗相思梦,问浩瀚中天明月,人之路遥,该往何方?”
晚风吹起袭来一丝凉意,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一弯银月从东方天空悠悠升起,越过山尖。林宇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向校园西南“丰和园”走去。
过了一阵,他从“丰和园”走回,手持一瓶白酒走到了空旷的操场上,偌大的操场只有十几个人零零散散的分坐着,笑语畅谈也不知说些什么。
林宇泰在南边的一角坐下,久久的思考虽让他有所释怀,但他并没有完全从伤感中挣脱出来,他想忘却烦恼,可往日的回忆总让他魂牵梦绕,难以平静,极烦之下他只能苛求一醉。
他扭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三大口白酒,感觉喉咙里热腾腾的,仰身躺在地上,睁眼望着天上的月亮。只看那银月如钩,好似一张笑脸,也不知是冷笑还是嘲弄的笑,而他只感觉这笑很是悲哀,好像上天故意把这一片静谧留给他宣泄似的。
月光相伴,他不禁想:“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可这算是什么道理?全是狗屁不通的墨人废话。这是他伤痛之下的牢骚,“咕嘟咕嘟”又灌了几大口白酒。
慢慢的酒劲上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不但没有洞开他的心扉,反而让他更添伤感,禁不住潸然泪下,情感的破碎让他第一次尝到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他伤心,他难过,他委屈,再按捺不住内心的苦楚放声嚎啕,泪水挂满了脸面。
他想要释放自己大声长啸,一阵阵嘶竭的啸声远远传开,回音回荡在山林里,道出了一个坚强男人心中最苦痛的一面。
闲步在操场四周的几只流浪野狗,被这霹雳般的啸声惊得狺狺狂吠,远远的逃了开,狂骚的犬吠声混淆着凉风吹动树木枝叶沙沙的躁响声,更衬托这寂寥的夜的荒诞。
那散坐在操场上聊天的十几个人听到这边如癫似狂,如疯似魔的狂叫声都停止了聊天,一个个具朝这边望来,指指点点的议论着,想要靠近看看情况,但想不明白究竟,又见这人如此,都不敢轻易过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咬人”。
林宇泰边哭边喝酒,泪水合着酒水尽下他肚,不大一会儿,一大瓶白酒被他喝的只剩下一个瓶底,酒瓶子倒在他身旁,他完全醉了,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眼睛朦胧迷离,只感觉天旋地转,月影飘移,忽地涌了一口气,觉得胸口烦恶,身子一歪,“呕”的一声,哕了起来。
本来依着他的酒量,慢慢品饮,一瓶白酒还不至于把他撂倒。奈何他心中窝着烦闷痛事,酒劲极易发作,又是空腹喝酒,他怎能不醉?不过这正是他所要的麻痹感觉,但他却没有想过酒醉只能醉一时,不可能醉一世,往后他该如何释怀呢?
过了一阵,远处三个黑影向他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其中两人正是杨乐和高鸿飞,另一个是刚才在操场上闲坐的人,名叫彭召,和林宇泰打过几次篮球,他认出了林宇泰,才赶去宿舍向杨乐报了信儿。
“宇泰,宇泰,起来呀,怎么一个人也能喝成这样。”杨乐推着他身子坐起。
林宇泰满嘴酒气,哼哼浓浓,醉的已几乎快认不得人,嘿嘿笑道:“你……你们来了,还是……还是……嗝……你们……关……关心我……嘿嘿,嘿嘿。”
杨乐拍拍他脸,他醉醺醺的呜呜啦啦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道:“你到底怎么了?傻了呀?”
林宇泰翻着白眼挤了挤眼睛,摇头晃脑的道:“喝,喝。”手在一旁摸索着,扒到酒瓶子便往嘴里塞。
杨乐一把夺过酒瓶,甩的老远,喝道:“喝你老母呀,还喝呢,都他妈喝成什么样了?”
高鸿飞道:“白天还好好的,他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杨乐道:“先别说了,把他扶回去再说。”
三人扶着他起身,合力把他搀回宿舍,安置在椅子上。杨乐向彭召道了谢,彭召自回宿舍去了。高鸿飞打来开水,又从水龙头上接了小半杯凉水,冲了两只葡萄糖,喂林宇泰喝下。
突然,林宇泰“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说他笑吧却又带着悲悯的哭腔,邪性的十分瘆人,杨乐、高鸿飞被他唬的好半天转不过劲儿来。
待他笑完以后又听他大声唱:“妹妹你坐船头喔喔,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上荡悠悠……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
当真是歌声嘹亮。他这一闹腾,惹来隔壁宿舍的同班同学都来站在门口看,神色中尽是好奇。
杨乐将众同学劝走,关上门,拍着林宇泰的脸道:“哎哎哎,串词了啊,还唱呢。”
林宇泰身子一颤,打了个“嗝”,迷离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杨乐,但却是迷离中蕴藏着冷冷的锋锐,不禁让人心里发毛。
高鸿飞笑道:“他这形象可不多见,得好好留个纪念。”掏出手机,对着林宇泰便要录像。
林宇泰身子一颠,想站起身却脚软的站不起,指着高鸿飞,喷着满嘴酒气呜呜啦啦的道:“不准拍,你欠收拾是吧,找揍,阿西吧。”
高鸿飞不敢惹他这个醉汉,识趣的收起手机,道:“还阿西吧?你没喝醉呀,这是几?”比了两根手指头。
林宇泰道:“我……我能喝醉?二……二……”摇了摇头,挤了挤眼,又道:“不对,四,是四。哎,不对,就是二,你还想蒙我。”
高鸿飞望着杨乐讶异道:“他到底是醉没醉呀?”
杨乐道:“你不是废话吗?清醒的人能是这样?”对林宇泰温言道:“兄弟,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说出来呗,哥们儿给你做主。”
林宇泰嘿嘿笑道:“屁话,你做你娘的主……主啊。”
杨乐一呆,道:“你怎么还骂人呢?”
林宇泰突地吭哧两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兄弟呀,我心里苦呀,我难受,你们知不知道……”
杨乐深皱眉头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林宇泰甩了一把鼻涕,抹了抹嘴,道:“你知不知道那女的是谁?”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杨乐愣愣的不知所云,问道:“你说哪个女的?”
林宇泰情感波动极快,忽又不哭了,喝道:“还他妈哪个?就今天奶茶店那个。”这神情真让人难分是醉是醒。
杨乐、高鸿飞面面相视,齐声问道:“那女的怎么了?”
林宇泰长呼了一口气,冷笑道:“嘿嘿,傻逼,俩信球,你们想……想不到吧,她就是杨雅慧,知道了吧。”
杨乐一怔,也不懂什么叫“信球”,惊讶道:“你是说她……是你女……杨雅慧?”
林宇泰冷冷一笑,道:“没错,就是她。”
杨乐、高鸿飞又对视了一眼,实是不敢相信。高鸿飞问道:“那你怎么不认她?”
杨乐咬着牙愠道:“你他妈脑残呀,她和那男……那种情况,怎么认?”
高鸿飞点着头道:“这也是。”
林宇泰接着道:“下午的时候她打来电话,我们两个正式分手了,可是……”说着情动深处,眼泪又流了出来,伤心已极,道:“四年的感情呀,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她口口声声说是我看中了易雪背叛了她,可到底是谁背叛谁呀。”
杨乐、高鸿飞互相看着对方,见他如此,感同身受般的难过,想要劝解,可这种事谁都没有经验,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杨乐道:“兄弟,我有一句话说了你可不要不开心。我觉得你根本就没必要难过,是她不懂得惜情,她无情无义,你又何必……何必这样伤心呢?不值得。”
林宇泰摆摆手,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我为她感到惋惜,明知道她上当受骗我却不能阻止,我……我他妈的是真没用啊。”
高鸿飞道:“也不能这样说,我看她身边那小子挺净板的,也不能说她就是上当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说不清道理。”
林宇泰忽地不哭了,雨转烈阳,瞪着眼怒道:“你他妈懂个屁,那狗日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杨雅慧才认识几天呀,就骗她上床,这他妈的不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是什么?啊,你说,他会是什么东西?”
见林宇泰的疯魔般的神情,杨乐、高鸿飞骇惧之下同时惊讶的“啊”了一声。
高鸿飞道:“你是说……他们已经上床了?这……这他妈也太快了吧,这女的也太随便了吧。”
杨乐用手肘用力顶了高鸿飞胸口一下,使了个眼色,神色慌切,示意他不要口无遮拦。有些话从林宇泰自己口中说出来没关系,旁人说了却就变了味道,更何况正在林宇泰悲痛交心之际,敏感的字眼不是赤裸裸的刺激他吗?
只听林宇泰道:“你们说,杨雅慧是不是受了那王八蛋的蛊惑?”
瞧他眼中血丝弥漫,恶狼般的眼神,谁敢说不是?杨乐、高鸿飞频频点着头道:“是,肯定是。”杨乐又道:“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说是不是?就任由她发展吧,反正你们已经分手了,她以后是好是坏都跟你没关系,你何必操这份闲心?再说了,你也不要总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我知道你对杨雅慧的感情,可说不定那个男的会好好待她呢?”
林宇泰摇了摇头,长叹道:“你不懂,我和她……跟你说不清楚,你记住,女人有女人的直觉,男人有男人的心思,在感情的世界里,真诚永远是最纯净的。”
听林宇泰这句颇含哲理的话,杨乐恍若置身迷宫中,心说:“他到底醉没醉呀?”